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县与京城的交界处，坐落着许多招牌店名奇异的店铺。
“你带我来这？越走越偏，能有好吃的吗？”上官玄发问。
慕容云昨日神秘兮兮要带他来吃，下山之后租了两匹马直奔，一刻没停。
“到了。”慕容云停在一间装潢特别的酒楼前，下马牵着缰绳去木棚处绕着木柱子两圈，随意摸|摸马儿的鬃毛，“等日后，我也买一只养。”
慕容云往前走，“跟上，我饿了。”
后面的人没有回复，她往后看，两只马儿在木棚里相互依偎，互相给对方舔毛。
上官玄抬头，停顿脚步，面色怪异，酒楼招牌旗帜上写着四个字——好牛酒楼。
“这家店卖什么的？”
“牛肉。”慕容云贴着他的耳朵，悄咪|咪道。
她的个子刚好达到他的肩膀，想要和他说悄悄话还得踮起脚尖才行，脚尖没有站稳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不吃。”上官玄转头就走。
“牛肉很好吃的。”慕容云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放心，我嘴巴严实，不会同别人说你吃牛肉的事。”
在大瀛，不能随意宰杀耕牛。
“老黄牛辛辛苦苦为百姓劳作，在田地耕种，死了之后应该下葬，还得被人吃掉，太残忍。”
“那是蓄养的牛。”慕容云叹了叹气，“罢了，我吃，你别吃。”
慕容云又补了一句，“你瞧酒楼这么多富贵人家，定不会只卖牛肉，进去看看，实在不合你胃口下次不来。”
她扯着袖子的手使了使劲，上官玄身子薄弱，跟她进去了。
客人进门，头会轻轻碰到门上的铜铃，叮叮当当。
酒楼内萦绕着蒸腾的热气，客人们面前都围着一口锅，举着筷子，等待锅中的水沸腾。
这里客人大多锦衣玉袍，大多应是前往京城前路过此地，被这招牌名字所吸引，进来试一试。
这里的小二并非男子，而是女子，不抹胭脂水粉，同其他店小二一样系着脏兮兮的围裙。
“两位公子！请上座。”小二姑娘稍稍打量慕容云衣衫，手立刻往二楼厢房上抬，“二楼请，清静些。”
二楼回廊垂着竹帘，隐隐透出富贵之气。
“有劳。”上官玄垂眸上楼，目不斜视，嘴角挂着笑。
小二愣了愣，停下脚步，脑中思绪飞了出去。
另一个小二过来，戳了戳她的腰，“那锦衣公子又来了，上次他点了一|大锅牛肉，自己吃完的。”
“旁边出身贫寒的公子，你可见过？”
“没见过，锦衣公子怕是没我俩的几乎，旁边那位，待会你送菜过去，顺便问问他家住哪。”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春风满面。
女掌柜的默默从后面露出一只耳朵，“你俩，这么多客人，还在这笑嘻嘻，快去端菜！”
“是。”两人低眉对视，又暗暗笑了。
女掌柜流风生的好身材，扭着腰，笑容满面，一身红衣，在偌大的酒楼中最为显眼。
“客官前面有一个自制沙漏，若是沙子漏完还没有上菜的，过时的菜不用钱。”流风声音与她的形象一样，魅人心神。
慕容云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喊道，“照旧来你家的秘制牛骨锅，额外再加一份牛筋。”
“再来炒一个青菜，加上猪肉。”
慕容云说完之后，将沙漏倒了过来。
店小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官玄，脸上带笑，全然没有注意到沙漏。
“这公子年几何？”
“十七，他在念书，日后考取功名。”慕容云介绍道，并一个劲地暗示上官玄。
要笑，这张脸笑起来才好看。
上官玄嘴角挂的笑慢慢收起，眼神中慢慢溢出杀气。
店小二一心扑在他身上，“家中有何许人？家住何处？”
“家中无人，孤单影只，很是悲惨。”慕容云擦了擦眼角，一边偷偷看沙漏的沙子。
上官玄袖口忽然被人拽住，小二姑娘红着脸递过来一张帕子，帕巾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牵牛花，“公子，您脸上沾了些许灰尘，用帕子给您擦擦。”
话音未落，掌柜流风一步一步过来了，“小魂都叫人勾走了，菜上齐了吗？”
“还，还没。”小二姑娘急急忙忙捏着手中的纸往后厨走。
另一个姑娘也往厢房门口看，掌柜的一看，摇了摇头，缓缓关上厢房门，形成半掩盖状态。
“两位公子天人之姿，我手下的姑娘倒让你们笑话了。”
掌柜流风掩面而笑，淡黄|色帕子上绣着精致的杏花。
沙漏走了大半，流风掌柜不经意看了一眼，走出门外。
慕容云挑眉，两眼盯着面前的沙漏。
“……”上官玄端起茶杯喝，耳朵停留在身后，“这些上菜的时间都算好了，不会错过的。”
“我看未必。”慕容云指尖轻佻，用茶水浸|湿两人筷子，“我对你的样貌，还是有信心的。”
上官玄听出端倪，“你早就知道这家店上菜规矩。”
“知道。
我当时骑着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卖牛肉的，进来一看，还有这规矩，我就想带你一起。”
沙漏里的沙子细细下滑，在案桌上透出细碎的阴影。
“你莫要担心，这家店的菜品可贵了，牛肉也不是寻常人能吃的，其中必有暴利，因而他们才敢如此设定上菜。”
上官玄抿唇，“我没提这个。”
过了一会，小二姑娘端着铜锅翩然而至，锅内汤汁仍在翻滚，牛骨在锅中正中间，乳白色汤汁上方飘荡蒸腾热气，里面有花椒和八角的香气。
锅放上案桌，小二姑娘松了一口气。
“我与他乃好友，若还有疑问，可以问我。”慕容云注意到她腰间衣裙缝隙中夹着一封书信。
小二姑娘扯出这封书信，“这是小桃给公子的。”
“我是小杏。”她又弱弱对上官道。
“小桃这信给我的？”慕容云愣住，仔细闻，纸上还带了女孩独有的脂粉香气。
流风掌柜进来，见沙漏完全漏完，微微摇头，“两位公子莫要见怪，这俩丫头整日在店里看多了纨绔公子，对读书人生了好奇仰慕之意，尤其两人还这般温润如玉。”
“今日这饭菜，公子们尽情放开肚皮了吃，就当是替小杏小桃交个朋友。”
她话还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骚动。
七八个土匪举着火棍，“有钱啊，大伙还能吃上牛肉，兜里这么多钱，分点给我们几个呗。”
食客们吃的正尽兴，此时吓得四处奔逃想跑，可土匪们拦住门口，用大刀挡住。
“保护好客人。”流风语气严肃，可神情依旧淡定自若。
她手中的杏花帕子一甩，竟从暗处抽出一把软剑。
二楼的两个姑娘也从围裙下掏出短刀，从二楼跳下来。
上官玄眼神幽幽，盯着慕容云。
慕容云：“我，我没想到今日还会遇上这事。”
他们本就死里逃生，昨夜还救了小满，此时身体虚弱，随意动武定会伤了筋骨，日后落下病症。
土匪头子满脸横肉，一脚踢翻冒着热气的铜锅：“你们这卖牛肉，乖乖交出银子，我就不去官衙举报。”
慕容云肚子饿，牛肉锅一上来就举着筷子没停过，此时听到土匪头子的话，手中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怕了？”上官玄夹了块猪肉吃，炒的香而不腻，肉质不柴，入口香气溢出。
“没有。”慕容云发笑，用咳嗽掩盖住，“原来这就是贼喊捉贼。”
流风手中的软剑动了起来，土匪头子却亮出令牌，“都察院奉命查案，尔等阻拦便是同朝廷对着干！”
“你哪来的令牌？”流风的软剑倾动，一下子抢了过来。
“你！”
“这令牌，假模假样的，还真挺像回事的。”
土匪头子伸手想抢，却抢不过流风。
“敬酒不吃吃罚酒！”土匪们一个个急了，“大哥，别同他们废话，直接抢！”
土匪头子猛地一甩披风，露出腰间的竹筒，没一会的功夫整个酒楼弥漫着烟雾。
“捂住口鼻，勿要伤到人命！”流风掌柜话一说完，两位小二手中短刀动作迅速，与土匪们厮打在一起。
短刀距离有限，可胜在灵活，他们熟练，慢慢地用短刀占据上风。
“捂住口鼻。”上官玄扯下衣襟浸了水，“这里太乱，我带你先走。”
二楼太高，他们身上有伤，强行跳下去反而把握不准。
土匪头子见手下人打不过两个姑娘，边骂他们废物，边将两个锦衣食客按在桌上，“流风！若你不想闹出人命，就乖乖交出银子！”
眼看着周身的烟雾越来越浓，慕容云偷偷道：“不若趁乱从大门溜走。”
“我看流风并非寻常人，她能在此处扎根，定是留了后手，莫要担心。”上官玄牵住她的手。
“我没担心。”慕容云嘟囔道。
正僵持中，流风细细软软道：“小女做点生意，可丧彪你次次都来骚扰，这次就有来无回。”
她手中的软剑刺入墙壁，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咔哒轻响，整面墙缓缓移动，上面露出整齐排列的竹筒。
“若还不走，今日整个酒楼便一同葬身！”流风一跃而上，在空中警告。
上官玄心下一凛，右手抓的更紧，路过土匪头子时，瞧见他腰间的玉佩。
和田蟒纹。
是皇室的东西，为何区区一个土匪头子会有皇室物品。
他推了一把慕容云，她猛地被推出酒楼。
上官玄的手一把掐到土匪头子脖子上，“这块玉佩，你哪来的？”
丧彪咳了好一会，就是没回答他。
“说，否则我当场取了你的性命。”
土匪手下们慌了，那两姑娘战斗力彪悍，短刀刺伤了四五个兄弟，只剩两个还能站立的，结果这人手中没有武器，能直取头子的首级！
烟雾太大，瞧不见人的表情，上官玄手一挥，窗户大开，食客们没有轻功，四肢早已没了力气，一点点艰难地爬到窗边想走。
“还不说，自然有人替你说，你先去。”上官玄冷眸道，手指稍稍用力，丧彪的脖子青筋爆出。
“额！”
土匪手下赶紧劝说：“公子，松手，我大哥有话说，您用手掐着他，他说不出话来。”
上官玄闻言，稍稍松了力道，丧彪贪|婪地大口喘息着，“我捡的。”
“还敢骗我。”上官玄骤然发力，丧彪被掐的面色青紫，喉间发出气音。
“他没在骗你。”流风掌柜收起软剑，“他这些药都是迷|药，不会毙命。这玉佩却是他从乱葬岗捡的。”
“乱葬岗。”上官玄瞳孔收缩，手捏着玉佩纹路，“这玉佩，我拿走。”
他一松手，丧彪就被压制住。
“带他去地下。”流风掌柜的揉着太阳穴，扯出笑容，“叫大家受惊，今日饭菜我请，吃完之后早些离开，这附近有许多土匪。”
食客们一听，哪还敢再吃，直接离开。
上官玄将玉佩攥在手中，触感冰凉。
“你动武功了。”慕容云上前担心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可对方无动于衷。
“这玉佩，纹路同我的一模一样。”慕容云拿出腰间玉佩，他们的颜色不同，慕容云的颜色更深了些。
“这个和田玉上的纹路好认，原来这是蟒蛇纹路。”
“你喜欢不？”上官玄收了收心神，勾着笑。
“喜欢，这种纹路一看看就很贵气，能和我的衣衫搭配。”
“嗯。”上官玄想到昨夜手下的汇报，心绪不宁，“我们早些回去吧。”
“好，方才你没吃上东西，待会我给你买烧饼，回去吃。”
“不必。”上官玄很着急想带她回去。
越往里走越靠近山下集市，越是繁华。慕容云走在前面，马儿跑得很快，走着走着，她停了下来。
“似乎走错路了。”慕容云脑海中仍存留着系统给她的江南地图，此时有些混乱。
“前面有人，我问问。”
慕容云下马，前面的人腿脚不好，一拐一拐地走路，很费劲。
“老人家，你知道青山书院……”
她没再说下去，面前的人脸，她再熟悉不过。
“阿昀，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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