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这次可遭了大罪!也是奇怪,那佛堂台阶上怎会有灯油?定是些个小蹄子偷懒,没扫干净!他们敢害咱侯府三少爷,长了几颗脑袋?!”
女子的哭骂挤入耳中。
容芝感到头疼,肚子也疼,她艰难地睁开眼缝,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显了出来。那女子的帕巾按着眸,看似在擦泪,可眼眶干爽,睫毛都没湿。
“四夫人别伤心,医馆张先生来扎了针,说大夫人衣裳厚,吉人自有天相,晌午前后就能挺过来!”旁边的丫鬟高声道。
大夫人?医馆。这文绉绉的腔调。
容芝合起眼皮,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明明刚签完离婚协议,正坐前夫的车离开民政局,天在下雨,雨刷器在来回摆动……
“阿弥陀佛,大嫂能醒定是佛祖保佑。”
又一道女人声传来。
容芝转眼,身着素裙的妇人站在她床边,腕上缠一串佛珠,细眉杏眼,清丽脱俗。
“寒山寺求来的安胎方子,让丫鬟熬着了,等大嫂服下自能少些疼痛,”素裙妇人叹气道。
话音一落,容芝的手已摸到自己高隆的肚腹。
“瞧瞧,这快晌午时了,还不见二嫂来呀!”假哭的妇人望向门口。
“回四夫人,二夫人临盆在即,月份更大,如今不便出院子,特派奴婢来关切问候,”穿粉衣的丫鬟福了福身,眼睛看着地,“二夫人说,等她身子好些,立刻来看大夫人。”
“哼!说的好听,她就会躲,”假哭的四夫人撇撇嘴,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容芝听见。
腹中又一阵绞痛,容芝差点哎哟出声。
可真吵啊,敢情这一门子妯娌聚在她这儿,说是关心她出了事,可没一个明白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是休息。
“人既无碍了,各位请都回吧。”
就在容芝想找机会赶人的时候,冷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屋内瞬间无声。
美妇们纷纷起了身,朝那进门的男子欠身、福礼。
“大哥。”“大哥……”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今日衙门事多,一时脱不开身,多谢弟妹们照顾我家小芝。”
“一家人嘛,大哥不必客气。”
几人说着,让出一条路。
容芝痛得懒于抬眼,但听这男子嘴上的温柔小意,竟听出一股子熟悉的味道来。
难道……
容芝心下一惊,转头就见那身青锦袍的男子弯腰下来,眉心皱紧。
“小芝,”他继续喊道。
与此同时,他握住她的手,闪泪的目光稳稳落入她眼底。
容芝憋笑。
尽管装束变了,可这副人前伪装的柔情深意,这样如火纯青,分明是她前夫,游怜山!
认出他的一刻,容芝耳边响起他同意离婚时、对她讲的那句。
——“小芝,既然你我志趣不同,希望你早日找到良配!”
话不投机半句多。
容芝把手抽回,忍着痛背过身,实在没什么想和游怜山说。
“大嫂这是睡醒了?饿不饿呢?大哥……”假哭的四夫人又要唠叨。
“四弟妹回去吧!”游怜山打断她,“新年前,书局去岁的分红,小芝已清算好,之后会着人送去各房,现在,她大惊未定,需要静养。”
沉默不语之后,众人作鸟兽散。
那仙气飘飘的三夫人念叨一句“阿弥陀佛”,最后一个离开,把门轻轻带上。
屋内终于清净。
容芝察觉到一股冷意逼近,侧目,游怜山在床沿坐下,肩上的落雪融成了水,濡湿他的官袍。
记得她和他离婚选在她生日的九月,怎么眨眼就入冬下雪了。
“小芝,”游怜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容芝转过一点视线,试探着叫前夫的小名,“阿怜,你也穿进来了?”
此举实在冒险。若她猜错,定要被这里的他看作怪力乱神,于是她问完之后便看着他,既希望听到他的肯定,又不希望他肯定。
游怜山的眉心松开了,似乎叹了一声,而后点了点头,“就是我。”
他这一声差点没让容芝从床上弹起来。
腹部的疼痛却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脑子开始嗡嗡地响。
他俩离婚夫妻一起穿越,还成了这侯门大宅的嫡长房。
她无法接受,也无法设想继续和游怜山纠缠的痛苦。
从新婚燕尔,到感情破裂,再到他答应离婚,她经历了三年徘徊与煎熬,现下,好不容易离开他,要开始新生活,偏偏老天爷开玩笑,又把他俩绑在一起。
正烦闷之时,余光里,门口探出个小脑袋。
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往里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乘哥儿?”门外有丫鬟喊,“刚二房来人找你,你原来在这,奶娘呢?"
“我……”小儿支支吾吾,垂下头。
游怜山似乎心有触动,起身走过去,冲门外的丫鬟说,“给二弟妹周氏回话,说乘哥儿在我院里,丢不了。”
“是,大爷。”
砰,游怜山关了门,牵游乘进来,边问孩子冷不,边给孩子搓搓手。
他这样喜欢孩子,与他结婚三年的容芝竟连半点都不知道。
她本以为,他眼里只有工作,除了工作,再看不到别的了。
“乘儿见过大伯母。”
稚气的话音拉回容芝的思绪。
她看着跪在床下的孩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你叫游乘?”
“……是叫游乘,大伯母。”
这不是,她前几天被闺蜜推荐看的科举文小说里的主角名字吗?
那书中的游乘从小过继给大房,被恶毒伯母虐待,后来金榜题名位极人臣,把虐待他的人,全都……
心里怕得紧,冷不丁,见一只小手掌在眼前摊开来,一块有些化了的羊奶酪被握得变形,冒起白丝丝的冰气。
“这个给、给伯母,”游乘声细如蚋,却良善动人。
游怜山笑着将那块奶酪拿走,“乖乘儿,你伯母现在吃不了这个啊。”
游乘愣了瞬,小嘴一扁,两束眼泪立刻从眼眶里滑落,“对不起,乘儿又错了。”
这就是书中未来权倾朝野的主角,幸好他才三岁,尚没经历种种非人磨折,心底存着最纯粹的信任。
容芝忍着腹痛撑起身,拉过孩子的手,“乘儿是好孩子,伯母虽吃不了,也要谢谢乘儿。”
孩子的小手冰凉,容芝将手炉塞到他掌心,笑得更亲和。许是他感到自己的好意被理解,渐渐止住了哭,好奇地看着容芝隆起的肚子。
“我三弟弟叫什么?”他突然问。
容芝这下被问住,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游怜山。
他只沉默片刻,笑道:“游余。”仿佛这名字是他心头早准备好的。
游余?
回过神,名字像闪电劈进容芝的记忆。
那科举文里侯府嫡长房媳妇早夭的儿子,就叫游余,后来嫡长媳妇愁思缠心,再无身孕,流言重压之下,不得已过继了二房的游乘,那以后便有了长媳妇的性情暴戾、虐待与被清算。
容芝按在肚腹的手不由地哆嗦,所幸,她来这一趟,她可怜的亲生子、所有悲剧的关键人物、侯府三少爷游余,还好生生地在她腹中。
“芝啊,你打算怎么办?”
等游乘被奶娘领走,容芝听见游怜山这样问她。
对这问题,她心里当然已有主意,却不知游怜山这前夫,愿不愿配合她。
“不如先听听你如何想?”容芝问。
游怜山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不知思考了什么,良久答道,“我想,可能要委屈小芝,和我暂住一起了。但你放心,我绝对不占你的床。”
“我问的是以后!等孩子生下,咱俩……”容芝盯着他回头的脸。
他脸上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平静、淡漠,“我都无所谓,看你了。”
这个回答太“游怜山”,容芝几乎要笑出来。
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他内里性子没变,看似把选择权给了你,却根本不想给你选择。
“你不说明白,那我来说。咱俩来了这儿,眼下不好有变动,先维持夫妻关系几年吧,一切看在孩子上,”容芝清清嗓子,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等养到三岁,找个由头,和离,孩子归我。”
咚咚——
有人敲响屋门,连续急促。
“游监正,夫人身子好些么?下官冒昧打扰您和夫人,只因今日接的那件皇差太急,咱衙门里都等您商议呢!”
游怜山看看门口,“知道了,这就回去。”
又看看床头的容芝,“你刚说了什么?”
大抵是被他打岔过去,容芝不知他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她压下和离的念,摇摇头,“不重要,你去忙你的。”
“小芝,无论你我感情如何,今后你有难处,我都会帮。毕竟……我们在这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什么蚂蚱,你才是蚂蚱!赶紧给我跳开去。”
“行,那我走了。”
游怜山喊丫鬟,叮嘱给容芝的吃食要软口的,清淡的,但不能太甜太辛辣,也不能缺少营养。
丫鬟一一应下,跟在身后出屋门。
门开了又关,烦人的游怜山终究又一次为工作丢下了她。
日头渐黑,容芝犯睏,迷迷糊糊地,听丫鬟进屋给她添了床细鹅绒被,又说,是老夫人院里送的,送被的贾嬷嬷这会在院子里等着见她。
“请她进来,”容芝喝了小半杯温水,托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坐起来,脑中快速捋了捋这个世界的人物关系。
她所在的宅子,是上京的“司宁侯”府。
公爹游仁泰,乃是大理寺卿,正三品,膝下一共四儿、一女。
除却她的夫君嫡长子游怜山,还有二房嫡次子游怜泉,三房庶子游怜钊,四房嫡子游怜柑,及公爹妾室洪氏所出的庶女游梅。
此刻使嬷嬷来看她的,是游仁泰的正妻、她的婆母邓氏。
探病的老嬷嬷衣着体面,领几个丫鬟走了进来,把补品盒子摆在台面上,满满当当一桌,却压根不见影视剧里最常见的百年人参。
好歹堂堂侯府,已拮据至此连人参都拿不出,还是说,自己这有身孕的嫡长房,依然不得老夫人邓氏的心,不配用人参。
正思索,听见贾嬷嬷喊了声“大夫人”。
容芝看向老妇,贾嬷嬷满面慈笑,眼神却锐利地落在她的腹部。
“老夫人惦记您的身子,特让老奴送来这些,老夫人说了,您现在人无大碍,三少爷亦无碍,那最要紧就是安心养胎,至于其他的,都等三少爷平安落地再说。”
其他的。
这话潜台词太明显,婆母邓氏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婆母的意思媳妇儿懂了。”
容芝勉强笑道,“媳妇还有一事不明,便想问问贾嬷嬷。”
嬷嬷亦是笑,“您请说。”
“寒山寺的佛堂素有专人打扫,今日怎会无故撒了灯油?”
嬷嬷面上僵住,大约没料到容芝变得这般计较,出言也直白。
毕竟原小说中的容芝虽为嫡长房,却因无子而缩起脖颈过活,在其他几房妯娌面前,在婆母邓氏面前,从没发过脾气,更没和谁红过脸。
半晌,贾嬷嬷找回笑意,“大夫人这是何意?”
容芝直望进她的眼睛,“我讲得不清楚么?二弟妹今日没来探我,她不是身子不爽,是怕我问她使灯油害我和三少爷的罪!”
原定六月开书,推到了七月,望谅。
此本预计50万字,较之前几篇同类型稍短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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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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