多年前，泽维尔在学长的引荐下进入导师的课题组，立马凭借出色的能力赢得导师的信任。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到一个研究员究竟要花多长的时间？泽维尔打破了学院原有的记录，他的名声瞬间在整个国际理工炸开了。
神秘、低调、独来独往，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泽维尔就这样被推送到了时代高处，他在导师去世以后接替了负责人的位置，将带领整个团队继续脑机接口的医疗项目。
但是，年轻人未必有魄力震慑整个团队……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潮湿的水汽裹挟着烦乱的文件提示音，泽维尔和郑成辉面对面坐着，桌上摊着几张透明的电子文档屏。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这个方向，现在直播经济很发达，我们和娱乐公司合作搞这个虚拟数据人和脑机接口的结合，反响一定会很好的。”
“郑组长，我想，你违背了我们实验项目的初衷。”泽维尔垂眸扫视那份文件，那是一张由娱乐公司发来的函，大致读下来，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意思：和我合作，一起享用时代红利，研发资金不是问题。
“可是我们这个项目不是特别烧钱吗……”郑成辉烦躁地抠了抠头皮，一抹戾气划过眼底，他的补贴越拿越少，大部分都被投到项目里去了。可是对面那个年轻的后生竟然拒绝了这么好的条件，还想着纯纯做医疗项目。
从未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自己当上了负责人，一定会和这个娱乐公司合作的，多好的机遇啊，医疗项目又不是不能和虚拟数据人同步进行，放着好好的钱不赚，非要吃苦头。
泽维尔盯了他良久，竟然微笑起来，他说话向来不怎么客气，这下直戳郑成辉的肺管子：“与其想着怎么赚钱，不如把你在外面包的女孩遣散了，专心做实验，嗯？”
郑成辉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一张脸唰的变成猪肝色，他的后槽牙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在一起互相碾磨着，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
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一直气定神闲坐在对面的男孩推开椅子站起来，巨大的阴影朝他笼罩下来：“郑成辉郑组长，我尊敬你，希望你能继续发光发热，在这个组发挥实际作用，如果你再琢磨歪门邪道，我也可以声讨你，让大家一起把你踢出这个组。”
泽维尔轻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就在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轻声说：“如果觉得丢面，我也建议你自己申请退出，放心，审批很快，我不会为难你的。”
门被一阵风带上了，迸发出恼人的碰撞声。
泽维尔……泽维尔……他的拳头在桌上慢慢攥紧，一身火药味无处可放。这火药味慢慢侵蚀入骨，最后竟也变成了恶的源头。
我会证明我是对的，我会让你孤立无援，泽维尔。
泽维尔后来再没收到过来自娱乐公司的函，他心里一颗大石落定，以为郑成辉经此一役是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了，再次感觉不对劲，是在他休假之前。
他有个人尽皆知的习惯，每年他都会抽出一段固定的时间回内陆休假，没想到今年休假之前，他听到郑成辉在诽谤他。
“负责人贪了项目经费？！”郑成辉对面站着的小姑娘是今年新来的本科生组员，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新奇，没想到一来就吃到了惊天大瓜。
泽维尔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直接从转角走过去，躲在角落的两只阴暗“老鼠”瞬间偃旗息鼓，没了声响。
郑组长以为这样就能败坏他的名誉？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也不能下定论。
他想了想今晚的行程，那颗本来因为愤怒和厌恶而七上八下的心立马变得雀跃起来，但是又有点忐忑，有点紧张。
一年了，又能回去一次了，今年奶奶也是好好的，只是依旧没有醒过来。
不知道哥那天值不值班。
下飞机以后，他拖着行李箱在医院附近的中央广场找了一家民宿暂且住下来，然后套上了黑色长风衣，把自己尽可能裹得严严实实，当时正值深秋，他有点感冒发热。
迷迷糊糊在商铺里找了一圈饭馆，无奈发现没有便宜廉价的快餐店，正叹息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诊所，他顿了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拎着一袋药盒。
可能是长期的压力慢慢积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情况非常差，整个人提不起来劲，像是一张弓拉到极致，强弩之末。
把药放回旅馆，他拿起自己装文件的办公包，朝医院走去。
这一路上他一边晃神，一边焦虑地思考着到季雁书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说：好多年不见了，多亏你帮我照顾奶奶……不行不行……上次吵架你原谅我了吗……怎么这么奇怪呢？
他胡思乱想着，安慰自己：或许见不到他呢，今天可能不是他值班，那……那封信就可以偷偷放他办公桌上了，不需要组织语言，也不需要脑补见面。
可是还是很想见到他。
思念像是疯长的野草，而多年的苦难像是生长素，迫使他的心智和情愫缠绕在一起盘旋，扎根于身，根深蒂固。
他也曾在顶级学院里掀起过大风大浪，顶天立地毫不畏惧，如今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来往，反倒成了一个被苦痛打败的小孩，悲泣着，在泥地里挣扎着岌岌不可终日。
邵笺札，你是病了，没有泽维尔这个名字，你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了支撑的骨架，连路也走不好了。
你没法做回自己。
他好像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话语刺痛，竟然也微微有了些前进的意识，就这么走进了医院的大门，直到进了电梯，被人群包围着嗅到消毒水的味道时，才有种害怕退缩的念头。
会遇见他吗？季雁书。这次见不到应该也没关系吧，说不定下次……
随着一声铃响，门开了，邵笺札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走，一直走到惨白的顶灯下。
这层楼安安静静的。
他先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奶奶。老人家沉眠已久，身上的皮肉都松弛了，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衬得那些皱纹越发深刻。
手指只能隔着皮肤摸到硌手的骨骼。
他攥紧手里的公文包，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办公室门口，这时是正午，医生应该是去吃中饭午休了，除了一个小护士在导医台整理资料，整个楼层空荡荡的。
邵笺札往里瞅了一眼，没人，他放下心来。
又陪奶奶待了一会儿，他裹紧衣服准备离开，却在转角处看到了和患者家属沟通的季雁书。邵笺札吓得立马侧过身去，另辟蹊径从消防楼道悄悄撤离。
往下一层是肿瘤科，整层楼被说不清的阴翳掩盖着，他打了个冷颤，急急忙忙跨步下楼，心里传来一阵没由来的慌乱。
外面起风了。
一阵秋风吹得他直打寒颤，他夹紧臂弯下的包，往路口走去，没想到转弯处有一辆黑车半路杀出，直直往路边冲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强大的冲力撞得四分五裂了，或许是移位，但是从脚腕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让他大张着嘴没法呼吸和叫喊。
包里的纸张滑了出来，很快被大风卷起，飞到空中。他伸手去抓，只攥到一张薄薄的信纸。
他多么希望，近在转角的医院能有个人，来救救他。
一双黑皮靴踏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
“昨天，我市发生了一起无人驾驶汽车失控事故，一人死亡，经警方调查，故障发生系上一乘客在汽车中安装了病毒所致，近期公司已经附近全部无人驾驶汽车回收消毒……”
女主播惋惜地说：“望广大居民出行时也能多多注意身边路况，及时发现及时规避。这里是早间新闻，接下来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季雁书关掉多媒体，急匆匆叼了个面包就出门去上班了。
他心想：听说就在医院转角处，受害者当场就殒命了，来不及抢救，可惜啊。
城市的另一头，一架私人飞车载着一具沾满鲜血的身体秘密起飞，搬动的人员垂着头窃窃私语：“喂，你轻点！他骨折了！”
“又不是会立马脑死亡，机器都连着呢。”
“做事稳妥点。”
“就你稳妥。”
一滴泪从邵笺札的脸颊滑落，但是没人看见，这滴透明的液体落在黑色的保暖袋里，和鲜血混在一起，氤湿一片小小的痕迹。
郑成辉从车尾走上来，一张脸满是得意，他先是扫视了那两个正在拌嘴的员工，本来吵得正凶的亡命徒都闭上嘴默不作声了。
他踏着黑靴子，一圈环视下来，用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隔着保温袋轻柔地描摹着袋中人的脸，然后低笑：“暗箭难防啊小泽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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