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笑得越热情，越是像刚刚复活的尸体又僵硬又冰冷，又即将浮现出尸斑，却还忍不住靠近活人的样子。
李蔷薇感到一点不寒而栗，浑身汗毛倒竖，面上挂起微笑说：“不能再考虑一下了吗？”
“你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教徒缓缓摇头，“如果继续考虑下去，你可能会把这件事忘掉。”
李蔷薇看着他，心想：就你每天来的这个样子，我能忘吗？谁会把天天见到的人忘掉？就算见到的人很多，也不至于忘掉一个特点这么鲜明的人吧？又不是每天晚上脑袋都会被别人从后面敲一回！
但他不能这么说，容易把人刺激到，他想了想，委婉说：“我不会忘掉这件事的。”
教徒狠狠摇了摇头：“就算你不会忘掉，我也不放心，万一我忘掉了呢？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每天都到这儿来，就算要到这儿来，我也希望我只是为了买便利店的东西，而不是为了邀请你加入我们。”
李蔷薇默默想：你现在来也可以买东西啊，你也可以放弃邀请我啊，我没有要求你每次见我的时候一定要提这件事啊。
而且，如果你觉得这件事重要，你怎么会忘掉？如果这件事不重要，忘掉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不能真的忘掉吗？这几天你根本没有一天是忘掉的！
就算真的忘掉了，你只需要写一张便签贴在显眼处，提醒自己就好，这很简单吧？你不会连这也不会吧？不可能吧？现在入教都已经这么简单，完全不需要要求学历了，是吗？
还是说，你是一个被学历过滤掉了的，学渣？
他停顿了一下，脸色很不好看，直勾勾盯着李蔷薇说：“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只要做选择就好，难道连单选题你也不会？这根本是把答案摆在面上！你没有做过开卷考吗？这让我怀疑你的学历。还是说现在的便利店店员已经不需要那么高的学历了？”
李蔷薇一时没有回答，教徒站在收银台前，双手拍在上面，紧盯着李蔷薇，冷哼一声，很是不满意问：“你究竟还有什么顾虑？你就不能直说吗？我以为，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李蔷薇欲言又止：如果真的是朋友，你这么说话，我一定跟你绝交，也就是不是朋友，不然咱们两个都不能心平气和讲话！
你究竟有没有朋友啊？我真要是直说，你恐怕会直接炸掉，这不能怪我，你以为我不想说？顾虑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留着又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
眼看着教徒即将爆发，李蔷薇连忙说：“我考虑好了。”
教徒双手交叉，握成一个巨大的拳头，放在胸前，十分期待看着李蔷薇，等待着他的肯定回答，仿佛一只饥肠辘辘的等主人回家喂粮食的猫。
李蔷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觉得你还是太草率了。”
教徒狠狠一皱眉头，有点想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说？”
李蔷薇缓缓回答：“虽然你认为我有天赋，但是你的同伴不一定这么想，如果我直接加入，而没有任何测试，那就没有证据证明我真的有天赋，就算你的同伴愿意相信你，恐怕也难免落人口实。”
教徒想了想，一时没有开口。
“为了你的信誉和我的安全着想，”李蔷薇看着他，试探着说，“不如你随便挑一件简单的事情给我测试，让我在测试中证明我的天赋，你把测试结果当证明交上去，向上申请。
如果我入教了，一定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就算我没有，也是你发现的，你居功至伟，如果有人想害我，成功了，证据可以证明你没有撒谎，如果有人想害我失败了，证据可以让我得到保护，不是吗？”
“听起来好像很有好处，但是我们之前一向不这么做，这太麻烦了，容易留下痕迹，一旦被抓住我们就全完了，”教徒皱着眉头缓缓摇头说，“不是我不愿意做，但是如果真要给你测试，恐怕我还需要准备，今天就不行了。”
“好饭不怕晚，好事不怕迟，”李蔷薇连忙笑道，“今天不行有什么关系？你今天依然可以在这里买东西，明天依然可以来，我这么有天赋，总不能浪费，是不是？”
教徒想了好一阵子，李蔷薇几乎以为他不会同意了，但他最后还是犹犹豫豫说：“好吧，看在你真的很有天赋的份上，我愿意让步。”
他对李蔷薇笑了一下，语气僵硬而迟缓，嗓音沙哑而干燥，嘴唇里有一股血腥味，好像他的内部器官已经开始损坏了，下通牒一样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明白。”李蔷薇小声回答。
教徒呵呵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一种齿轮长久不运动而造成的卡顿感，但脸上依旧微笑着，仿佛在努力营造一种平易近人的氛围，但可惜他的脸已经不支持这种氛围了，看起来很是渗人：“那就好！”
他似乎觉得这句话没有说好，停顿了一会儿，又缓缓说：“那就好！”
这次的声音被拉得更长，更缓慢，更温和，但听起来的感觉，更恐怖了。
听他说话的时候，李蔷薇莫名感觉自己耳朵里面都快爬出蛆了，就是死人身体里面会长出来的那种吃腐肉的虫子。
他皱了皱眉，希望去除掉那种奇怪的感觉，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热流，在耳朵边转了转，那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了。
他有一点想脱掉衣服，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毕竟还在工作时间，而不是换衣间，他决定等以后有空再说，反正这件事又不是不干就会死，不着急。
教徒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忽然流两行清泪，眼球越发红了，他低下头去揉了揉眼睛，两只手湿漉漉的，嘴里喃喃自语：“奇怪奇怪，怎么刚才好像突然看见了深海的蓝光？深海距离这里可远！我怎么会在这里看见深海？深海的使者就在附近吗？可他们打扰我干什么？难道这里有使者的赐福？”
话音未落，他愣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仿佛有人按下了他的开关，他直勾勾盯着李蔷薇，如同盯着一个叛徒，咬牙切齿又阴森森问：“你接触了什么人？！”
语气中有藏不住的震惊和厌恶，就好像到嘴的鸭子飞了出去，这让他感到愤怒和不满，身上开始往外溢出一些黑色的沙子和雾气，闻起来的腐臭味更重了一些。
李蔷薇一边看着他，心想，等会又要打扫卫生，一边回答：“我在这里当店员，接触的都是客人，你要问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经营店铺的，又不是和客人谈心，没必要查根摸底，我哪里知道？”
教徒沉默了一会儿，在李蔷薇面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李蔷薇看得眼花，终于忍不住说：“你有什么事？”
教徒猛然转过头来，走向李蔷薇说：“你真的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蔷薇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说：“我怎么能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又辩解说：“你看见的，我所拥有的天赋应该不是查根问底的天赋吧？那我不知道那些客人的具体情况，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放大镜，还带透视的。”
教徒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认同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有点心灰意冷，又好像无可奈何说：“好吧。”
他把李蔷薇仔细看了看，神色非常复杂：“如果你真的被他们收走了，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说明，我在他们之前见到了你？如果是我先见到了你，那你更应该加入我们！明明是我先的！怎么会这样？”
他仿佛又陷入了逻辑的怪圈，自己在圈里面打转。
李蔷薇听了两句，忽然想到之前客人送的糖，眼珠转了转。
教徒转过脸来，紧盯着李蔷薇说：“我会准备测试的，但那至少要等到明天，明天我会来找你，你一定要参加，你不可以拒绝，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事已至此，李蔷薇也并不奢望通过躲避测试来逃避之后的事，因为他不觉得躲过了测试就可以不加入。
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也许什么时候就通关了，不用再见到对方了。
“那好，”教徒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需要尽快准备，我先走了，以你的天赋，什么测试都会通关的，你不用担心，放松就好。”
“好的。”李蔷薇点点头。
教徒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了，深呼吸，在烟雾缭绕中走了出去。
而在他身后刚才站过的地板上，黑色的沙砾和雾气跟随着他，逐渐离开了便利店，便利店又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模样，不再需要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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