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没梳成,她把我推出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们之间也终是有了隔阂。
临近中午,她才走出房间。
此时此刻,我坐在沙发上,用书本遮着脸——我在看她,悄悄地。
她把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睡衣换了,还化了一个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眼睛是真的很美,而我也是真的羡慕她睫毛的长度,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睛呢?大概是清晨的薄雾。她的眼里总带着一丝能轻易察觉出的疲惫,像是一个长久得不到睡眠的人所拥有的。当然,这是从前的她。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最顶上的扣子是月牙形状的,而接下来三颗则是星星样式的。白衬衫有些透,能清楚看见她脖颈佩戴的小珍珠项链,她将她藏在了里面,我实属搞不懂。灰色的牛仔裤相比起蓝色的会更能衬托她如远山的气质,不是夸大,这就是我眼中的邵青枝!
她的头发被随意地编了个马尾,垂在左肩。
其实我想再多看几眼的,但她要转头了,我一下便把书抬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眼睛被遮住,我只能看听觉去感知,拖鞋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知道她现在在哪。下一秒,我的书被扯走,只留我依旧抬着的手。我与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尴尬到极点的却是我。
“我怎么没发现,你最近胆子变小了?”
在她开口前我就低下头了,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这个反应真就是客人在门口,门都开了还要装作有人。
我祈祷着她现在快点回她的工作间,可她偏偏就不随我的愿,走到我旁边,揽住我的肩便坐了下来,我无奈只能慢吞吞偏头朝她看去。
她的笑里我能肯定有七分假,我努努嘴,实在找不到话,便有啥挑啥了,“你今天很好看,要是上衣换成黑色的就更好了。”
意料之中,她摇头否定我的话,这回,她向我解释,“黑色的衬衫对我来说太过沉重,并且它并不适合我。”
我皱起眉,手上的动作加快,“哪里会,白色不是还显得悲伤凄凉,那天...”
她就是盖着个白布从我面前离开的...
几乎是没等我说完,她便起身走进了她的工作间。
我过分激动了,这的确是我的错,但这也是我厌恶白色的缘由。
家里无论墙纸家具,无一例外没有黑与白这两种颜色。
可例外就在我们的衣服上。她的衣柜里可以用上清一色来说,白花花一片,偶尔才能从那一片白里找出一件别的颜色的上衣或是裤子,但不会有裙子。而我的衣柜里大部分都是黑色,但相比起她的,能说颜色丰富些了。
我很难将那段往事藏起,忘却。
她进入工作间没一会,我便听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声。只不过听见的只有一句“喂,什么事”。之后,她就像是刻意压低声音,我再也听不到。
我的心闷极了,好像有无数只小鸭子在我的身体各个地方嘎嘎乱叫。
突然有些想笑,小时候我们彼此承诺不欺瞒,要坦诚,结果,我俩都没做到。
人的一生,不是在变,就是在变的路上。
越想越气,越想越闷,我故意重重地从她房门前踏过。我想让她听见,但,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走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随着门被用力关上,我背对着靠在门上。
我垂下眼,耳朵贴上门,我期待着她的出现。可门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我的呼吸声缠着我,可它不会哄人,它只会说它的语言。
我如同被扎了口的气球一样,离开门,瘫坐在床上,等待着自己泄气,塌下去。慢慢地,我倒了下去,顿时,我的视线里只有黏着天花板的夜光星星。
夜光星星,就字面意思,在漆黑一片的时候会发光,但是荧光。它会让你知道它的存在,它绝不会打扰到你。我晚上不太敢一个人睡,小时候她还可以陪着我,但长大后,我和她之间还是有一点不情愿的。
准确来说,是我。
她有提过安个小夜灯,但我拒绝了。
因为小夜灯只会让我更睡不着,从而真正失眠。要说这夜光星星哪来的...我想想。
大概是在一次签售会回来后。她抱着一个大箱子,打开我卧室的门,和我说,“江叙,我让星星陪你吧。”
一开始,我只觉得荒谬,但当她用小刀割开胶带,满满一大箱星星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明白,她口中的星星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它。
她捧起一大把星星到我眼前时,我不禁质疑其它的能力,就这小小一枚星星,真能让我安心,解决我这些年的睡眠问题?
她一直都很懂我,自然看出我瞧不起它,“你可别小看了它,小江叙啊,一颗星星或许不够亮,但我们不止一颗,我们有一大箱呢!”
她踩在被子上,踮起脚将星星贴在天花板上。我站在床边,有些担心,双手护在她的两侧。贴着贴着,兴许是低头拿星星时注意到,她小声来了一句,“放心吧,这么点高度顶多疼个几分钟。”
我的床板硬,因为睡不习惯软床,摔下来肯定要青一块。加上她离床沿这么近,怎么能确定她一定摔在床上呢!
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她贴得异常认真,连位置都要考虑好一会。直到她拍手的声音传来,我的瞌睡虫才跑走,我仰头看去,居然是我的星座与她的星座...
天秤与巨蟹紧挨在一起,无数个深夜,两手相握,在这一刻交叠。
我知道,之后的每一晚,我都不会再感到害怕,因为,里外皆有繁星。
回忆因门铃声戛然而止。
我闭上又睁开眼睛,很少有人光临我们的家,而大中午来我们家的,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门还没完全打开,便听见欢脱却也聒噪的女声,“是小江吧!”
看着苏青探出一个脑袋来,我心里不禁感慨,不愧是她的朋友。我从门边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的脚边。
身后传来开门声,我弯着身扭头看去,就在此时,苏青说道:“一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迟早变成蘑菇。”
苏青比青枝还大上个两三岁,这么算的话,我比苏青小了整整八岁。或许是因为年龄比我们大,至少是对我们,她给人的感觉比楼下水果店的秋姨还像一个母亲。无论有事没事,来我们这总要唠叨好一番才走。思绪来到这,我与青枝对上眼,她眼里情绪不明,像是又哭了场一样。我直起身子,眼神于她二人间流转起来,苏青背着一个小书包,笔记本却拿在手上。她今天来找青枝,肯定不是闲得无聊这么简单,她究竟瞒了我多少?
不安如海水向我涌来,恰好此时青枝的一句,“你过来,我们进去说。”将我还未熄灭的火彻底点燃。我一把拉住苏青的手,不让她过去。
“江叙!”
我,不,要!
我不知道我的口型她是否能看懂,但我的动作显而易见。本来,我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闹脾气的,但今天要真的让了步,那之后,我们之间只会越行越远,谎言一个接一个,秘密更是无底洞。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插足别人家事的人。青枝或许在想该怎么回我,她紧盯着我,眼里更多却是无奈,我说不了话,再多的生气也发泄不出。
一时间,很安静。
这时,苏青有了动作——她拍了拍我的肩,低头道:“小江,我们所计划的一切,你会知道的。”
“现在告诉你,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可以。”
青枝在犹豫,可我松手了。
我知道再闹下去也闹不出个所以然,我只能等,等她,等她们决定告诉我的那一天。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不是连体婴,她是她,我是我,我根本没必要因为她有了自己的秘密而生气。但,她最近奇怪地不像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要不是不信鬼神之说,我都怀疑她被上身了。
我谁也没看,收回目光便径直回到卧室。
我卧室的门几乎是和她工作间的门同时关上的。
我几乎没朋友,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我的卧室就是我的小天地。进门第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不是床,而是那占据两墙的书架。书密密麻麻堆叠着,不过,不都是我的,也有青枝的。我总会去她那拿几本来,不过,我不喜欢看她看的书。一大堆字,看的人头疼,只不过是一个收集癖罢了。
我走到靠近落地窗的那一排书架前,上下看了几眼,从一个小角落取出一本童书来。这本童书是我八岁生日时青枝送的,至少是我十岁前,每隔一月就要拿出来翻翻。不是说有多喜欢,只是觉得书里的主人公与我很像。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名七岁的盲人女孩获得了一盏星星灯。自此,它成为了她的眼睛,她曾经的一切悲哀痛苦幻化为幸福前的身心洗涤。
我不喜欢她的故事,却喜欢她。
要经历痛苦才能得到幸福,我最不喜欢了。
想到这,我将书用力合上,卧室门正好被打开。
是青枝。
要经历痛苦才能得到幸福,我最不喜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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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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