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或许还没确定,并未回答,只是看向窗外,目光聚焦在从里屋走出来的这个人身上。
张学弈手里捧着的凉皮被他身体的阴影遮住,他比张福生的幻象中更瘦,更老,高耸的颧骨中间是细细的悬胆鼻,浓眉利目,不怒自威,眉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是扭曲的蜈蚣,狰狞可怖,哪怕笑起来也没什么亲和力。
小女孩坐在餐桌前,她靠着的墙壁上挂着营业执照还有从前的顾客和老板的合影。
齐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照片怎么都是黑白的,像遗照,怪瘆人的。”
“不止照片。”,314低声道。
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一张脸白的吓人,瞳仁又黑的可怕,不光是来来往往的活物,连死物也都没有任何色彩。
可再看他们身处的房间,却有着鲜艳的颜色,窗框是用炫彩斑斓的石头镶嵌出来的,连314坐的摇摇椅都被粉刷成了渐变青色,可见这乌鸦喜好色彩缤纷。
齐玉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听到岑白接着道:“整个张记凉皮都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齐玉心中大震,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之前没来过张记凉皮,对里面并不了解,加之她对颜色并不敏感,又惊吓过度,竟然现在才发现。
“鬼域相当于鬼的精神世界,都是依域主的意志所建。”
岑白思忖着314的话,“难道域主是个色盲?”
“全色盲么?这么严重。”
齐玉话音刚落,她脚下的木色的地板没来由地震了一下,她连忙扶住洁白的墙壁,却发现这墙比她想象的软得多,上面是细小而柔软的雪白绒毛。
窗前闪过张学弈狰狞的脸,两只浓眉的眉毛被愤怒填满,“死乌鸦,别在我门口停着,晦气!”
乌鸦振翅飞在对面树上,窗口正对张记凉皮的门面。
正逢一辆跑车停在门口,从车上迈下来一个男人让齐玉目不转睛。
只是看身形和侧脸,齐玉便惊讶道:“这人怎么这么像姜沛啊?”
岑白不解,“姜沛是谁?”
齐玉看向她,“哦对,忘了你跟我不是一个学校,姜沛是我们学校毕业的设计师,在我们校友圈挺有名的,家底殷实,还是画家,二十岁就办了全国巡展。”
岑白不懂这些,刚想随口附和几句,就听齐玉继续道:“二十四岁就自杀了。”
岑白:“......”
“听说是为情所困,也有人说是为艺术献身,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他死了之后,他的遗作就更值钱了,那价格在国外被炒得离谱。”
乌鸦的眼睛跟随着姜沛的身影,只见他走进张记凉皮,鹿麂皮风衣瞬间化为灰色,张学弈毫不友善的声音传出来,“姜沛!你来干啥?”
乌鸦的角度只能瞧见姜沛挺拔的背影,而他的声音格外清楚,“小雨呢?我要见她。”
张学弈的眼神似乎停滞了片刻,没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但他强势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小雨不在这。”
“她每次休假都会先回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她?”,姜沛有些焦急,不断向里望去,“小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学弈挡在他身前,“就凭我是她爸!我早就跟你说过,小雨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为什么偏要这么蛮不讲理?我和小雨从小就认识,她喜欢弹钢琴,我就买了一架送给她,她成绩那么好,完全可以考上她想去的艺术院校,可你非要让她报考警校,你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愿望?”
姜沛声音并不小,可店里吃凉皮的客人却没一个抬头看他,只有焦焦蹲在角落里嚎了几声。
张学弈破口大骂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他瞪着姜沛,身形都在颤抖。
这时,张审岩从里面走出来,“姜哥?”
他的头仍然低着,顺手安抚了几下焦焦。
焦焦在他手心撒着娇,姜沛看着他,似乎找到了救星,“小岩,你姐是不是在里面,你跟哥说。”
张审岩却避开姜沛的目光,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姜哥,你走吧,我姐...真不在这。”
姜沛的背影颓了下去,转过身,眼神中满是失望,他走下台阶,却又不甘心地回过头,“张学弈,我是真心喜欢小雨的,小雨...她也喜欢我,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成全我们...为什么?”
姜沛得不到答案,他的声音隐没在淅淅沥沥的红雨里,跑车划开雨幕,很快消失在路尽头。
没过多久,又进来一伙男人,四个人刚好坐一桌,他们穿得很正经,都是没打领带的商务衬衫,只是似乎有点不太合身,硬挺的布料根本包裹不住里面强健的身体,公文包被他们拿在手里像是哑铃。
岑白之所以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很清楚当年这附近还比较偏僻,是近几年才繁荣起来,只有一个还在施工的工厂和小学在这边。
故而平时到凉皮铺就餐的人要么是小学里的学生,要么是这附近的工人,偶尔会有一两桌慕名而来的,也只是跟老板热络几句,吃了就走,哪里会像他们这样坐下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活像下来考察的领导。
张学弈端来凉皮,坐在正座的那位抬手正露出一点腕间刺青,拉住张学弈的手臂先开口,“老板,你这店开了好多年了吧?”
张学弈勉强笑了笑,“有个**年了。”
四个人轮流与张学弈寒暄,张学弈实在不善言辞,只是应付着,须臾,张审岩又端上来两碗凉皮,为首的男人又问道:“小弟十几了?”
张审岩看了张学弈一眼,才畏畏缩缩地答,“十六...”
“这么小啊。”,男人又看向张学弈,“老板,你不止一个孩子吧,这小弟还有个姐姐是不是?”
对面的另一个男人推了推眼镜,眉宇间透着斯文,无比温和地看向张审岩,“张审雨是不是你姐姐?”
张审岩触电般地后退一步,张学弈忙挡在他身前,“他没有姐姐,我老来得子,就只这一个孩子,他胆小怕生,你们别吓到他。”
“哈哈,老板,我们就跟闲扯几句,没别的意思。”
说话的男人正对着张学弈,将手里的公文包像转手绢一样调个个儿,笑道:“是这样的,老板,我们受过张警官的恩,今天是特地来家里照顾生意,顺便看看她的。”
背对着门口的男人一直没有开腔,他头发半白,手上叠带着佛珠,看侧影便让人觉得慈眉善目,他附和道:“是啊是啊,当年我母亲丢了钱,还是张警官帮忙追回来的,我们兄弟几个都受过张警官的恩惠。”
张学弈毫不领情,反而瞪他一眼,又看向其余三人,“我说过了,我没有女儿。”
“天底下姓张的那么多,你找错人了。”
为首的只好起身,他旁边的男人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拍,“大哥...”
随即被瞪了一眼,只好偃旗息鼓。
张审雨到底在不在店里,为什么张学弈要对女儿的行踪多加隐瞒?张审岩也肯定知道什么,这对父子很奇怪。
岑白正思忖着,便感受到脚下又是一阵熟悉的震动。
四个人走后,差不多到了关店的时候,乌鸦赶紧从窗户悄悄飞了进去,只见张学弈关了大门,走到侧门前对张审岩说:“我出去给你福叔进货,很快回来,你在家里看店。”
不等张审岩点完头,张学弈就骑着电动车出门了。
张审岩关门走到厨房,洗菜备菜的声音响起来。
凉皮铺正堂供给客人用餐,帘子掀开,里面就是做凉皮的后厨,两间主卧相对通风,分于厨房两侧,往右转是侧门和卫生间,侧门外还有一个小院,放置杂货,还有狗笼。
乌鸦飞来飞去,悄无声息地将布局都打探清楚,接着停在左侧的卧室门把手上,蜮章本以为门是锁着的,便直接踩上去,谁知把手跟着转动,门直接开了。
屋里的人感到格外剧烈的一阵晃动,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钢琴,就摆在床边,黑亮而沉默,琴盖描着花纹,上面还盖着防尘布,看出主人的保护的精心,另一边搁着一人多高的书柜。
齐玉道:“这应该就是张审雨的房间吧,她还真不在这。”
岑白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如我们在这找找线索。”
齐玉的心立即悬起来,“要出去么?”
她被鬼缠过的经历还盘踞在心头,觉得出去并不安全。
岑白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关系,等有人...哦不,有鬼过来,我们再藏起来。”
314扶着窗沿,沉声道:“蜮章,让我们出去。”
眼前黑了一瞬,等岑白再睁开眼,就已经身处张审雨的房间中了,久违地拥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岑白连忙先跺了几脚。
齐玉学过钢琴,先轻车熟路地打开,拨弄了几声,“这琴有年头了,音还是准的,看来张审雨确实经常弹琴。”
岑白和314转向书柜,前者拿起一张全家福合照,后者则是翻出一个中秋节月饼盒子。
岑白瞟过去一眼,她家里也是这样,留下一个结实完整的月饼盒子,把一些重要证件或者零碎物件都放进去,便于保存。
见314在翻找,她便收回目光看向全家福,大概是几年前拍出来的,张学弈应该是离婚不久,两姐弟靠在一起,焦焦趴在张审岩脚下,张福生被张学弈拦着肩膀,张审雨笑眯眯地看着镜头。
岑白晃了晃相框,忽而觉得后面有东西。
一打开,发现里面有张纸条。
“姐姐,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爸爸最喜欢的就是你,你弹琴好听,成绩好又得过那么多奖状,姜哥也喜欢你,你会画那么多好看的画,可我却什么颜色都看不见,读书也不读不好…”
“但我一点都不嫉妒你,姐姐,我希望你好,你考上警校,爸爸高兴,我也高兴。”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纸张都已经泛黄。
岑白读完,看见压在全家福下面厚厚一摞,都是张审雨的奖状,每一张上面都有透明胶带的痕迹,它们曾经被挂在墙上,而现在又被收了起来。
“域主不是张学弈,他有驾照。”
314拿着一小本黑色的证件开口道。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狗吠,岑白猛地回头,314展开手掌,刚想开口,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们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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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记凉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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