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长史刘文远风瘫,刘夫人将家中细软收拾了,房屋田产交与叔伯照料,带着刘珉回洛阳娘家去了。刘家众人知他们夫妻仇隙也不好阻拦,况刘夫人娘家是荥阳郑氏料也拦她不住,只是再三叮嘱刘珉将来一定要回来。
刘珉自从伤后性子变得老成了,虽然才十岁却像个大人一般,终日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什么。这日到了黄河渡口,他在岸边北眺良久,又东西俳徊了半天,等到上船时犹豫再三刚踩上跳板便浑身颤栗又退下去。
刘夫人在船上道:“我儿你是怎么了?”
刘义隆指着对面问:“那真是河南之地吗?这黄河这样容易过吗?”
刘夫人失笑,“傻孩子那不是河南是什么?我当年从河南嫁你父亲是冬天,这黄河还要好过呢!那冰结得厚厚的车马比路还好走。快,桃枝你扶着他一起过来。”
刘义隆听了这话自嘲道:“我真是个傻子。”
拓跋焘便上前一手搀着他的胳膊,一手扶住他的后腰,刘义隆强自镇定一步步上得船,手臂仍自发颤,拓跋焘想起前世他被砍去五指的事,担心他是手不舒服,问:“珉儿你手疼吗?”
刘义隆盯住他,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能过黄河,到河南。”
“你心心念念就是河南,现在去该高兴才是。你怕什么?不过也不怪你,你从没出过门,你放心别说河南,将来说是到平城,有我在你也不用怕。”
“是吗?”刘义隆装着一副不解的样子,刘夫人听了也笑说:“你半大的孩子说得什么没头没尾的话,他没出过远门,你就出过?你从小在我府里长大我还不知道?只是经了事咱也算同生共死,你两个孩子一夜间都似长大了。”
拓跋焘心道:“你们不懂。”也不多做解释。
刘义隆神情低落又默默想起了心事。
波涛颠簸中船到了岸,拓跋焘依旧要去扶他。刘义隆拒说:“我自己能过去。”跳上栈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到达那一刻他由衷地笑了,抬头看了看天,正日正中午万里无云。
刘夫人本家姓郑,如今父母已逝,两位兄长都住在洛阳城北永康里,长兄郑产为中书博士,次兄郑工为六部尉。见了妹妹同外甥问了详细,只说:“好生住下,珉儿成家之前绝不能回去。”
刘夫人因夫主尚在,儿子将来也要入仕,不好将夫妻反目的话同外人说,借说自己思乡水土不服回娘家治病的。
郑产安排刘珉上太学读书,刘义隆这三年心无杂念,除了习书便是下棋。拓跋焘对书法没有兴趣但也看出他写得好,几次将字帖收着说:“你这好字我要收着,我以前予你多少书,你一个字也不曾给我。”
刘义隆问:“什么时候的事?”
拓跋焘看着眼前的人,无所谓道:“你无须知道,这是我心里的事。”
两人也常下棋,拓跋焘下不了慢棋,输之□□,“罢罢,你是国手行家,我不能比你用心,输就输了吧!”
刘义隆感叹道:“可惜啊,打仗不是下棋,我再用心也没用。”
拓跋焘面对刘珉也不做他想,只说:“你好好读书做官吧!打仗这事不是你这等人做的。”郑产替刘珉举秀才,让他去吏部录名好入仕。刘义隆不好逆母舅的意思换了一身新衣服带着名贴坐着车马到吏部找署令,拓跋焘也跟着一路问:“你说当个什么官儿好啊?”
刘义隆回:“我没当过官儿,不知道。”
“我虽没当地官儿,可我知道啊,一不能危险二不能辛苦三不能远任,还是当个秘书郎吧!”
“哟,你还知道秘书郎呢!”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到了署令监,只见堂上押着人正在打板子,那人不发一声已不知是死是活,刘义隆大惊失色,“大人,这是署令衙还是廷尉衙?”
署令见他衣冠,就知是贵人子弟,问:“公子是?”
“我是彭城刘珉,家父彭城长史,家祖睢阳太守。”
“原来是刘公子,早先郑大人说过的。”一边起身行礼,一边让人下去,刘义隆救人心切让拓跋焘去看,拓跋焘扶起一看不由呆了,手一松那人又几乎磕倒。
“你怎么回事!” 刘义隆上前拉了一把,那人披上衣服挡住受伤的背,“多谢!”
刘义隆也呆了,只见此少年长头高颧,目有精光,齿白如玉,英朗外照,仪表瑰杰,自己虽穿着华服比起眼前这人来也只是“蒹葭倚玉树”了。
拓跋焘向刘义隆说:“人说你生得好,比他差远了。”
刘义隆回过神,问:“你没事吧?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我没事,我家在怀朔。”
“啊?”刘义隆不知所措了,署令忙解释说:“他是怀朔信使高欢,我看他人物体面赏他肉吃,他竟然也不跪谢站在我面前吃了。你说这贱民该不该打!”
刘义隆还未及说话,拓跋焘便嚷道:“打什么打,这是真汉子咧!”
署令惊说:“你是什么人?”
刘义隆打圆场道:“这是我家族弟,刚从彭城乡下来的,大人见谅!” 说着掏出名帖双手拜上,“家舅还当致谢。”
署令接过:“好说,好说。”
两人陪高欢出了官门,高欢看着眼前两个小孩子,只觉得讽刺,只要出身好小小年纪便出入官府,自己年已弱冠连当个信使都难,忍住苦闷又行了个谢礼,便要分道而走。
刘义隆又追上两步,“我家就在永康里,你到我家养伤去吧!伤好了再走不迟。”
高欢莫名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想了一会儿抱拳要拜,刘义隆忙拦下,“你不必拜我,我只是有幸投了个好胎。”
小孩子说出这话高欢也觉佩服了,“多谢,小公子。”
刘夫人一见高欢品貌也不怪儿子带生人家来,忙请医调治。又是拓跋焘忙前忙后跟着跑,那医者上药时,高欢额上汗如豆下也始终不吭一声,拓跋焘赞说:“真汉子,可跟我干一番事业。”
他说完这句,刘义隆和高欢同时看向他,高欢问:“小兄弟,你是什么人?我能跟你干什么事业?”
拓跋焘这才反应过来,笑说:“此一世彼一世,我是他的侍卫,我跟你干一番事业也行啊!”
刘义隆说:“天下承平,你心里主意什么事业?”
拓跋焘以为刘珉舍不得自己离开,辩白说,“并没有什么事业,保你平安便是我这一世的事业了。”
高欢看着两个小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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