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真脸色瞬变,下意识想找地方躲起来,但程朗还抓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戎真惊讶程朗居然一点都不慌乱,反而看她紧张脸色初霁,眼底浮出玩味的笑意。
于是戎真很快反应过来,因为程朗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他没再吓唬她,松开了她的手,走去开门前告诉她:“陈海鹏,小陈,我助理。”
戎真煞有介事地揉着手腕,没有吭声。
门一开,一个她有些耳熟的声音就飘了进来:“程哥,你……”
但刚一开口就戛然而止。
陈海鹏白白胖胖的,戴一副黑框眼镜,长得还挺可爱,在看见房间里的人后,他呆滞了一两秒,不敢置信地看了程朗一眼,挤出笑容,“戎老师你好、你好。”举起两手提着的外卖,“我来给程哥送夜宵。”
戎真点头致意,走到门口,微笑:“嗯,我正准备走了。”
程朗从陈海鹏手里接过外卖,“留下一起吃吧。”
没有主语,戎真还没对号入座,陈海鹏已经后退两步拧开门把,退到门外,猫着腰从门外露出上半身:“那我先走了。”
“咔擦。”
门被关上了。
戎真:“……”
她还站在原地,程朗已经提着袋子回了客厅,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打开外卖盒的声音。
戎真很快闻到了香味。
所谓男艺人的自律性,她心想。
程朗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戎真在靠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坐是坐下了,她没动手也没动口,窝在厚实柔软的沙发里,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腮看程朗吃牛柳拌面。
茶几上另外还摆了几样没有拆盒的塑料袋,几样广式点心和一碗鸡汤小馄饨。
餐盒放在桌上,微微弯腰,吃相斯文,甚至有点认真。
浴袍多少还是松了些,领口微微露出一点胸肌。
戎真多打量了几下。
她审视了下自己的姿势,她的衣冠也没有多整,但还是觉得程朗应该去换身衣服,但她可不会再多嘴提醒了。
“不吃吗?”程朗问。
戎真回:“你成心的吧?”
程朗笑了下,又问她:“晚饭吃了什么?”
“减脂餐。”
程朗视线偏移,这一次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戎真叠起的腿上,从露出的脚趾,到脚踝,再到小腿。
戎真手上的美甲卸了,但涂了水红色的脚指甲油,皮肤白——女艺人很少有不白的,脚背纤细,灯光下,她动了动脚趾,自己欣赏着是觉得很漂亮。
程朗的目光继续向上,像有形的逡视,直至落在她脸上、眼里,有些死板地评价:“够瘦了。”
“够好看吗?”戎真问。
她是正经问的这个问题,问自认为不带任何勾引和挑逗。
程朗也没被呛到,没回答,而是放下面碗,帮她拆开了塑料盒。
“敷衍一下都不行?”
程朗便说:“好看。”
戎真:“太敷衍了。”
他卸下了沉默的面具,从善如流:“那不好看?”
“程老师心里觉得哪位好看,我努努力。”
程朗忽然反问她:“你觉得我帅吗?”
“帅啊。”戎真张口就来。
“帅又不能当饭吃。”
戎真没忍住笑场了,听出程朗是在阴阳她肆无忌惮的眼神。
不过多看几眼,倒也没到秀色可餐的地步。
“你不吃你点这些干嘛?”
“你不饿的话就别吃了,吃夜宵也对身体不好。”
“我不经常吃夜宵的。”
“嗯,我知道。”
戎真心想他知道什么,又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吃饭?”
“打了个电话。”
没说的电话内容是和明姐再三强调自己没事,现在看来白费口舌,程朗想。
“你现在知道说话好听点了。”戎真边吐槽边拆餐具,“我就吃一点,吃不完你解决,别浪费粮食。”
程朗淡淡应了声。
馄饨是戎真最喜欢吃的泡泡馄饨,薄薄的皮像金鱼的尾,肉馅比葱花大不了多少,但鲜得人咋舌,就十个左右,戎真没舍得分给程朗。
拍《重山》有夜戏或者收工晚的时候,剧组就会叫夜宵,但演员们都很克制,特别是女演员,都不敢多吃,除了戎真。
当时她的自我认知里是不觉得自己是演员的,导演没有管束她,她自然是有的吃就吃。场务问她想吃什么,戎真说馄饨、粥、面都行,从小的饮食习惯,就爱吃些汤汤水水。
年纪小消化好吸收快,人不见胖脸不见肿。
但好几次,当她又冷又饿又累坐在小马扎上吃热气腾腾的夜宵时,程朗总会在路过的同时投下居高临下的眼神。
戎真知道他自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和准则,饿的话吃、不饿的话就不吃,因此她看不懂程朗的眼神,是对她不雅吃相的鄙夷呢,还是对她管不住嘴的鄙夷呢,还是对她整个人的鄙夷。
她也是后知后觉发现,整个剧组程朗对她态度最差。
本来她只是被看中了皮相,结果对上镜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活了二十年,头一遭知道自己很有演戏天赋,吴导嘴角翘起来之后就没歇过,所有人都很照顾她。
徐曼君那边也是各种劝诱她签约,但那时戎真一根筋地认为自己和演艺圈这圈半毛钱关系不搭嘎,只是路过客串凑个画面,马上就会回到她真正的生活,寒假一共也没几天呢。
后来戎真扪心自问过自己当初是否真的一丁一点都不曾向往过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
答案是肯定。
她看着,觉得很远。
世事难料。
说差,实际情况也没字面意思上严重,他没做什么,没欺负她没孤立她,但明显对她区别待遇,好像就是对她哪里不太满意,换做以前,高低要教育几句,但以前是以前,现在他们彼此保持着绝对距离。
戎真第一次认识到演员的厉害,不但可以做到戏里戏外两个人,更能千人千面。
但当年耿耿于怀的事,现在再看,也只多一声笑罢了。
她不但入了圈,也开始承担女艺人“天职”的担当。
戎真吃完馄饨,只再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和一块马蹄糕,主要靠程朗践行了光盘行动后,两人再一起把餐盒理了。
程朗拆了烟,以眼神询问戎真的意见,戎真说:“给我根。”
他微有点诧异,但还是给了戎真一根,自己再拿了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后,把打火机递给戎真。戎真手指夹着烟,嘴唇浅抿住烟头,没接,程朗便直接靠过来,左手虚拢,帮她把烟点燃了。
“啪嗒”轻响,火苗燃烧空气的味道,还有一直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
戎真的确很久没抽烟了,吸了一口味道太重,她皱了皱眉,但浸漫在淡淡的烟雾中之后,倒也还能接受。
最后她只尝了几口,看着手里的烟白白燃断。
半支烟后,她问程朗:“你为什么接这部戏?”
程朗反问:“不能接吗?”
“你想和我拍戏吗?”
“想,你呢?”
“不想。”戎真丝毫不给面子。
程朗吸了口烟,两颊微陷,问:“为什么?”
戎真感觉得到他背后其实并不深究这个原因,只是顺应她而已。
戎真吐出两个字:“别扭。”
他的眼睛一直都像海一样平静深沉,程朗吐了一口烟雾,轻敲掉了燃尽的烟灰,海水是咸的,他的语气则不咸不淡,一句“知道了”,却又带笑说了句:“那现在也没办法了。”
被尼古丁多少麻痹了一点神经,而人在放松状态下会露出原型。
“所以你为什么接这个剧本?”
程朗顿了顿:“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戎真把烟灭了,嗤笑了声:“当然是真实的回答。”
“这个剧本算是我手里比较好的。”
戎真不信:“张导那部呢?”
程朗在烟雾中微微眯了眯眼:“剧本敏感,早着呢。”
“没了?”
“你说要真实的回答。”
“那假的回答是什么?”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的声音低到有些缥缈。
短暂的沉默里,戎真忽然觉得他们在演戏,都在观察对方的神态、动作,等待下一句台词,见招拆招。
明明她是真的想问一句真话。
戎真切实地意识到这场戏他们可能还要继续演下去,太久不见的人,回忆亘于时间,近似自卫般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所思所想。
黑色沙发上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神情淡漠,指尖一点猩红。
“好,那我先走了。”
程朗也说“好”,戎真站起身,他却突然看向她:“不过你那一拳打得我的脸真的很疼。”
说完,他重新低下了头,向前探身想把烟灭了,脸颊被一双手轻轻抚上。
微凉,微烫,微红。
烟头在不规则烟灰缸湮灭的同时,她的睡裙拂过他裸露的膝盖。
他们保持着这个大概像是天鹅交颈的姿势对视了两三秒,不含情脉脉,说不清彼此是否都在等待对手首先露出破绽。
戎真用手指仔细地描绘了一遍那一块浅浅的红肿,因为距离得更近,戎真感受到两人呼吸的频率渐渐趋同。
程朗的手覆上她的,他的手宽大温暖,指腹比她的粗粝,轻轻地把她的手拿开了。
戎真适时地笑了一下,“抱歉,下回我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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