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游开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
把车停到安全的位置，确认没有人跟来，放倒椅子，开始睡觉。
夜色浓稠，虫豸伏在草叶间发出低吟。
楚游很快就睡了过去。
小黑却清醒着。
它趴在楚游的肚子上，一直看着楚游，绿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楚游受了伤，一路上没时间收拾，显得十分狼狈。
手上的伤口是最骇人的，撕裂的伤口横贯了小臂，结着厚厚的血痂。
小黑凑了过去，用鼻尖嗅了嗅。
血腥气让它的神经一抽一抽地疼。
它趴到了楚游的胸口上。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干裂的嘴唇，它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
死亡的虚影在它的眼前挥之不去。
“爸爸？”
楚游没有反应。
它略有些急切：“爸爸？”
楚游发出了梦呓。
小黑这才放松下来。
他伸出毛茸茸的脚，小心的把爪子藏在肉垫下面，轻轻的触碰楚游的睫毛。
他的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颤了颤。
细微的触感从肉垫开始延伸，痒到心里去。
它静静地看着楚游。
人类，像玻璃瓶一样，太脆弱了。
流血多了会死，心脏被刺穿了会死，细胞老化了会死，过度伤心也会死。
这次是不是楚游差点死掉？
“对不起......”小黑把脸埋到楚游的胸口里，缩成一小团，轻轻地颤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它更小心一点，比如，在楚游走出车辆之前，它先下车查看情况，楚游是不是就不会陷入梦境，一切都不会那么被动。
小声的呜咽很快就被风吞没。
就算它被切成肉沫，只要短时间内附近有营养，它就可以寄生，不会死亡。
如果附近没有营养，它虽然也会死，但至少比起楚游在它眼前死掉更好。
它用肉垫触碰那些伤口。
它忽然恨起自己为什么在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当一只猫。
它的触感是如此迟钝。
在其他人面前，它不敢和楚游对话；小小的一团，只是窝在楚游的怀里，而不能回以拥抱。
如果能再用人类的手触碰一次楚游，如果能再次拥抱他，就好了。
如果能和人类一样，站在他身边和他做朋友就好了。
就像夏沫，或者张大饼那样。
这种愿望一经播种，它的身体内部就像是生出了枝芽，沿着血管和骨骼攀附，蔓延到四肢百骸，扼住它的喉咙。
心脏猛地跳动一次。
它听见自己身体里似乎有齿轮咯吱作响，细胞活跃起来，重新排列组合。
视野在缩小，在黑夜中，他失去了绝大部分视力，只能看见一些金属反射的月光。
风声、虫子的鸣叫、树叶间的摩擦声逐渐远去，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的身体悄然改变了。
他的四肢笨拙又不受控制，但他还是着迷般伸出手，去触碰他的眼睫。
楚游有些痛苦喘了口气：“小黑.....你好重......”
现在，他正赤/裸着身体，坐在楚游的胸口上。
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压在胸口，自然是重的。
他猛然间支起上半身，往后倾倒，车内的空间第一次如此狭窄，他摔倒在副驾驶上，紧张地去看楚游。
对方长出一口气，刚才显然是在说梦话。
刚变成人的小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楚游知道自己能够变成人——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自己亲近。
他没来由地恐慌，一时间忘记了怎么才能变回猫，慌忙又轻巧地跳出车外，跌跌撞撞往远处奔逃。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要躲远点。
暗淡月光下，树木被拉成鬼影幢幢，感染体幽灵般漫游。
一道人影投影在墙壁上、草木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双手。
看看掌心，又翻过去看看手背。
他担心自己长的太丑——因为楚游第一次见到他真身的时候被吓得够呛。
不过幸好，这双初生的手修长、白玉般光洁无暇。
然后他试探着摸上自己的脸。
因为没有镜子，只能通过触觉感知。
倒是没摸出什么名堂。
只知道两只眼睛一张嘴，不多也不少。
缓过神来的同时，他逐渐掌握了对身体的控制，脑海里清晰呈现了变回小黑的方法。
但是他并不想立刻变回去。
他想用这个身体和楚游说话。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快速的跳动，就像小孩子获得了心爱的玩具。
他在原地着急地打转，思考着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目前有三个问题：
首先，楚游接受他是一只猫，在楚游面前变成人有风险。
第二，他希望和楚游用这个身体对话。
第三，他整天跟在楚游后面，维持着猫的形态。
很快，他有了一些想法。
其实这三个问题，并不冲突。
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个修长的人影。它伫立了一会，影子的边缘忽然扭曲，就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的波纹扰动。
从人影上面，分裂出一个圆球。
圆球滚落地面，拉长。
人形的小黑，和小黑猫，面对着面，同时点了点头。
嗯，这样就好。
它们的感受可以互相传送，思维也能同步。
其实就是一个大脑，但是有了猫和人两套感官而已。
当然，这么做有一定的代价。
人形的小黑无法变成小猫，猫也没法变成人形。
而且必须要两者肉/体接触，身体才能融合。
至于他的能力能否照常使用......
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在他周围，恰巧有很多游荡的感染体，充当实验的素材。
人形的小黑，从脊骨的位置长出了节肢动物的腿一般的结构，大约有大拇指粗细，两到三米长，上面泛着银色的光辉，就像一把打磨过的利刃。
眼睛化作金色的一瞬间，风在空中凝固，树叶停止震动，草丛里的昆虫也停止了低吟。
唯独他和一只小黑猫，自在地行动。
他赤脚踩过蓬松的土地，背后长出的利刃在空中一挥——
感染体的脖子上横出一道细小的血线。
时间开始流动。
自那条血线里，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感染体的头部坠落地面，咕噜噜滚了两圈，身体栽倒在地上。
他抹去脸上的血迹，一抬脚，踩在感染体的尸体上。
并没有使太大的力气，肋骨就软软地凹陷下去。
看起来，能力还是可以照常使用，但是力气比人类大了太多，伪装人类的时候，需要加以克制。
接下来，就是让小黑猫待在楚游的旁边，而人形的小黑就该离开了，然后想个办法尽快混进安全区，和楚游见面。
可是，人形的小黑不愿意和楚游分开，他有些羡慕地看着小黑猫。
小黑猫也注视着人形的小黑，打量着自己的外貌。
它不知道自己是好看还是难看，它欠缺人类的审美。
在它眼里，所有的人类都长的不一样，但并没有长相好坏的区别。
但不管是丑还是美，是人形就好，可以和楚游肩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同时捕捉到对方羡慕的心思，瞬间释然。
嗯，反正都是自己。
不过，小黑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感官和大脑的传递如此迅速，有时候或许会搞混自己控制的系统。
这就像左手和右手同时控制两个小人表演皮影戏，一只手演马，一只手演骑马的人，万一那一天弄错了，就变成了马骑着人......
希望以后不要出什么茬子，以后要小心一点才好。
一人一猫同时叹了口气，然后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
夜色吞没了纤长的人影。
太阳初生。
楚游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趴在自己肚子上蜷成圆圈睡觉的小黑，心里软软的。
没有什么能比早上起来看见在自己身上睡觉的小猫更加治愈。
楚游挠了挠它的下巴，把它抱起来，把脸埋在它的绒毛里。
刚刚睡醒的小黑软软地叫了一身：“喵。”
此刻的楚游不知道，小黑分裂出了一个“人”，那人正走在几十公里外城市的废墟之间。
晨光照着他的身体，以及他身上穿的从感染体那抢来的破烂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什么颜色，堪堪遮到大腿中部。
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方向，然后轻轻踮起脚尖，像猫一般轻巧地跳跃，踩着墙壁的凸起向上；或者脚勾住墙壁上支出来的钢管，倒吊着身体，向上一荡；或者单手攀住墙壁边缘凸起的位置，以自己的手为支点，把自身向上甩——几个翻转腾挪，眨眼间就来到了几十层楼的顶部。
风一吹，发丝挡住了视线，他拨开前额的头发，极目远眺。
他第一次静心下来用人类的身体感受世界。
这一切都太陌生。
猫的动态视力虽然很强，但猫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黑白的。
猫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皮肤都被皮毛覆盖，为数不多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就是它们的肉垫，非常厚实。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高楼上，早晨的清风拂过身侧，给浑身上下带来细微的凉意。
那颗悬在天边的橙色火球，点燃了重重云层，它们在天空尽情地舒展、奔流，蔓延了半边天——而在天空的另一侧，依然是沉静的蓝，月牙还没沉没，星子还在稀疏地闪烁。
他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露水的空气，冰冷的气息在体内打了个漩。
他看向地平线。在那里，有一簇建筑拔地而起。
——那里就是安全区了。
找准了方向，他刚要继续赶路，忽然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个激灵，蹲下身子蜷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脑袋埋在臂弯里，耳朵尖泛着粉色。
他轻声说：“爸爸，痒......”
小黑外貌描写的第一次留给楚游哈哈哈，两个人很快就会遇上
小黑啊，你爸要是以后知道你耍他，有你好果汁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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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任务二：小黑和小黑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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