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你睡吧。”赤井合衣躺了下来,拉过枕头上紧紧握住的拳头。
降谷零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浑身上下的冷汗集成秋夜里被泼中的一桶冰。他用力按住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突如奇来的噩梦吞噬。他抬头看着赤井,希望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突发的反应大惊小怪。
还好。赤井只是安静地抱了他一会。降谷零顺从着、松开紧握的手,听到赤井的声音干涩艰难:“好些了么?”
零不明白这种语气是因为什么。
“我刚梦见一辆火车,车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看。”他回答道。
赤井的身体突然一下子放松下来,手臂更用力地抱住降谷零。一动不动的怀抱时间太长了些,降谷零忍不住抬起头。
“怎么了?”他问道。
窗外的第二波星星已经淡去,窗外黑的像是大面积停了电。屋内吊灯的那一束灯光,包裹住两个人,直到他们来自过去的同一个世界。
你刚才说。赤井的肩膀垂下来:“不要开枪。”
降谷零的眼睛震了震。暖气的温度逐渐升高,他的体温恢复,冰冷的血液早已回流在心口,弯弯曲曲,把夹带的沉默尽情推搡到火焰里。几年前,降谷零就已经知道自己在生病,那是一种慢性的,能吞噬掉记忆里一切闪闪发光、能将他击倒的疾病。后来,在一个小岛海风中的枪声里,他尝到了非常苦,非常暴烈的死亡,然后,这个病被他强行地遗忘了。他忍不住向后靠着赤井的身体,听到缓慢的、有力的心跳,这才明白原来世界上不止是自己、没有来得及收拾好被突然剖开的胸膛。
尽力了,人死了,事情过去了。零深深吸气,重新刻画他与赤井的时间原点
——“都说了。”他缓缓道:“我刚才,突然看见一辆火车。”
赤井点点头,胸口的窒息感逐渐消亡。他想起降谷零车里的铃木特快指环,指环的边缘有些褪色,也许被握在手中婆娑过数次。
“抱歉,我没想到当时会吓到你。”他努力岔开话题——故意提起在铃木特快上对着波本卸下冲矢昴的伪装,并送给他的那颗手榴弹。眼前是烟雾中波本看着自己死而复生的表情,如果是因为这个做噩梦的话,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可爱:“那颗手榴弹被你踢到八号车厢了吧?”
“什么手榴弹?”降谷零扬起眉:“哦,你是说暗杀Sherry的那次行动,不是那次。”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
赤井愣了愣,嘴角扬了一下。
“是吗?那是哪次?”他问道,语气听起来好奇,但又显得毫不在乎。身上的手探了下去,降谷零没有精力再去阻挡,只是深深陷在了回忆里。
哪次?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噩梦循环往复,他梦到过天台,梦到过枪响,今天,第一次梦见过一辆火车。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今晚的疲惫。规律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惟一的变化就是面前的人。想到这里,降谷零果断侧过身体,拒绝道:“我不要这样。”
“什么?”赤井的动作停滞在那,仔细询问起降谷零的挑三拣四。
“我不喜欢你离得那么近,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赤井一时语塞,伸手将零翻了过来,双手扣在背后:“我以为——”他说:“你会想换个姿势。”
毛巾依然落在地上,床单却已经开始打颤。降谷零感到床单被自己的侧脸蹭湿,手却依然被扣在身后,手腕也许已经红肿,但身后的人并不在乎。他感到这里只有湿热的剧烈呼吸缠绕住自己,连窒息都被撞到断断续续。他开始疼痛而绵长地喘息。
“莱伊…有段时间,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
动作再一次停滞了,降谷零有些后悔自己因失神而失言。赤井叹了口气,抽身出来,郑重回答道:“你如果是想说…你想用枪打穿的话…”
昏暗中,痛苦终于逃跑,攀上降谷零的唇,两片薄薄的、水色的、红晕的、剧烈抖动起来。他用力推开赤井,挣扎着想要起身,对着他的脸挥一拳。
赤井钳着他的手臂,两人静静对视着,折磨着,直到不知哪里来的、多余的力气,不知不觉的滑落在指尖。终于,他们彼此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你明明最不喜欢有关过去的话题,还非要找人聊。”赤井看着缓缓躺下去的人,喃喃说道。
是么,只有我讨厌过去么?降谷零讽刺地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攀上赤井的肩膀,揽着他过来。你的心,到底在哪。赤井的呼吸开始急促,黑暗中有太多杂音,他没能听清这句话,只是有些固执拉住降谷零的手,放在胸口。所以,他说。“刚才的问题,你会回答我吗。”
降谷零现在只想集中精力结束这一场长跑,他咬紧下唇,目光逐渐涣散,身体发麻到无法言语。直到赤井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看着粉碎过的胸口,才重新开口说道:“我除了出任务,平时不带枪。”
“这的确是个好习惯。”赤井的睡意很快袭来,他拉住被子,盖在了降谷的肩膀上。
外面的雨又下了起来,连窗户也锁不住潮湿的蔓延。
今晚已经做过这个噩梦了,应该不会再重播一遍吧。
降谷零看了看身旁的人,突然觉得他就这么轻松入睡很不公平,于是转过身,伸手撑开了赤井已经闭上的双眼,像是眼科医生在检查绿色的瞳孔是否散光一样。
“明天送我去二丁目取车。”
“好。”赤井轻轻拍掉降谷零捣乱的手,将他搂在自己怀里。
“不想搭地铁。”降谷零懒懒哼着:“我要五点起,凭什么你两点才…”
身旁的人没有作声,只是沉沉的吻住零,堵住他的嘴。
****
几个小时后,清晨的第一缕橘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了进来,一双绿色的眼睛也随之睁开。
拥有狙击手的特殊警觉有时候并不是好事。睡眠太轻,连不到五点的阳光都可以轻易唤醒他。
手机暗淡的光点起四个数字,告诉枕头上的人现在是四点四十。赤井侧了侧身子,看了一眼身旁依旧熟睡的人,替他拉好被子,重新盖在了肩膀上,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紫色的双眼在他关门时也睁开了。身为公安也是与睡眠无缘的,因为他拥有同样灵敏的感知。其实,在赤井伸手盖被子时他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在装睡。
降谷零在赤井离开后迅速的淋浴,并开始处理手机上的信息,直到钥匙孔里传来电子卡开门的声音。
一个人带着顶黑色的针织帽,满身都是清晨的寒气,手里拿着Lawson便利店的袋子走了进来。
“三明治?”降谷零轻笑起来:“你的能量棒呢?”
赤井也笑起来。“我想你应该不爱吃。”
降谷零打开包装,咬了一口。隔夜的面包早已被浸透蛋黄酱,大麦烘焙物在唇齿间黏腻起来。赤井吃得认真也潦草,降谷零突然很想邀请他去那个毛利楼下的三明治店,认真地吃一次早餐——
“波洛的一个三明治卖1000日元。”他走到酒架旁,拿出矿泉水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真是黑店。”赤井坐在沙发上,左手随意地翻着新闻。
降谷零翻了下白眼,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他不着痕迹地想,如果自己刚才真的开口邀请,赤井一定会不知如何作答。
“所以你这一周忙什么?FBI?”他把矿泉水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应该会忙些跟你一样的事吧。”赤井冲他眨了眨眼:“你呢?”
“除了手头的、”降谷零扣上腕表:“可能还需要忙些选举安保的流程。之前开会你也听到了,下次开会,日方抽调的人员应该会有更多细节披露给美方——”
“下次开会是什么时候?”
“下周一早上十点。“降谷零抱起双臂:“你还真是托大,联合会议的时间都记不清。”
“走个过场罢了,毕竟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人告诉我了。”赤井拿起水瓶,侧着脸喝水的时候用余光看向降谷零,才发现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自己。
——我是用送给卡迈尔的手表换来的。他又笑了起来。
“很好。两清了。”降谷零神色淡淡。他系上领带,看到袖口在昨夜车里留下的压纹。他有些烦地拉拽一下,发现那些皱纹根本拉不平——这才意识到赤井又像以前那样重新闯入他的生活,想接吻就接吻,想重就重,想轻就轻,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就离开。
他想要什么。降谷零一时走神。一个可以随便捡拾的故人,还是一个无法放下的旧人。零轻易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在昨晚选择了纯粹的快乐与逃避。可是赤井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开始向往事蔓延,他不知道是否要停止这一切。
“那除了明天,我们这周应该不会再见面了。”零叹道。
赤井停顿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头看着降谷零,看了很久很久。他想起夜视镜里的人,躲在窗帘下,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抱住零。
——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定了这个房间的每周六晚上。”
定了五个月。赤井递上房卡,轻轻地说。每周六我都会来这里。
近在咫尺的绿色眼睛,慢慢地、缓缓地侵略过来。降谷零的手,从领带上松懈下来。
所以,是后者。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只能微微颤动,神使鬼差地,他接过了那张房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五点的东京只有白噪音,安静的无法掩盖住他们之间的接吻声。降谷零抬起双腿,被按在了墙上。
五个月能结束行动吗?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他在赤井抽离自己身体时,想起了该死的工作。
****
清晨的二丁目还沉浸在宿醉与混乱中。
一辆红色的野马车在路旁停了下来,一个金发男人穿着白色衬衫,打着蓝色领带,快步走进了一辆白色的RX7里。
降谷零刚关上自己的车门,野马车窗里就伸出一只手,向窗外丢出了一个窃听器。一个低沉的声音冲着地上的金属零件喊了一句:“明天见。”然后开车从上面碾了过去。
车里的正接通着詹姆斯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好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赤井笑笑,没有解释:幼稚鬼,把玩具丢在我车上。Andraw是今晚到吗?”
“没错,就是今晚。”詹姆斯赞赏了一句赤井的记忆力,正色道:“他在货轮上卧底这么多月,这次行动至关重要。无论警视厅批准与否,我们都必须按时搜查这艘货轮。不过,等两周到一个月也太过夸张。这几艘船的来历复杂,本来我们也只是调查墨西哥与达拉斯的毒贩网络才去跟踪,没想到查到最后,有几个交易账号竟然跟乌丸莲耶的组织有关。”
“收网的时候,鱼儿总是挣扎的最厉害。”赤井正色。
“不论如何,记住。”詹姆斯嘱托道:“行动时一定要把握分寸,我们此番前来只是逮捕与境内刑事相关的国际罪犯。行动尽量隐秘,必要的文件我们可以事后补充。如果牵扯到了日本政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已经不可避免。我们必须听之任之,那不是我们需要涉及的范围。”
“了解。”赤井严肃道。
“我一会会把相关资料转发给你,今天麻烦了。”詹姆斯又说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野马车行驶在大街上,不一会,停在了工藤宅的门口。
工藤优作与有希子在新一恢复后便回到了美国。自从上次朗姆烧毁小岛后,这座别墅俨然变成了FBI在东京的隐秘据点-------尽管冲矢昴已经表面上搬离,工藤新一又重新住回了这里。
赤井看着手机邮件里詹姆斯传来的图片,其中一艘货轮集装箱上的图标吸引了他。
图标很眼熟,像是一张人脸,向四周伸展着两双手臂,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礼貌的按响了门铃,见新一不在家,便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来到二楼,发现隔壁博士的屋子里正热热闹闹的聚集了一堆人,包括这间屋子的主人,工藤新一。
赤井想了想昨天的行动,其中有几个谜团未解,正好可以找来新一商量。
他一向很信任这个孩子,甚至曾经托付性命,任由他一手策划了自己的假死。
一个褐色短发的女孩打开了门,见到来人是他,懒洋洋的冲屋内大喊了一声:“工藤,有急事找你。”
屋子里吵作一团,新一好像并没有听见。
“你怎么知道有急事?”赤井诧异道。
“你没有带你的人皮面具,也没有抱着锅,看来一定很着急。”灰原哀自从联合行动顺利进展后开朗不少,尤其是在得知琴酒死后,不过她对赤井的态度依旧如故,十分冷淡疏离。
赤井笑起来:“没什么急事,只是想请小弟弟去…”话音未落,一个跟赤井有着同样绿色眼睛的女孩冲到门口,一把抱住了赤井的脖子。
“大哥!”世良真纯喊道,一边扭头向屋内的侦探团们介绍道:“这就是我大哥,就是我们以为去世了,但其实还活着的那位,是不是很帅!听说琴酒就是被他干掉的!”
眼见众人全部被吸引,乌泱泱的孩子吵闹声一下子围到了门口。赤井的脑袋嗡嗡乱响,赶紧关上了房门,把众人重新带回了客厅。
“你们在忙什么?”赤井看着博士乱糟糟的客厅问道。
“学园祭啊!”园子似乎是所有人里最兴奋的那个:“上次的舞台剧我早就写好了续集,正好让这两个小情侣继续表演。”说罢,拉着身旁的新兰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新一的脸有些红,走到赤井身边,小声问道:“赤井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东西忘在你家了,想请你帮我拿一下。”赤井隐晦的说道。
新一会意,向兰打了招呼,转身便要离去。
世良真纯看着赤井秀一的离开,突然有些怯懦又期待的大喊着:“大哥,学园祭的时候,你会跟二哥一起来看我的舞台剧吧?”
屋子里被这个大声的提问按下了暂停键,静悄悄的等待着赤井的回答。
“我会的。”赤井郑重的看着幼妹承诺道,转身关上了房门。
T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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