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放下手机,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办公椅上。
屏幕上对方的状态已经变为离线,可她仍看着自己和ZE728的聊天记录发着呆。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着这些看似抱怨的话,明明自己不是会对陌生人袒露心声的性格。
可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和谁诉说这些烦闷。
都说在脱离校园生活后,随着人生轨迹的不同,再亲密的朋友也会渐行渐远,成为躺在微信列表里的沉默头像。
但池夏的学生生涯才过去没多久,寝室四个人里面,该结婚的结婚,该读研的读研,原本活络的微信群早已沉底,就连偶尔冒出来的话题也是各说各的。
那些曾经不需要过脑子就能说出来的话,如今却要思虑几分:我说这个话题他们会感兴趣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
思来想去,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但话并不会因为强压回心里而凭空消失,它只会像一个不断被打着气的气球,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压力,在胸口猛烈地爆炸开来。
于是这场爆炸的余波,最终还是殃及到了ZE728那里。
不过好在,面对池夏自说自话似的发言,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反而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她几乎快要被感动了。
这份微弱的感动一直支撑着她过完了漫长的一周,等到周五下班回到家后,她从来没有觉得原本应该是一周里最美好的周五夜晚居然开始让她觉得煎熬。
苏奕暖看着她这幅样子,哭笑不得,出起了馊主意:“要我说,你就穿衣柜里最难看的衣服,争取见面一次解决问题。”
说着,她走进池夏的房间,没过多久,便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卫衣走了出来。
那件原本被当做家务工作服的衣服被苏奕暖拎在手里,对着池夏上下比划着。过了几秒,她得出一个结论:“我觉得可以。”
“是吗?”池夏接过衣服放在膝盖上,只见上次沾染上后再也洗不干净的污渍依旧残留在布料上。
她立刻否决了苏奕暖的建议:“不行,这也太不礼貌了,要是他偷偷给我妈告状就死定了。”
苏奕暖嘟着嘴想了想,说:“那你化大浓妆,穿恨天高,你之前不是说他矮吗?这样正好,吓死他。”
池夏觉得这个计划似乎比脏卫衣要可行一点。
于是苏奕暖很兴奋,她那些放在收藏夹许久的化妆教程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午饭约在十一点,苏奕暖九点钟就把池夏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光是卷发就搞了将近半小时,加上夸张的妆容和诡异的穿搭,当池夏站在靠近玄关处的全身镜前时,她差点尖叫出声。
镜子里那个活像巴啦啦小魔仙里面的黑魔仙的女人,究竟是谁?
“不行。”她连忙转身,试图往房间里走,却被苏奕暖一把拦下。
“怎么不行了,你这样去相亲他要是能看上你,我给你表演倒立半小时。”
“不是他能不能看上我的问题。”说罢,池夏又瞥了一眼镜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要是这样出门的话,说不定不出十分钟,她就会出现在热搜上:#A城地铁惊现黑魔仙#。
可苏奕暖继续劝说着:“你难道还想见那个什么,执手为你第二面吗?”
池夏连忙纠正:“共你执手度深冬。”
苏奕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随便啦。”
池夏拗不过苏奕暖,连推带拉地被撵出了家门。好在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哪怕是打扮地出格也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
所有人都好像很忙,忙着做自己的事。看书,或是漫无目的地刷着社交平台。
短短两站地铁,池夏整整早到了半个小时。
坐在提前预定好的座位上时,她打开手机本想和苏奕暖同步一下目前的情况,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滑向了那个熟悉的app。
昨天整整一天没上线,不知道花园变成什么模样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登录之后,呈现在池夏眼前的并不是她想象中那番荒芜的景象。恰恰相反,一切都生机勃勃地仿佛刚被人细心打理过一番。
她点开好友列表,ZE728没有在线。于是,她决定偷偷去他的家园一探究竟。
刚传送过去,池夏便被一片郁金香花海所围绕。不远处,那个有着红色房顶的小屋前,立着一块矮矮的木牌。
凑近一看,公告牌上只有一个表情——一个做着加油手势的小兔子。
那一刻,好像有一道闪电霹中了她的头顶。池夏执拗地认为,那一定是他特地为她留下的话语。
可他为什么这么坚信自己会来访呢?
随后,一个名为“默契”的词语从池夏的头脑深处钻了出来,随后化作浮上脸颊的微热。
荒唐,不过是认识了几天的网友罢了。说不定只是巧合,他只是觉得这个表情很可爱而已。
池夏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心烦意乱,一个陌生的声音便从头顶飘了过来。
“你是,池小姐吗?”
循着这阵如同鱼刺卡在喉咙里一般的声音望去,一个站起来只比餐桌高半个身子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毫不夸张地说,他好像是从照片里等比例放大似的呈现在她眼前,连表情都不带一丝变化,该说是诚实还是无趣呢?
和他想必,池夏和照片比较起来倒是显得有点过于离谱了。
果不其然,共你执手度深冬坐在她对面,有些尴尬地说着:“池小姐和照片好像不是很像。”
池夏明知故问:“哪里不像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对方干笑了两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看着手机,紧接着又瞥了一眼池夏,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感觉比照片里要狂放很多。”
池夏刚灌进嘴里的那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共你执手度深冬立刻又问了句:“你平时一直是这种风格吗?”他特意在“这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生怕池夏听不出他的嫌弃似的。
但即便画着深紫色的烟熏眼影和暗红色的口红,她依旧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答:“是的,我觉得年轻人就是应该勇于挑战自我......”
说到这里,池夏顿了顿,问:“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共你执手度深冬尴尬一笑,似乎对池夏方才关于“挑战自我”的发言不是非常认可,但面对她接下来抛出的问题,还是回了句:“我叫孙志毅,你叫我小孙就好。”
池夏点了点头,将手边自己早已看了三遍的菜单推到他面前,说:“孙先生要不要先看看想吃什么?”
孙志毅只粗略地翻了翻,便叫来了服务员点餐。
不知是不是事先说好AA的缘故,他只点了一份周末特惠套餐便把菜单还给了池夏。
池夏接过菜单,按照自己的喜好点完菜后,桌面上又开始漂浮着诡异的气氛。
或许是沉默显得过于难熬,孙志毅开始寻找起话题来:“听你妈妈说你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池夏:“嗯,我在halo工作。”
“halo?”孙志毅思考片刻,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最近是不是有个挺火的app,叫koi还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你们公司的?”
池夏微微点头:“是的,我恰好也是koi项目组的一员。”
孙志毅冷笑了一声。
池夏感到有些迷茫。不知自己究竟是那句话戳中了他纤细敏感的神经,此时的孙志毅看起来像一个在公园里看到年轻情侣拥吻的老头。
她懒得再搭理他,也无暇去分析他的一举一动,百无聊赖间,池夏再一次打开了koi。
这次,ZE728居然在线。
池夏率先发动了“午安攻势”:“中午好!吃了吗!”
冰冷的文字无法将人类的情绪准确无误地传达出去,于是她连发两个感叹号显得语气更加热情友善,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客套。
ZE728几乎是秒回:“刚吃完。”
虽然开幕式已经拉开,但池夏却后劲不足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却连一个字都没发送出去。
她有点想问问家门口那块公告牌是不是为了自己而立起来的,但却担心如果不是的话,自己未免自作多情地有些可笑了。
她其实不该胡思乱想的,干脆坦率直接地问出自己的疑虑会来得比较痛快。
但她就是做不到这一点,即便是面对从未见过面,可能删了app就会相忘于虚拟世界的网友,她也没办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烦恼间,ZE728问:“已经在相亲了吗?”
夏天:“嗯,在吃饭。”
ZE728:“怎么样?”
夏天:“和想象中一样,不太OK。”
ZE728:“[加油]”
ZE728:“不行就撤。”
和公告牌上一模一样的加油表情。
池夏几乎就要肯定他确实是在为自己鼓劲。陌生的善意总是更加动人,即便是隔着冰冷的屏幕,她的嘴角还是洋溢着想要强压下去却愈发猖獗的笑容。
但这份喜悦很快被一句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
孙志毅自言自语般发表着言论:“我记得这个koi是交友软件吧,我觉得年轻人还是不要用这种软件比较好,浮躁。”
而正在使用着“这种软件”的池夏如同上课玩手机被突然点到名的学生一般,讪讪地抬起头,一脸茫然。
见池夏这幅困惑的模样,他反而越说越起劲:“网络上的人形形色色,这种软件就跟拉皮条一样,男的女的凑在一起,对上眼了就约出去见面,叫什么,哦,面基。”
池夏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孙志毅丝毫没有住嘴的打算,语调飞扬起来:“网上的信息都是假的,连对方的背景都没了解清楚就上头,说难听点,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要我说,玩这种软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池夏在心里默默判定,这个人,是傻逼。
好在,服务员的及时出现打断了孙志毅自以为是的“针砭时弊”,他的特惠套餐被端了上来,从他的体型来看,估计要吃上三份才能果腹。
接下来的时间里,池夏几乎没有主动开口,不管孙志毅说什么,她都是“嗯”,“哦”,“是吗”三连发,足以回应他抛过来的绝大多数话。
在池夏将最后一个鸡肉丸塞进嘴里时,孙志毅提议:“我先去买单吧,你等会把钱转我微信就好。”
说着,他拿着账单便向收银台走去。
虽然对于孙志毅典型地有点离谱的行为表示无语,但好歹也到了这场相亲的尾声,池夏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然后庆幸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餐厅走出来后,孙志毅走得很慢。池夏合理推测是因为他的腿太短。
一路上,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池夏搭着话:“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池夏:“也没什么,就看看书,偶尔打打游戏。”
孙志毅:“游戏?什么游戏?你们女孩子应该就玩玩手游吧。”
池夏:“哈哈,是啊。”
什么叫你们女孩子......池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孙志毅:“我玩游戏还挺厉害的,可以带你啊。”
池夏:“哈哈,谢谢。”
池夏想了很多种结束这段无聊对话的方式,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以一句“下午要不要一起看部电影?”来终止。
她迷茫了。
这位孙先生从见到自己第一眼到现在,明显是对她的装扮和性格不太满意的,但即便不满意也要一起看电影吗?
池夏撇了撇嘴,拒绝道:“不了,我下午约了朋友。”
孙志毅有些意外:“朋友?你朋友也在这里吗?”
“是啊。”撒谎不是池夏的强项,但情况特殊,她只好胡乱编造着:“他说一会就到了。”
“这么巧,要不我陪你等你朋友来吧。”
即便池夏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吼着:“不用了!!”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以证明自己说法的可信度。
但天无绝人之路,在拐角处的一家店铺内,池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就像在波涛汹涌的海面抓到了一块浮木一般,她不管不顾地和孙志毅拉开距离,往店铺内狂奔而去。
下一秒,她便抓住了目标的手臂。
“帮帮我。”
往后的年月里,再想起今天的场景,池夏大概会尴尬到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给自己的脑袋狠狠来上一拳。
要是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要她在从商场三楼跳下去和求助喻宁泽里选一个,她会选从商场跳下去。
但此时,她走投无路,脑子像被浆糊黏住了一般,只能出此下策。
下一秒,被她抓住手臂的人转过头来,五官排列组合地如同上帝精心绘制的艺术品,连路过的狗都要停下来看上两眼。
黑色的镜框无法封印他帅气的面容,惊讶又困惑的眼神透过薄薄的镜片,打在了池夏的脸上。
喻宁泽问了句:“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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