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聿含不作声了，他不想再说下去，面对长辈，他想维持作为一个小辈的谦逊、礼貌。
他知道大伯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但现实得骨感，硌得人发疼。他知晓大伯是在真切的关心自己，他不想自己浪费大好青春，徒留后悔。
他都懂……
自家人才希望自家人能过得更好。
可他骨子里有狠劲儿，也有十头牛都拉不回头的倔脾气。
他才不会轻易认输、轻言放弃。
柯国毅看着柯聿含闷不做声的样子，心里其实十分心疼。
他可怜柯聿含一个小孩子孤身生活了几年，爸妈不在身边陪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独立、自主，是好事，但苦了孩子，他心疼。
自己不争气的弟弟带着媳妇满世界窜，奉行什么狗屁放养教育。
屁！放羊都有回笼的时候，合着放养的是他们俩夫妻。
柯国毅一想起弟弟柯国昊他头就痛、特别痛，但他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每个月还要给柯国昊三百万元作为养家基金。
他大半辈子殚心竭虑经营柯氏集团，感觉像是在为柯国昊打工一样。
柯国毅这辈子后悔成为一个弟控。
“聿含，刚才大伯气昏了头，对你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生气。我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以后的人生，不要做错决定。大伯一直都很看好你。”
“大伯，你放心，我不会生您的气。您说的话我晓得都是为了我好，谢谢您。爸妈出门的这几年，都是大伯您给了我很多很多的温暖、关心、鼓励。这几年，耳濡目染您的行事作风与待人之道，让我学到很多课本上不会教的知识，我很感激。但是，我希望大伯能和我爸妈一样，永远支持我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要相信我，坚定地站在我身后给我力量就好。”柯聿含的语气如同春天里的阳光，和煦且没有锋芒。
柯国毅的双手搭在额头处，盖住了能暴露太多情绪的双眼，最后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你长大了，好好加油，有什么问题同我商量。”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慈祥地看着柯聿含，“记得经常回来同我吃饭，陪我说说话。”
他双手举起，揉了揉柯聿含的头发，一会功夫就乱成了鸡窝。从柯国毅背后看过去，像是在投降。
“谢谢大伯，我会的，这里也是我的家。”柯聿含强忍眼眶中的热泪，喉头哽塞，声音起伏不定、断断续续。
“来，接着吃饭，这次你回来看着比以前要瘦点了，多吃点。”柯国毅整理好情绪，陆续给柯聿含碗里夹了几大坨肉，又夹了些小菜，生怕他自己不主动夹来吃。
“大伯，够了够了，我不是猪，吃不了这么多。”
“哈哈哈哈哈，你在我眼里就是头猪、小笨猪！”
柯聿含和柯国毅饭后闲聊了会儿，雨声簌簌响起，雨势渐渐变大。
夜已深，眼看下着暴雨，柯国毅一直挽留柯聿含今晚留宿，明天再回去。别墅里有好几个空房间，平日里都有打扫，让管家铺一下床就能休息。
柯聿含婉拒了，他一心坚持今晚一定要回去，如同中了梦魇后醒来，心里莫名慌张且激动，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柯国毅见柯聿含心意已决，最后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柯聿含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柯聿含乖巧点头应答，让大伯不必担心。
柯国毅打着伞站在庭院里目送柯聿含驾车离开，直至车尾灯化作一只萤火虫，渐渐隐入雨幕，失去踪影。
裤脚湿了一大片，蔓延至心底，长满苔藓。
柯聿含还不想回家，索性漫无目的的在暴雨中开着车。雨刮器高频率的挥舞着，雨水见缝插针又在玻璃上落下一个个漩涡。
手机屏幕显示来电，备注是“妈”。
柯聿含随便拐进一条无人街区，踩下刹车，靠边停住。
“喂，妈。还没休息吗？”
“还没呢，刚才大伯给你爸打了个电话，他跟我们说今晚你和他一起吃饭了，他很高兴。他还说晖城现在下着暴雨，他怎么留你你都不肯，就是要回家，说你犟着呢。”向芙芝嗔怪着，她心里其实挺担心的。
“晚上住大别墅，空荡荡的，我害怕。”
“嗨，你这孩子。”向芙芝拿柯聿含没办法，孩子再大都是小孩子。
“妈。”柯聿含的这一声呼唤显得有点无助，向芙芝敏锐地察觉出来。
“乖儿子，怎么了？”向芙芝生怕柯聿含遇到什么危险，话语急促起来。
“对于我的选择，你和爸是真心支持我的吗？”柯聿含问出疑问，长吁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在为难最爱的两个人。
“聿含，我的乖儿子。我和你爸在你还没出生前就立下约定，我们的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开心最重要。读不读大学是你的决定，也是你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你的路只有你自己去闯，那才更有意义。”
柯聿含内心深处热烈却荒芜。
热烈的是自己有勇气能够承担不读大学的后果，一腔孤勇衬得少年人意气风发；荒芜的是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如他自己所料：“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你开心最重要。”答案早已猜对，没有半点儿新鲜感。
柯国昊和向芙芝主打放养教育。
他们不是不管，而是把孩子当作独立个体去平等的对待。
总得要让孩子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时间、锻炼其独立的思考能力以及有主见的抉择力。
他们的生活态度其实也在慢慢浸润柯聿含的人生理念——快乐、幸福就好。
但是这一切都得依靠雄厚的金钱作为支撑，没有钱犹如没有扎实根基的房屋，大风一刮便坍塌。
“可大伯他……他今晚很生气，我……”
“没事的，聿含，大伯固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最后不是妥协了吗？他和我们一样，很爱很爱你。”
“我也爱你们，让爸接下电话我跟他说一声。”
“他现在去洗澡了，等他出来我帮你传达就好，你赶紧开车回家。”
“妈……”
柯聿含还想问问近况，却被一阵敲窗声打搅了。
“妈，有人敲我副驾的车窗，你先别挂，我问问什么情况。”
“好的，儿子，注意安全，有啥不对劲的马上跟我说，我好报警。”
柯聿含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将车窗降下来四分之一，大半夜遇到有人来敲窗，心里确实害怕。
向芙芝在电话另一端警觉的竖起耳朵，深怕漏了什么危险信息。
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雨天一直打不到车，迫切回家的可怜人。
听着可怜人的请求，向芙芝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到柯聿含耳朵里。
“聿含，你怎么打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但如果你愿意，就送他回家，妈妈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系，陪着你。”
“嗯……”
随后，柯聿含解锁了车门。
他做出了决定，但令柯聿含没想到的是，这个决定竟将他的一生赔了进去。
“妈，没事了，他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挂掉电话吧。”
“那好吧，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知道吗？”
“好的，知道了，妈。”
挂掉电话后，柯聿含高度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后竟有了些许困意。他立马甩了甩头，调整了下坐姿，强迫自己清醒。
柯聿含的眼睛总会不自觉去瞟几眼后视镜，看一看后座男生的睡颜，真好看。
有时候看过头，险些闯了红灯。
还好路上的车不多，要不然真怕柯聿含现在的开车状态引发交通事故。
柯聿含在安居苑小区门口停了十分钟，他见男生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不忍心地摇了摇男生的膝盖将他唤醒。
男生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动作慌乱地摸出手机等待师傅说出车费，有点滑稽。
柯聿含特意将脸隐藏进黑暗里，他想和男生玩捉迷藏。
住在这么偏远的安居苑，家庭条件想来一般，柯聿含果断说出15元，心里想着意思意思就得了。
意料之外，男生很特别、很纯真，给柯聿含转了30元，话音如春风般袭面而来，引得柯聿含荒芜的内心禁地冒出了嫩芽，似有勃发之势。
男生下车走了很远，拐进巷子里没了踪影，柯聿含的头一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大拇指不自觉摩挲着收款界面上的头像。
柯聿含这座冰山，在阳光热情地包裹下，开始融化，水流顺着沟壑流动，滋养嫩芽。
“聿含，你在房间吗？”
柯聿含打开卧室门，身下只围了一条浴巾，上半身裸露着，覆盖着一层薄肌，水珠落下，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
尹天怔住，他从未近距离看过一个年轻男子的□□。
线条分明，肌肉分布均匀，甚至有八块腹肌，再往下，人鱼线尾部隐入毛巾里。
身材真好，摸上去质感应该很不错。
尹天侧过脸盯着门框，声音断断续续。
“我、我去上夜、夜班了，明天早上八点给、给你带早餐回来。你继续洗澡吧，再见！”
尹天明显觉察到自己的心虚，说完后不好意思地将嘴抿紧，脸懊恼地皱成一团，正要转身离开，柯聿含抓住了他的胳膊。
“注意休息，早点回来。”
我在家等你。
“好的，交好班我就回来。”
柯聿含依依不舍地放开尹天，一动不动看着尹天穿上鞋子，关门离去。
尹天在电梯里摸了摸刚才被柯聿含抓住的胳膊，当时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是冰冷的，冷得他一颤。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洗澡用冷水，下次得跟他说要用温水洗，对身体好。
尹天早上提着早餐回到家的时候，柯聿含还没醒。
他将包子、馒头用餐盘盛放好，把豆浆倒进杯子里，陆续转移到餐桌上。
尹天特别为柯聿含买了一碗牛肉粉，他考虑到柯聿含大体格，光吃包子、馒头肯定不抵饿。
柯聿含迷迷糊糊中听见厨房有动静便知晓尹天回来了，立马起身洗漱，走出房门。
“你醒了，吵到你了吧。”
“没有吵到，一般这个点儿我睡不着了。”柯聿含敞开腿坐在椅子上，低头到处嗅了嗅。“好香。”
“你先吃吧，我收拾一下台面，刚才倒豆浆不小心撒出来了。”
“没事，我等你。”柯聿含视线追随着尹天的身影，往左绝不往右。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尹天坐下来，看见柯聿含始终看着他，里面暗藏的情意尹天根本不会细想。
“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快吃吧。”
“哦，好的。你先吃牛肉粉，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你的呢？”
“我平时吃惯了包子、馒头，不常吃粉。”
柯聿含夹了几根粉条缠绕在筷子上，低头呼呼吹气，滚烫的粉条渐渐变成适合入口的温度。
“来，吃。”
“不用了，你吃吧。”
柯聿含将筷子递到尹天唇前，一动不动。他在犯浑，尹天如果不把这粉条吞进去，他就坚决不会缩手，一直举着。
尹天摸不清柯聿含的脾气，只能硬着头皮张开嘴含住筷子将粉条一点点褪下。
“好吃吗？”
尹天点了点头。
“还要吗？我再喂你吃点儿。”
尹天赶紧囫囵吞了下去，边摆手边说:“不用了，我比较想吃包子。”
他赶紧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柯聿含哂笑，就着尹天刚才用过的筷子吃着牛肉粉，津津有味。
尹天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狐疑，现在男生的相处模式变成这样了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和室友虽说也这样过，但纯属是抱着恶心对方的想法做的。
可柯聿含认真的模样，并不是。
尹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勉强得出一个结论:他喜欢自己、认可自己，就像弟弟对哥哥那种，需要依赖、需要关爱。
吃饱喝足，柯聿含主动承担起收拾、打扫任务。
他把尹天推到沙发前，压着他的双肩让他坐着好好休息，尹天不好拒绝好意，便乖乖坐着。
由于上夜班再加上刚才吃了足够多的碳水，困意袭来，没一会儿，尹天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尹…”柯聿含来到客厅看到睡着的尹天，连忙闭上嘴将后面的话生吞进去。
柯聿含看着尹天的睡觉姿势应该不舒服，立马上前把右手放在尹天脑后，左手穿过尹天的膝弯处，慢慢移动将他横放在沙发上。
尹天拱了拱柔软舒适的枕头，嘴里发出满意的“嗯嗯”声，睡得更香了。
柯聿含坐在地板上，眼睛一眨不眨细细打量着尹天的五官，连脸上的小绒毛都不放过。他伸出手悬空似在描摹、似在抚摸尹天的全身轮廓。
那只手好像在弹奏世界上最昂贵的钢琴，生怕弹重点就会破裂。
红唇轻吻梦中人的额头，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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