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亚和平联盟组织中心决策团会议室。
怒张嘶吼的狮子雕像占据对门的整面墙，室内只有微弱的白光和漂浮的粒子，格外昏暗。
“第七区管控者白杨申请会面。”
“注意。第七区管控者白杨申请会面，如无响应，系统将在1分钟后开启大门。”
“......”
“各位，我们给他一个机会吧。”现任联盟长坐在首席位发言。
一个紧邻着他，阿拉伯长相的老头吭哧道：“给什么机会？这活死人出现得蹊跷，必须从长计议应对策略，怎么能因为他急着救人就出军？”
其他人见状，连声应和，只有角落里年龄最小的小伙似乎被吓了一哆嗦，钢笔掉在地上，神色有些慌张害怕。
“各位前辈，这......什么活死人？”
阿拉伯老头浅学薄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只见他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解释。
这活死人，本质是死人。
起初，为了填补士兵数量的空缺，联盟将濒死的士兵大规模地拉回武器研发库内，通过植入光脑，与这些士兵的神经系统进行交互，从而操纵它们的行动。
再后来，随着人道主义的反对呼声渐高，上个世纪开始，联盟就终止了活死人的研发项目，并且将该项目列入了违反最高联盟法的条例范围中。
“过去整整一个世纪，我们都没有发现过活死人，怎么这位叫白杨的人一出现，就......”
“嘿，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
方才掉笔的那年轻人说话了，结巴道：“可眼下...最关键不是救人么，怎么突然猜起这活死人的背后推手？”
“啧你不懂别乱说。”
“不过，我听说被俘虏的人是璞氏长子，现任西西里亚国际翻译学院的院长，我们不管......也不太好吧。”
“谁说不管？只是要等我们商议出一个对策，再......”
话没说到一半，一声惊响从门外传来，重甲门遭受重击，凹进来一大块扭曲变形，警戒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门已经裂开了。
门外之人正是白杨。
居然能破开这重甲门......
联盟长视线停留在白杨右手握着的长枪上，紫红色的枪身和杀伤力形成强烈反差。
“大胆！”阿拉伯人怒拍长桌，愤懑说，“私闯会议室是犯罪！我要逮捕你！”
谁想这白杨果真胆大包天，非但不理会他说的话，举起长枪，对准联盟长的脑门，冷冽道：“出军，救人。”
那阿拉伯人吓得连连后退，颤巍巍指着白杨，转头向联盟长，悲壮道：“要杀联盟长，就先杀我！”
“杀你不过顺手的事，我再说一遍，出军，救人。”
联盟长挥挥手，示意会议室内的人先出去。
那掉笔的年轻人走在最后，走到白杨身边忽然踉跄摔了一下，连声道歉，慌忙跑了出去。
“你不能杀我。”联盟走上前，双指将枪口压下来。
“救人。”
璞玉被带走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递交给联盟的救援申请书也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无论哪一边，什么回音都没有。
“你是第七区的首领。”联盟长说：“你有士兵和武器，但是你知道远远不够，对吗？”
白杨漠然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应该是的，否则你不会咬死我不放。”
“第一，根据联盟和平条例，活死人本就在联盟严格管控的范围之内。”
“二，实施人道主义救援是联盟的使命之一。”白杨放下长枪，手腕中突然抽出一把弯刀，扣在眼前人的脖颈上，丝丝渗血。
“想必联盟长也清楚这不是一个无理的请求。”
联盟长笑了笑，说：“俘虏是你的什么人？西西里亚国际翻译学院的院长......你们是恋爱关系？”
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联盟长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白杨手中的长枪。
白杨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怕我威胁到你？”
果然。
联盟长动作一僵，摘下笑面，老虎神色露出来了：“我怕什么？”
眼下白杨没有心力跟他掰扯，握着弯刀的手绷紧。
“救人。”
联盟长冷笑道：“下午六点，就在平丘之上，要救，你自己去救。”
白杨眯缝着眼，问：“你让我去跟活死人交涉。”
“是。”
“还是你知道这批活死人背后的操控着是谁。”
此时联盟长已经转过身去，闻言脚步一顿，没回话，离开了。
联盟中心盘踞在平丘之上，天地辽阔，只有这一处建筑，狮身人面的雕像威严地屹立在大门两侧。重甲门“轰隆”开启，白杨从门内走了出来。
百米开外，飞舰停留在某处平地，硕大的舰体将落日再一次挡住。
到处都是活死人，尸体腐烂，尸身滴落的粘腻黑水渗进草根，逐渐吞噬掉这片土地上原有的丁香花味道。
但是白杨仍然能闻到花香，浸过水的茉莉花。
璞玉。
尘土漫天，为首的那六个活死人架着璞玉，他手脚被绑着，嘴被胶带封住，平日飘散的长发颓蔫潮湿，双眼紧闭。
白杨手一哆嗦，枪支差点拿不稳掉在地上。
“队长”向前一步，直指白杨手中长枪，一边是溃烂的肉，一边是滚动的黑色齿轮，下颌生硬机械地打开，声音嘶哑瘆人。
“枪，给我。”
直觉让白杨回过头。
联盟长正站在城墙之上，活死人在传达他的话。
到这里，白杨心中猜测已经对了大半。
这成批的活死人，就是联盟长造的。
“枪，给我。”
白杨没动，他在悄然观察着活死人的数目。
一排，一列，站过山头，山顶还盘旋着一架飞舰。
孤身一人对阵，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是白杨这一次并非赤手空拳来，他特意找到前首领请教一番。
前首领告诉他，一百年前，活死人肆虐，克雷洛靠水火弹守住了营地。
这水火弹由麟水制成，一炮下去能将活死人烧个精光，活人却能安然无恙，百年来作为镇营武器，一直被埋在地底。
白杨摸了摸腰间，只需要轻轻扣下扳机。
“枪！枪！！枪！拿过来！”活死人呕哑的低吼回荡在原野。
说罢，扣在璞玉身上的钢绳勒得越来越紧，大腿处开始渗出鲜红的血。
突然！
“噗——！哗——！”火山爆发一般的声音。
白杨抽出水火弹，对准活死人大军！火光烧天，高过百锥围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尸山化为灰烬，无影无踪。
“璞玉！”
白杨想跑过去。
城墙上，联盟长嘴角扬了杨。
就差最后一步的距离，白杨眼看就要摸到璞玉的脸，脚就要踏上去时，地底有什么东西飞溅而起，直接将他掀回原地。
白杨抬头看，活死人冒泡一样，一个接着从地里长出来。
烧不尽，杀不绝，数量比刚才又多一倍。
“枪！枪！枪！武器！交出来！”整齐、嘶哑、令人绝望的齐声低吼。
白杨再次举起右手！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飞镖从身后猛突飞来，直直刺进手心！卡在中间！
“唔嗯！”白杨吃痛一声。
璞玉动了动，提起沉重的眼皮，一道缝隙打开了视野，他晃晃脑袋，终于看清眼前人。
“唔！唔...！唔！”璞玉奋力挣扎。
白杨，白杨！
白杨看到人醒了，朝他笑了笑。
玉玉，不怕。
接着，白杨取下长枪，放到脚边。
“放过他。”
“我认输。”
他对联盟长说。
活死人将璞玉扔到一边，向白杨围过去。
“吃了他，收工。”联盟长打了个哈欠。
璞玉飞速地摇头，血液往脸上涌，面色通红，从脖颈到额头，青筋暴起，从心口到外，哪里都剖皮裂肉。
平丘之上，一阵山谷的阴风吹过来，低矮的高羊茅被吹得泛起阵阵涟漪。
遥远之外，克雷洛沉闷的钟声响起，已经到了训练时间。
白杨的眼神穿过尸林，透过腐水，朝璞玉看过去，他张了张嘴，在说：
“玉玉。”
“别哭。”
“闭上眼睛。”
乌鸦低旋，活死人突然静止。
天边又一具庞然大物突破蔽日。
白杨撩起眼。
“......首领？”
“让让，”前首领站在飞舰上，举起火筒对准城墙，“我要造反了。”
“白杨，这联盟长的位置，你想不想坐坐？”
炮火连天。
白杨璞玉所在周围多了一处浅蓝淡光的保护层。
璞玉踉跄过去，捂着白杨流血的掌心，抵着他的额头。
“笨蛋白杨……”
“你完了.....我璞玉这辈子赖上你了，死也不会放手。你想跑也跑不掉。”
白杨靠在璞玉的肩上，左手轻拍着他的背。
“求之不得。”
——
克雷洛，指挥室外。雪崩已过，大雪消停。
世界重新回到夏日的季节。
博士带着众人站在指挥室外，低头不语，面色沉重。
倏然，众人隐约听见小孩的声音，就在身后。
胆子大的训练员扭过身去，只见十米开外一个人左右牵着两个小孩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是璞玉院长！”
“军长的夫人在这里！”
“......”
博士循声望去，确认那人就是璞玉！随后争分夺秒，恨不得把自己甩飞过去。
“夫人！”博士神色慌乱，语速飞快，“刚才雪崩，您去哪里了？”
......
“白杨呢？！”璞玉呼吸顿然一紧。
话从喉咙里抢着出来：，博士说：“现在！夫人！现在快去指挥室！”
璞玉一路狂奔上楼，撞开指挥室大门。
操作台前靠椅上，白杨的头耷拉在一侧，头发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半张侧脸，嘴唇煞白，双手无力地垂着，地面是枪。
一动不动。
璞玉僵直在原地，迈出一步似乎就要倒地，指挥室内一声“滴——”机械声响将他拉回现实，他轻步走过去，抬起手，放在白杨的脸上。
没有呼吸。
璞玉咬着颤巍的唇，遏制着生理性的痉挛，慢慢将脸贴近，靠到唇鼻的位置。
下一秒，温软带着冰凉的触感。
只见椅子上的人微微撅起嘴，亲上了璞玉的脸。
“啾。”
“亲一下，复活成功。”
......
璞玉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连连小声称赞认可肯定“好啊”“太好了”“绝妙”，低着头左看右看地面，终于找到那把枪，二话不说捡起来对准白杨脑门。
“错了。”
这趟重温蜜月之旅小十天下来，白杨最精进的能力当之无愧是“滑跪”，回回滑得快，跪得越来越准，眼神真挚，态度诚恳，大有一副“下次不会再犯”之态。
“真的错了......”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白杨拉着璞玉的双手坐在自己腿上，往怀里带，“雪崩突然，我四处不见你人影……”
......
“十年前，你去艾吉尔山野救我的那一次。”
“我亲眼看着一个欧罗巴小女孩死在我面前，总是做噩梦，你不是知道吗？”
“你离开后不久我正要入睡，听到小孩的哭声，怕他们的结局像那个小女孩一样，所以出营将人带回来。”
“那我们亲爱的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吗？”白杨笑了笑，将人往自己怀里再带了些。
“我一直在睡好觉。”
结婚十年来，璞玉数不清多少次靠着耳边这股平缓而规律的心跳声才能沉稳睡去。
说着说着冒起了汗，夏夜热炉中阵阵冷颤，璞玉咳得厉害，一不小心把眼泪花咳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别哭，”白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璞玉控制不住。
刚才那副骇人的场景虽然是假的，在此刻也被无限放大。
先前坦然面对的决绝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了。
“白杨，”璞玉突然问，“我现在三十了，要是以后变成老头，你还爱我吗？”
沉默几秒后，白杨开口，说：“你现在三十三。”
……
璞玉拱起脑袋，不轻不重撞了一下他的下巴。
“想造反了？”
“爱。”白杨闷闷的笑。
“那，那要是我生病了，后半辈子躺在床上动不了，你也爱我？”
白杨“唔”了一声，说：“那更方便我动手动脚了……”
璞玉没忍住，鼻涕泡跟眼泪一起蹦出来。
“如果我s唔……”
璞玉的嘴被捂住。
“不说这些永远没可能实现的话，谁要带走你，我上天万里掘地千丈，都要把人抢回来的。”
半晌，璞玉动了动。
“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希腊古坡。”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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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平丘之上战俘交涉天地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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