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迟至今难以确认,江暮归那个名字,在卓昔然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中,究竟还占据着多大的重量,占据着多深的位置。
那个侵占了卓昔然生命最初记忆,在他最青涩懵懂时闯入的人,在卓昔然还未蜕变成今日这副破烂又带刺的姿态之前,就亲手撕碎了他残存的那点天真,留下了一道贯穿灵魂的裂痕。
卓昔然心口那道最深的伤疤,经过洗涤纹身的激光反复灼烧,皮肉重获新生。
到底有没有真正洗去江暮归在他心上刻下的的痕迹?□□上印下的图案可以被抹去,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褪色的劣质涂鸦。
那精神上烙下的印记呢?那深入灵魂的烙印,真的也能被轻易抹平,如同从未存在过吗?江宿迟不敢深想,这念头像地下室的老鼠,噬咬着他的自信。
可憎的是,尽管他特意没有递上请柬,并严密对圈子外封锁了他和卓昔然订婚的消息,江暮归还是回来了。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这片本该属于他江宿迟的海域。
这消息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掌控欲中。
江宿迟并不确定江暮归是订婚仪式前还是仪式后踏上这片土地的。总之,江暮归没有出现在他那场极尽失态,狼狈落魄的婚礼现场。而是在两天前,才以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正式通知江宿迟,他打算回一趟江家老宅。
这通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凭直觉,江宿迟无比确定,江暮归在无异于自我放逐的出国后,历经多年突然归来,绝对和卓昔然脱不开干系。江暮归让他感到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安。
当初明明是江暮归先放手的,像个懦夫一样逃离。
他的哥哥最好能说话算话,像个真正的失败者一样滚远点,不要再试图染指他的所有物。
江暮归一回来,他那约等于形同陌路的母亲,郭湘仪,那位永远将目光投向继子的女人,居然也破天荒地现身于江家了。
明明在那场订婚闹剧之后,他的母亲也只是象征性地问候了一下他,说了些不痛不痒的套话,敷衍地关心了他的状况。江暮归的归来,竟能让她移驾?这鲜明的对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江宿迟脸上。
他能顺利筹办和卓昔然的订婚宴,其中少不了他母亲的默许和纵容。为什么?为什么他那眼高于顶,视血统门第如命的母亲,会允许卓昔然这么一个黑历史罄竹难书,声名狼藉的玩物踏进江家的门槛?
是不是……郭湘仪也认为卓昔然是个能把江暮归这条大鱼重新钓回来的绝佳鱼饵?
她是不是也认为卓昔然和江暮归并非全然情断义绝?想利用卓昔然来重新掌控那个桀骜不驯的长子?这个念头惊醒了江宿迟。
他在母亲眼中,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的婚姻,他的感情,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那卓昔然呢?郭湘仪达到了她的目的,卓昔然的下场,就会成为棋盘上被踢下台面的弃子。
他不会让郭湘仪动卓昔然的一根毫毛。
江宿迟墨玉般的眸子,犹如混入了午夜时分天边的黑色,逐渐变暗,吞噬了所有光彩。
多年未见,想不到江暮归那魅力仍然不减当年。
他的母亲,和他未过门的“妻子”,都为他这个生母早逝的大哥而倾倒。更或许,是阔别多年,恋恋不忘?
这想法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如同吞下了腐烂的食物。他的生母,视继子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未婚妻”,拒绝了他的求婚,假如订婚现场,站在那里的是江暮归,卓昔然还能果决背弃吗?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这童年就种下的毒瘤,如今仍在溃烂流脓。
江宿迟想遍了卓昔然临时逃婚的所有可能前因后果,厌倦、恐惧、被威胁……唯独拒绝去触碰那个最令他恐惧的可能性,连猜想都不愿。因为那是对他最为麻烦的局面,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潜意识里疯狂地回避着,压抑着。万一,万一卓昔然是对江暮归……余情未了呢?万一江暮归的归来,就是卓昔然决然逃离的导火索?他们旧情复燃了?这个念头仅仅是掠过脑海,就足以让他如坠冰窟,想把碍眼的人都解决干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宿迟想着他人生中最大的敌人。
江暮归,那如同梦魇般笼罩他整个童年的身影。江宿迟暗自垂下深沉的眼眸,试图用蛛丝马迹安慰自己,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从他监听到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来看,卓昔然似乎并不知道江暮归已经回来。他们两个没有见过面,卓昔然直接在婚礼现场,就被沈栖楼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带走了。
这至少证明,卓昔然的逃离,并非为了奔赴江暮归。这勉强算是一件能在他心里激起一丝暖意,扳回一城的事。
卓昔然发现了他的定位设备,却没有立刻像丢弃垃圾一样扔掉,反而在设备的另一侧故意表现出那些矫揉造作的姿态。证明什么?证明卓昔然心中对他还放不下。
这认知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他濒临枯竭的心脏,带来隐隐约约的狂喜。卓昔然还在乎,他还在乎我的目光。这隔着电波信号的确认,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就像那时候,卓昔然和他在一起,故意给江暮归看到那样,充满了炫耀和报复的快感。
有想要给对方展示的东西,内心起码是在乎的。那时江暮归要是肯给卓昔然一个低头的台阶,而不是决然转身离去,他的胜算还能有几分?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那可能性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提醒着他或许从未真正拥有过卓昔然的心。
卓昔然会选择沈栖楼当短暂的避风港,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回圜求和行为。
江宿迟在最初失去卓昔然行踪的疯狂搜寻中,内心的怀疑就已经精准地落到了沈栖楼身上。沈栖楼出现的时机太巧,态度太暧昧,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沈栖楼对卓昔然的厌恶,对他的迷恋,江宿迟心知肚明,甚至是他刻意养成的结果。
所以他们两个直到现在才上了床,该说厌恶已经是一种过度的在意吗?
能把现场做得太过天衣无缝,本身就是一种最醒目的痕迹。他不需要法庭上那套完整的证据链去指控谁,他只需要怀疑就够了。怀疑,就是指向真相的箭头,是他狩猎的本能。
有他之前泼咖啡弄脏沈栖楼衣服的“意外”,江宿迟自然好心地重新给沈栖楼换了一件,并真诚地表达了自己期望看到他穿上新外套的模样。沈栖楼果然毫无戒心地照做了。这顺利得近乎可笑。
那件他精心送给沈栖楼的定制衣服内衬里,就完美地藏匿着与衣服内衬颜色浑然一体的微型录音定位器。那设备微小如米粒,却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沈栖楼出入的地方,通常都走特殊贵宾通道,享受免安检的待遇。那枚微小的设备,如同潜伏的间谍,很难被发现。如果这次监听一无所获,大不了下次再不小心泼沈栖楼一次,把衣服换回来就是了。
还好,他的直觉,没有白费。以江宿迟的人生经验,他的直觉和梦境,一般都很准。他遇见的许多事情,都有曾经经历过的感觉,因此避免了许多的陷阱。
他坚信自己是被神眷顾的,一定会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卓昔然的声音,终于被他捕捉到了。当那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第一次穿透杂音传来时,江宿迟几乎屏住了呼吸,仿佛在聆听天籁。
听着卓昔然对沈栖楼撒娇告白,那些甜腻夸张的语调,江宿迟早有准备,但他心脏仍然禁不住猛地一跳,浑身猛地散发出敌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脆弱的水晶杯捏碎。
随后,他又像着了魔般,痴迷地盯着屏幕上声纹的波形起伏,那跳跃的线条如同卓昔然的心电图,被他贪婪地解读着。每一次波峰波谷,都仿佛在诉说着卓昔然隐秘的心事。
卓昔然果然是在意他的。那种刻意拔高的语调,故作柔弱的姿态,往往都是特意表演给他看的。是无声的挑衅,也是隐秘的勾引。
一种混合着嫉妒和占有欲的快感在血管里奔涌。卓昔然还没有对他的目光视作无物。江宿迟终于觉得自己凝结成冰的血液沸腾起来。可怕的从来不是离开,是彻底的冷漠,那才是真正的死刑宣告。
而此刻,卓昔然还在对他表演,这意味着游戏尚未结束,他还有机会。
对真正喜欢的人,卓昔然从来不会轻易张口说出喜欢二字,仿佛那是最沉重的诅咒。他更恨被心中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窘迫的姿态,似乎全部的尊严,都维系在那份强撑的倔强之上。江宿迟太了解他了。
越是喜欢,越多瞻前顾后,越不能进退自如。
卓昔然当年对江暮归,始终保持着不肯示弱的倔强。哪怕是哀求对方不要走,也是用最惨烈的方式。
站在高楼的边缘,威胁着再迈出门槛一步,江暮归看到的就会是他的尸体。那种绝望而决绝的姿态,像一幅染血的油画,深深刻在江宿迟的记忆里。
江暮归还是不理他的威胁,径直走了,卓昔然的厉声控诉,全部说给了风听。
也是由江宿迟死死拦下,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卓昔然颤抖的身体,才没让他从高楼上纵身跃下,血溅当场,成为他余生无法摆脱的噩梦。
那一刻,抱着卓昔然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的身体,江宿迟心中涌起的,是救赎的快感,还是阴暗的庆幸?
这么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江暮归。若不是江暮归那般干净利落地抛弃,他江宿迟怎么会有机会,像秃鹫一样,在卓昔然破碎的废墟上盘旋,趁机而入,用自己看似温暖的怀抱,一点点蚕食占据那颗受伤的心?
他认识卓昔然,远比沈栖楼知晓的时间段要早得多。不是在街头巷尾扮演救风尘的戏码,而是在卓昔然如同飞蛾扑火般追逐着江暮归背影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卓昔然了。
那绝望而炽热的眼神,像黑暗中燃烧的火把,吸引了他这只同样在阴影里蛰伏,渴望温暖又习惯掠夺的野兽。他目睹了卓昔然最卑微的姿态,也见证了他由爱意铸就的蚕蛹,破茧成怨恨的蝶。
他从未给沈栖楼提起过江暮归和卓昔然那段刻骨铭心的纠缠。沈栖楼只是见过作为他大哥的江暮归,他们仅有几面之交而已。
这其中,也有江宿迟刻意将江暮归与他世界的人有意隔绝的原因。江暮归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光辉下的巨大阴影,是他不愿与人分享的禁忌。
江暮归不过是因为比他早出生几年,抢占了一个名分上的坑,就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抢走他世界里所有珍贵的东西。
从他的母亲开始。郭湘仪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那个继子,那个从别的女人宫腔里诞生的儿子。她所有的温柔、关切甚至严厉,都倾注在江暮归身上。等他年纪长大,逐渐明白了,那不是母亲对儿子的眼神,而是女人对男人的眼神。
而他,江宿迟,她亲生的儿子,仿佛只是这华丽家族里一个无足轻重的陪衬,一个用来衬托长子的背景板。郭湘仪在母亲和女人的天平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女人的那一端。
这童年就根植的背叛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早已化脓溃烂,成为他性格中阴鸷与掌控欲的源头。
他渴望占有,因为只有彻底占有,才能证明自己不会被抛弃。
沈栖楼横插一手,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这样的局面,倒也不错。总比让江暮归和卓昔然阔别多年后再度相见,上演旧情复燃,破镜重圆的戏码来得强。
沈栖楼作为放置卓昔然的容器,暂时够用了。起码,沈栖楼在他掌控范围内,而江暮归,是他无法预测的变量。
江宿迟当初选择沈栖楼当朋友,也是看准了这个人能帮他处理一些麻烦的事情,待他不想亲自出手时,沈栖楼就会出现。
一个身份显赫、家世相当、又对他言听计从的跟班,是绝佳的掩护和工具,为什么不要呢。沈栖楼的单纯和义气,以至于那不需言说的恋慕,在江宿迟眼中,不过是可利用的特质。
后来江宿迟发现,沈栖楼这个人身上有种奇特的的运气眷顾。每一次受伤,都能化险为夷,甚至因祸得福,躲过更大的灾祸。这运气,简直像被神明亲吻过,让江宿迟在利用他时,也感到一丝命运的嘲弄。
原来他不是唯独被命运选中的人,那可不行。利用沈栖楼办事,也算是把他的运气抢过来的一种手段。
沈栖楼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从童年到成人,每一次他落入危难之际,江宿迟都会那么恰好地、如同天神降临般及时出现,拯救他于水火?这巧合完美得如同精心设计的剧本。
那当然是因为,那些令他身陷囹圄的意外,本身就是江宿迟本人精心策划,亲手导演的作品。
江宿迟才是那个幕后推手,那个操控命运丝线的人。看着沈栖楼在困境中挣扎、恐惧,最后对他投来依赖感激的目光,江宿迟心中会升起一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江宿迟由于对万事万物预知能力一般的超直感,他的设计从未出过差错,他本能性地认为自己是与他人不同。因此在卓昔然之前,从未有人进入过他的心门。
人会对玻璃瓶里的蚂蚁有感情吗?仅有卓昔然相关的事,是他看不清觉察不到的迷雾,他那堪称读过剧本一样的直觉预知,几乎作废。
沈栖楼心心念念,视若□□的那把钥匙。那把在他童年被顽皮反锁在黑暗储藏室时,给他撬开第一丝光明的钥匙。
那是江宿迟知道他躲进储藏室后,找佣人把家里所有的钥匙备份都要来,锁进自己抽屉,断了其他人找到他的路。
然后,江宿迟再好心地给大人们说,沈栖楼正和他一起玩捉迷藏呢,所以半天都没人去找他。他像耐心的蜘蛛,等待着猎物在黑暗中耗尽勇气和希望。
而沈栖楼躲进储藏室的理由,似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是因为周围的大人都在夸奖着年纪小小就聪慧早熟,光芒四射的江宿迟。
江宿迟在表演着才艺,钢琴声流淌,引来众人围观喝彩。被冷落的沈栖楼顿觉气不过,用消失来发泄愤怒,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这幼稚的举动,正中江宿迟下怀。
江宿迟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鬼投向嘲笑与怜悯,这只是第一次在比较的场合失败,这就受不了吗。
简直是活在蜜罐子一样的人生。
沈栖楼跌落树下那次,江宿迟带着医药箱及时出现包扎。沈栖楼似乎就没怀疑过,为什么江宿迟能恰好赶到那里,并且恰好带着急救用品?
他观察过沈栖楼最爱去玩的地方,知道第二天沈栖楼要来做客。
前一天深夜,佣人们都睡下后,江宿迟就潜入月光下的花园。他费了好大的工夫,用锋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切割着沈栖楼第二天攀爬时,几个主要受力的树枝。一点点打磨,锯成将断未断,勉强衔接的模样,再用无色的胶水粘合,风吹干了胶的味道,使得表面光滑如初,看不出任何异样。
伪装完美无缺,只等着猎物上钩。看着沈栖楼从树上跌落,发出惊恐的惨叫,江宿迟才从藏身处走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那一刻,他既是制造灾难的恶魔,也是带来救赎的天使。
至于沈栖楼在成长过程中遇见更多不胜枚举的小麻烦,被同学莫名排挤孤立、重要的文件意外丢失、心仪的女孩突然转学消失,项目人员失踪……或多或少,都有江宿迟那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身影。
他像一位高明的木偶师,不动声色地操控着沈栖楼命运的丝线,将他塑造成自己需要的样子。
一个依赖他、信任他、永远把他放在首位的朋友。这份由他一手打造的友情,是江宿迟自我证明的战利品之一。
凭身份地位权势等优势,天然获得的压制感,多么无趣。玩弄人心,笼络压迫那些并不比自己低位,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优越的人,将他们变成自己棋盘上任意摆布的棋子,那才更有挑战性,也更为有趣。
掌控的过程本身,就是对他童年缺失的权力感的补偿。
多亏他的生母把目光都聚拢在江暮归身上的关系,江宿迟从小就知道,对那些不够在意自己的人,哭闹示弱是没有用的,只会招致更多的厌弃和轻视。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他,必须成为强者。
要想占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变得更为强大冷酷,用智慧和手段去打败敌人,将他们踩在脚下,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再次被抛弃。这信念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沈栖楼肯定不懂这个道理。他招惹那些明星制造绯闻,占据媒体的版面,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满足自己从未被真正满足过的关注欲。
他需要那些聚焦的目光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和价值。
江宿迟对他这种通过播撒利益,而诱使不如自己之人围着他打转的行为,是有些看不上的,简直像割肉喂鹰。这种廉价的,可以用实物买来的关注,如同地摊上最不值钱的廉价摆件,沈栖楼居然为此耗费精力,乐此不疲。
贱如尘埃之人的关注和爱慕,有什么意思。一张张谄媚讨好的脸,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是稀有的东西,沈栖楼居然还没看够?真是可悲的匮乏。
江宿迟渴望的,是像拥有卓昔然那样,征服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哪怕这臣服需要用痛苦和禁锢来换取。
沈栖楼最喜欢以贵贱论人,口头上毫不留情地打压着那些随侍他左右的人,享受着践踏他人自尊的快感,仿佛这样就能确立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可江宿迟却觉得,会去攻击,本身就是一种自降身份的行为。
攻击,是为了索求对方身上的某些东西,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让对方痛苦,本质上是一种苛求关注和认同的幼稚行为。用伤害来索取,多么可悲又低效的方式。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栖楼实在过于有同理心,也过于心软了,才能从挫伤别人那点可怜的自尊中,建立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沈栖楼认为口头上无关紧要的打击,就足以对人造成深刻的伤害,因为他历经过最严重的打击,仅此而已。
他不懂真正的毁灭是什么样子,不懂如何从灵魂层面彻底地摧毁一个人,再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江宿迟懂,他对卓昔然,就在进行着这样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实验。
可别人的痛,又关他江宿迟什么事呢?他向来如此认为。
他人的痛苦,不过是通往他目标的垫脚石,是证明他能力的勋章。
少年时期的江宿迟,把自己那不足两岁,备受宠爱的弟弟,带到冰冷的河边。看着那懵懂无知的小脸,然后轻轻一推,再伪装成一场令人扼腕的意外事故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弟弟的消失,能换来长辈多一点的目光吗?他不知道,但他愿意尝试,任何对他有利的活动,他都不抗拒。那冰冷的河水吞噬幼小生命的一幕,成为他灵魂深处永不褪色的相片。
那一幕,恰好被卓昔然撞见。
少年时的卓昔然,远没有现在游刃有余。站在不远处的树影下,那双惊愕而复杂的眼睛,像水面亮起的灯火一样,捕捉到了江宿迟的身影。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惊慌,有不解,或许还有同病相怜的悲悯?就此展开了他们之间这段注定充满孽缘的纠缠。
卓昔然看到了他的黑暗,而他,也看到了卓昔然追逐江暮归背影时的绝望。
他们是同类,在深渊的边缘彼此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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