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脑袋歪了下去,看样子是睡着了。
秘书踮着脚走过去探了探呼吸,松了一口气,放心坐在办公桌上。
不一会,一个电话打过来,秘书静音了,听不见铃声,只有微微震动。
他接起来,捂着扬声器走到里璞玉最远的地方,说话小小声,稍微有点风就听不见。
“看见你留言了,怎么了,有突发情况?”电话那头说。
“我不知道算不算特殊情况,”秘书轻声回话,“院长今天突然叫我进他办公室给文件盖章,他之前都没有这样过的......会不会,他发现了什么呀?”
电话那头安静了十秒,出声:“逮着人乱认儿子和爹,他不发现才怪。”
秘书一愣,压着声音羞怒:“当时那种情况,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了,我没怪你。”电话传来声音,“夫人现在睡着了吗?你确定你现在的通话环境是安全的?”
“确定,我看着他睡的。”秘书点点头,“博士,我们还得演多久?我怕瞒不住!”
“......不知道,HS毒气患者大换血成功,人类史上这是首例。”博士说,“按最保守估计,梦境治疗至少也得五年才......”
“五年?!”秘书打断他,往后看了眼院长,捂着扬声器,“那,那军长岂不是要在梦里待五年?”
博士没回话,只有呼吸声,半晌,声音才传来。
“一切看夫人......你确定现在的通话环境是安全的?”
秘书没明白。
“哎呀安全安全,别打岔!你说清楚点,一切看夫人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行,你现在就跟我说清楚!”
电话那头声音开始有点嘈杂。
“我在克雷洛,研究马上要开始了,想让军长和夫人早点好起来就放我走。”
秘书闷闷的,没说话。
“放吗?”博士问。
“放放放。”秘书挂断电话
*
现在还是夏天,海上热涌翻腾过薄云。
“啪嗒”一声,璞玉把小蝴蝶关掉,拉开窗帘,推开门。
他知道了个事实——自己的记忆停留在了二十三岁。
璞玉启动后室开关,一阵闷轰声,办公桌身后的书柜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后室完整的模样。一列列防弹风衣,一排排枪,正中央一架轻型直升机。
璞玉挑了一支BerettA 92别在腰间,拉下开关闸,坐上驾驶舱,安静地随传送台升至顶楼。
他推上启动杆,太阳烫穿主风挡,又戴上眼镜。
关于现在的一切,他要知道个所以然。
显示屏亮起:“驾驶员您好,好久不见,请您确认此行目的地。”
“克雷洛。”
“收到,已为您定位地点——克雷洛。”
*
克雷洛。
强风压弯野草,一架轻型直升机缓缓落地。
璞玉打开舱门,利索地跳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弥漫着两个字:熟悉。
直到眼前重甲门冗沉地打开,闷声重重,一处本应严防死守的训练营就这样向璞玉敞开大门,他肯定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璞玉摸了摸腰间枪支,还在。
一个训练员快步上前,毕恭毕敬跟璞玉打了声招呼:“夫人!您怎么来了!”
璞玉一愣,看了他一眼,顺势演下去,笑了笑,问:“博士呢?”
士兵挠挠头,有些犹豫说:“呃,博士在研究室。不过......”声音越说越小,“他说过今天不见任何人的......”
璞玉假装玩笑地问:“我是夫人也不行?”
训练员一拍脑门,道:“是哦!走吧夫人,我带你去!”
璞玉没放松警惕,搭着话,余光观察四周环境。
不少铁笼,很高,巨大,不难想到里面得关多么庞然的东西。
趁训练员闭嘴的空子,璞玉问佯装无意问:“你们军长......现在在哪?”
“不清楚,军长行程我们这些人肯定是不能过问的,”训练员反应过来什么,回过头,讶然,“夫人难道也不知道?”
璞玉清了清嗓子。
这口中的“军长”,他仍不知道姓甚名谁,只是训练员能喊上他一声“夫人”,想必两个人......是那种关系。
“吵,吵架了。”璞玉试探着回。
训练员双手捂嘴,眼珠子要瞪飞出来,连连摇头,惊恐说:“夫,夫人不用说的那么详细,营中有规矩,我们不能打听这些事的!”
璞玉点点头,虽未谋面,这军长是太过严苛了点。
“诺,夫人,前边左转就是研究室了,博士就在里面。”训练员说,“二阶训练时间要到了,我得走了。”
“好的,”璞玉说,“多谢。”
听训练员口吻,这研究室应该是什么机密之地,但璞玉走过去,却发现大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
“我担心记忆缺失只是副作用之一,案例成功的偶然性太高,我们急不来!”
“可十几天观察下来,的确没有观察到其他副作用呀?”
“......现在最怕的是夫人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才刚开始,五年怎么熬?”
“所以说不要保守治疗!”
“记忆迷宫得靠他自己走,我们过分干预,推快进度,绝对适得其反。”
“谁能想想军长怎么办?!”
“......”
博士坐在长桌主位,敲点着钢笔,沉默不语。
半晌,他看着大门,开口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研究员你一言我一语,有些错愕:“啊?这不是刚刚开始吗?”
博士将钢笔扔在桌面上,把显示屏的亮度调高了些,切换到迷宫大图,说:“夫人来了。”
众人僵住,目光聚焦大门,下一秒,璞玉推门进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这话是对博士说的。
“是的,夫人。”博士挥挥手,研究员不敢多留,拿起夹板钢笔,低着头往外走。
“记忆迷宫是什么?”璞玉开门见山。
博士不打算隐瞒,他将那副迷宫图放大再放大,直到出现一个弱弱的红点出现。
“这是夫人在的位置,您要走完这整个迷宫。”
接着,博士又把图缩小再缩小,密密麻麻的线条,视觉上引人不适。
“为什么?”璞玉问。
博士如实告知:“您失忆了,按照设定好的迷宫走下去,才会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璞玉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我为什么失忆?
“您生了一场病。”
“我忘了什么?”
博士摇摇头。
郁闷,烦躁,璞玉揉着眉心,降不下,散不了。
“那就讲讲现在的情况。”
“好的。”
“十几天前,您在西亚和平联盟总基地做了一场手术。”
手术虽然意外成功,但也随之带来强烈副作用——记忆缺失。由于没有先例参考,成功的偶然性过高,博士,连同其他研究员都不敢替璞玉强制填补这段记忆。
在避免反噬的情况下,只能靠璞玉自己一步步找回记忆,因此他现在正在接受的梦境治疗,叫记忆迷宫。
“像捡碎片一样,一块一块给拼凑起来。”博士说。
记忆迷宫除患者本身以外,还需要一个入梦者,在梦境中对患者的记忆场景进行搭建和引导。
“所以,梦里名字永远模糊的那个人......是入梦者,对吗?”
博士回答:“是的。”
“他在哪里?”璞玉问。
博士不说话了。
显示屏上的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璞玉干脆转过头,他将口袋里的小蝴蝶拿出来,递给博士。
“有些东西你们没藏住。”
博士接过,盯着小蝴蝶,不知道在想什么。
“帮我恢复记忆吧。”璞玉说。
“短时间内吸收十年之久的记忆,人类的大脑承受不住,况且您的身体还在恢复阶段。”
“超乎常理的事我不是已经做到一件了吗?”璞玉答。
研究室内出奇的安静,博士拿起小蝴蝶,揉掌心来回摩挲。
“夫人,花上五年左右的时间,记忆自然会恢复的,您完全不用冒这个险。”
璞玉没说话,随手拉了长椅子坐下,将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耳环,戒指,一份蜜月协议书。
他抽出那份蜜月协议书,放到射灯下,“死亡证明书”五个大字清晰显露出来,占满视线,落款“璞玉”两个字,是他的字迹。
“他叫白杨?”璞玉刻意避开博士刚刚那句话。
“是的。”
“......我跟他结婚了?”璞玉问。
“是的,你们已经结婚十年了。”
璞玉愣住。
出生于璞氏,年少成名,赴任院长。在任何事情上,他早已不图“长久”,“永恒”更是痴心妄想。
但是,梦里这个人竟然和他撑过了十年岁月的变迁。
这样一来,跨越87,658小时的撕裂,拉扯,连带滔天的孤独会不会不值得一提。
不求名不图利的靠近,真心会不会经得起考量。从荒土松软的心动走到牵手,亲吻,相拥入怀,会不会是爱。
走过十年,能不能笃定一次“永远”。
璞玉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声音低低,他终于肯将所有混乱不安整理起来,在这一刻坦白承认:“忘记他,我很痛苦。”
......
博士将小蝴蝶放在桌子上,戳了戳,不知道下定什么决心。
“入梦者的意识活动仅存在于病人的梦境当中。”他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意思?”
“您没有梦的时候,军长的意识是一片漆黑的,像被关在一个没有光的小房间,”博士说,“直到夫人下一次做梦,打开那扇门,您要治多久的病,他就得在梦里待多久。”
璞玉心一紧,瞳孔微颤。
“......像植物人一样?”
“是的。”
博士将小蝴蝶捏在手里,指尖碰到某处开关,小蝴蝶亮起粉光,博士把它递给了璞玉。
“夫人,现在选择权交给您,您确定要恢复所有记忆吗?”
“确定。”
“如果夫人后悔,可以随时和我说。”
文件被碰落地面,“哗啦啦——”纸张稀拉翻页的声音。璞玉转身,一一捡起来。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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