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第一场雨,还不算太凉。
谢眠不打算出门,点了外卖,就窝椅子里打游戏。
没开直播,也不用走什么剧情。
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宿主宿主,之前那个小姑娘呢,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系统沉默。
他们不是常常聊天。
绑定了二十来年,除去原有的资料,系统对谢眠知道的并不算多。
谢眠话少,很少主动提些什么。
全靠拼拼凑凑,才能勉强拼凑出点东西。
谢眠盯着屏幕,卡着视野收掉了对面的人头。
“感染的太严重了,除了死和变成怪物,没有其他选择。”
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谢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他看惯了死亡。
也看惯了别离。
小女孩的母亲抱着渐渐冰冷的尸首痛哭。
一枚子弹轻而易举地就杀死了两个人。
他就那么站着。
站得有些久了,身边的人来催他。
“你在难过吗?”
没有。
他已经麻木了。
可在回答时,谢眠还是忍不住骂道。
“疯子。”
少年的粉发张扬,在灰色的天穹格外鲜活亮眼。
“是吗?”
少年反倒笑起来。
“前辈夸的可真好听。”
研究所和浮士德合作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谢眠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他人人赞誉的天才,设计出来的武器本该救人于危急关头。
他自认为是英雄。
可就是有那么一天,有人来告诉他,说他太天真。
一直崇拜他的后辈撕破了乖巧的假象。
一头粉发在实验室冷白的灯光下也显得苍白又冷漠。
“前辈还不明白吗?”
“他们都是骗你的。”
“只有我才是为了前辈好,不会瞒着前辈。”
他设计出来的武器有一部分被送到那群疯子手里,让他们可以更畅意地杀掉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而谢眠是为刽子手递上屠刀的人。
是他,把那把悬在人命上的刀磨的更锋利。
后来苏打心情好,甚至还带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去观摩现场。
谢眠是感情淡漠。
可他又不是块木头。
绝望的尽头最后什么也不会剩下。
包括曾经的自己。
苏打不会放过他。
他会带着他一遍又一遍细数谢眠过往的成就。
然后告诉谢眠一个又一个冰冷的数字。
那是他设计的武器。
杀死了多少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前辈知道不知道,前辈设计的光盾也可以杀人?”
“就像这样。”
少年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脆落的喉咙上。
阴暗的巷口,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一切地狱般的景象都被黑暗所掩盖。
谢眠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瞳孔不断颤抖着。
他抬头,对上少年的视线。
眼神里是深深的绝望。
长相精致的少年却犹如来自地狱的引路使者,毫不留情地摧毁着他岌岌可危的精神世界。
“我们一般会先把喉咙割开,放血,”苏打愉悦道,“然后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把便携光子盾张开,一瞬间撑烂他的脖子。”
“他会疼,很疼,但疼痛清醒那么一瞬。”
苏打笑道:“不过他活不了很久的。”
“前辈设计的武器还是很厉害嘛。”
顾一澜来得很及时。
他买好了材料,打算和谢眠一起吃火锅。
谢眠口味清淡,顾一澜却喜辣重盐,但是无所谓,他会迁就。
未来的霸总就那么被自己的幻想逗笑。
以后他会和谢眠有很多这样的日子。
外面下着小雨,而两人依偎在一起,吃一些暖烘烘的东西,干一些能让人暖烘烘的事。
好心情在谢眠开门后戛然而止。
顾一澜准确地察觉到谢眠的状态不对。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不信。”
“哦。”
顾一澜跟在谢眠身后进来,把菜放下,就去厨房里给自己泡茶。
“你是不是又因为叔叔阿姨的事难受了?”
“没有。”
“说实话。”
“真没有。”
谢眠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发涩。
“求求你,别问了。”
眼前的人是难能的脆落。
顾一澜上次见到谢眠这副神情,还是在高二那年。
当时谢眠父母离婚,两边闹得很僵,没有一个人肯带谢眠走。
谢眠一个人呆在空落落的家里。
顾一澜不放心他,去找他。
十七岁,大好的年纪。
谢眠学习又好,他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
可千万不能——
顾一澜焦急地敲门,门开了,后面的谢眠依旧表情冷淡。
顾一澜至今依旧记得谢眠说了什么。
少年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
“我五岁那年我妈带着我出去玩,在商场碰见我爸,带着一个小男孩在逛街,我问我妈那个小男孩是谁?我妈妈说,那是我的弟弟。”
“可我爸爸从来没带我出去玩过,我很难过,问我妈妈为什么爸爸只带弟弟出去玩,为什么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弟弟的事。”
“我妈妈跟我说,没事的。”
“后来她去国外出差,呆了三年,回来通知我,我有了个妹妹。”
“我已经看了很多书,我明白他们都是在干什么。”
“谁都明白的,要不是为了联姻的利益,他们早分开了。”
谢眠说着,眼圈蓦地有点泛红。
但他偏要说下去。
“现在不过是目的达到了,一切也就该结束了。”
泪珠子滚落下来。
谢眠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动作迟缓地去擦那滴眼泪。
他有些后知后觉:“我为什么会哭?”
顾一澜抱住了他。
谢眠呜咽着,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任由顾一澜抱着。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谢眠有些茫然。
“为什么又是我。”
“又只剩下我一个。”
像个无知的孩子。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顾一澜心疼他。
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在他心上戳着一样。
他不想让谢眠孤身一人。
但却又怀着隐秘下作的欢喜。
卑劣的占有欲在作祟。
这样的谢眠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顾一澜泡好了茶,端着茶盘坐到他旁边。
茶还是顾一澜送的,品种名贵的很。
谢眠端起茶杯,热气扑上来,谢眠就又把茶杯放下了。
顾一澜静静地看着他。
很多时候,他都会生出一种谢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他的眼神,他的灵魂。
淡漠,又剔透。
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明明两人是竹马竹马,本就无所隐瞒。
但,顾一澜总觉得,谢眠瞒了他许多事。
他望向他的眼睛。
看不透来自异世的灵魂。
不知道隔了一辈子的人之间有着怎么遥远的距离。
他只知道谢眠是他的竹马,他们一起长大,两下无猜。
谢眠能瞒着自己什么呢。
顾一澜想。
他什么事自己会都清楚的。
谢眠刚刚确实有点陷在回忆里出不来。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便觉得自己脆弱了什么。
像之前有次,可能是年龄的影响,他在接收完记忆后,抱着顾一澜哭了一场。
哭也哭得压抑,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眼泪却大滴大滴地掉。
心里是闷闷的疼。
那时他十二岁。
或者说,三十七岁。
三十七岁的人,哭成那个样子。
他果然在退化。
也有可能是,现在的生活,不需要他再拼了命地向前。
火锅吃完,顾一澜又拉着谢眠看了部鬼片。
谢眠的外卖最后没吃上。
外面的雨却大了。
哗哗的下。
天不知不觉黑了,谢眠开了灯,回头就看见顾一澜眼巴巴瞅着自己。
“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住吗?”
“你没开车?”
“司机开回去了。”
雨大到有些遮掩视线,开车也有点不安全。
反正不是第一次。
谢眠就同意了。
不用他说什么,顾一澜就跑去给自己收拾客房了。
甚至睡衣都不用谢眠给他找。
之前他专门带来一身,就放在谢眠衣柜最下面的位置。
谢眠洗个澡的功夫,顾一澜就把一切收拾妥当了。
脸上写满了“求夸奖”三个打字。
谢眠洗完澡,整个人轻松不少。
“嗯,干得很好。”
顾一澜还在期待下文。
浴室的水汽蒸得谢眠脸蛋红扑扑的,发丝也乖顺地垂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又温和又没有攻击性。
吐出的话却格外冰冷。
“那我先去准备直播了,你随意就好。”
离去的背影都写满无情。
顾一澜心碎了一地,还要自己捡起来粘好,又黏黏糊糊跟上去。
“啊,你就不能多夸我两句吗?”
谢眠推开他。
“不能,别撒娇,多大的人了。”
谢眠坐到电竞椅上,登了游戏。
顾一澜蹲在他腿边,自下而上看他。
那模样,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谢眠……”
谢眠低头看他。
“你好碍事。”
顾一澜:?
谢眠:“你去别的地方蹲,在这儿好别扭。”
顾一澜:……
可恶啊,不是说这个视角会让人觉得格外无辜吗心软吗。
为什么不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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