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靠近甲板,面积大,房间数是六层的两倍。九天宗在这加设了结界,一旦踏入,炼气期修者的修为便会被压制到凡人水平,也算是对年幼预备弟子的保护。
多招收这种白纸一样的弟子对宗门有好处,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那,对宗门的忠诚度高,也方便打磨成宗门希望的性格。但世家很少送年幼的孩子来这,他们要的是心向家族的弟子,而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宗门憨憨。
如果向繁白没有修为,现在也会在那。
在一层晃悠时,九天宗的一名筑基修士正在回收令牌,他诧异地扫了眼面色红润的向繁白,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边走边维持调息状态。
向繁白见到他,礼貌地发问:“请问第二轮可以用这些空房间吗?”
筑基修士点头,选拔不止一轮人尽皆知,他没必要隐瞒。
“谢谢仙长。”
筑基修士刚要说些使用的注意事项,忽地接到仙门传讯,步履匆匆地往舱门外赶。向繁白进入房间,对逍遥宗作出的决策一无所知的她,任劳任怨地设禁制,还又狡兔三窟地分开布置了两个。
禁制画完,她从储物袋中掏出灵石恢复,地面猝然剧烈晃动。
船舱中,哪怕是毫无灵力的幼童都能察觉,船正在加速,没领悟调息功法还在苦苦支撑的人心里一喜,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早些离开无涧海。
九桅船以灵石为燃料,全速在海面飞奔,气势汹汹,低阶的妖兽退避三舍,原本五日的路程,现在一日就到了。
预备弟子高兴不已,正欲张口欢呼,却被突如其来的海水呛出泪花。
海水铺天盖地地从舱底涌来。靠近甲板的那三层弟子还好,机灵的听见动静后马上跑到甲板,发现那几个九天宗修士不知所踪,他们急得跳脚也没用,连忙找寻容易浮起的物件抱住。
底下几层的弟子就遭殃了,被灌了一肚子海水不说,离出口还远,只能依靠修者强悍的身体素质想办法上浮。
海水吃到甲板上,整艘九桅船顷刻间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浊浪排空,向繁白紧扒住一块碎木板,好似万丈高的狂浪遮住天际,她处于浪底,两侧暗流阻隔,有如两堵坚不可摧的墙壁,避无可避,海水泄洪般倾泻而下,她迎面挨了一遭,险些松开救命的木板。
强撑着睁眼,她被拍到了海水中,连头顶发丝都泡在海水中,只剩被木刺扎得全是血的指尖,牢牢扣住半浸泡在海中的浮木板。
全身酸痛乏力,她艰难地攀上木板,口鼻一接触空气便拼了命地呼吸。
久违的空气灌入肺腑,她的脑子终于有了足量的氧气维持运作。她趴在浮木上,环视死寂的海,船只的残骸细沙般散落在海面。
耳朵进了水,只听见海浪翻滚的声音,她拍出耳中积水。
无甚变化,只有浪声更加清晰。
周围仍旧死寂,空无一人。
体力稍微恢复,她推着木板向前划,留意周围更适合的漂浮物。
在视野的尽头,存在着一个黑色的小点,看不出是陆地还是其他什么。
她向那游去,失温的颤抖让她游得很慢,让那变得更加遥远。
有硬物撞到手臂,她侧过头,是一具僵直肿胀的尸体,沉入海底又上浮,向繁白通过服饰,辩认出是认识的人。
程六……她在心底呢喃这个名字,恍惚和措不及防刺向她被泡软的心甲。
悲伤还未抓住她,质疑先起。
海底的尸体要几天才能上浮,她已经游了这么久了吗?
而且为什么,她没有看见程六,以及其他人的死相?
看护的筑基、金丹修士们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人呢?死在海里了?
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
“这不是现实,而是第二轮选拔。”她冲天空的某处肯定地说道。
逍遥宗内围观的天痕长老略微意外,粗长的眉毛扬起:“这女娃倒是反应快。”
“悟性也好,一天不到就把那调息功法用的如火纯青,可惜灵根资质一般。”洛水长老摩挲竹杖,“看她年纪这么小,修为却不低,是哪个世家的?”
“她是中洲来的。”候在一侧的掌门小弟子谢风清查阅完资料,如是说道。
“中洲?”洛水长老挑眉,周围的长老皆面露古怪。
掌门端起茶杯:“此事我本欲选拔结束再议,但既然诸位都发现了,就现在说吧。我已派人去查阅近三百年中洲的出入情况,发密函给其余各洲,圈定出大致人员范围,之后会联合各洲进行调查。找到违反盟誓在中洲传授功法之人后,关某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那便好。”长老们首肯,话题又返回弟子选拔。
洛水长老看向灵力凝聚成的影像,似乎是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有些动容:“这孩子有些机缘在,若是筑基突破的早,老朽倒是有意收她为徒。”
五灵根修炼所需灵气是单灵根的五倍,修炼时间长,筑基后,他们修炼慢的境况才会有所好转。
许多五灵根、四灵根修者至死都卡在炼气八层、九层,因寿元耗尽难窥道途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宗门更喜欢少灵根的修者,天痕长老看见夏荆蛰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雷属变异单灵根加天生剑骨,便直接预定为亲传弟子。
海面上,向繁白见无人回应,便继续向远处的黑点游去,边游边思索这次选拔核心。
采用海难的方式,是为了测试他们的心性和毅力,还是想看他们遇事的处理态度?
总归是这些,代入海上遇难者的思维,在无法获得救援的情况下,他们会想方设法尽快上岸,多半会向远处的那个黑点游去,这黑点大概率是永远到不了的,摆在这就是为了看弟子的毅力如何,还有道途的隐喻。
勘破了设计者本意也不能减去这个磨人的环节,向繁白心中叹息,认命地向那游去。
她机械地抡动酸麻沉重的四肢,它们就像吸水的海绵,下一次运作永远更加笨重,心脏不堪重负。
时间的界限开始模糊,灵魂是黑心资本家,让躯壳超负荷运作,她甚至可以听见每一个零件崩溃腐朽的声响。
思维混沌,周身被水紧紧包裹,大脑像吃了菌子,时不时向她传达沉入海底才是最终归宿的信号。更烦的是她不存在什么求生欲,她早已洞悉她放弃后的结果,那是一个可以支付的代价,只要松开手,停止这不知所谓的行为就可以付出,然后安心享用被蔚蓝海水抚慰的瞬间。
“烦死了,考验设计起来至少逼真点啊。”
又划出很远,大脑断断续续地挤出她的怨念。
然而这里没有投诉箱,回复她的是大海声势浩大的巴掌。
按照宗门的预想,坚持到现在的弟子会体悟到道途的严酷、修道的寂寞和飞升机遇不知在何处的茫然。经历了这些,他们的道心会更加坚韧。
向繁白不同,她缺氧的大脑毫无求生欲,全靠她隔绝在痛苦情绪之外的冷静判断与高效执行力。为不忘记时间,每次太阳起落,她都在衣袖上划道小口。
逐渐的,她从隔段时间就休息转变为一刻不惜的游动,避免停下后彻底失去前行的**。
身体的疲惫度卡在即将死亡的阈值,这是宗门的手法,让他们死不了,可以一直依靠意志力前进。
游的多了,她形成肌肉记忆,大脑放空的状态下,依旧能游动。
待衣袍上的口子添到27道,她的半只袖子破破烂烂、藕断丝连。
“咦?”
面前漫无边际的海突然消失不见,她漂到海岸边,一只修长惨白、骨节分明的手被她握住。
她的手腕褪去婴儿肥,细长许多。
视线向上,周边漆黑,仿佛处于鸿蒙初开的混沌中,被握住的手主人身着白色中衣,他的衣角处有细小木屑,衣襟大敞着,深红的奇诡纹路攀附在锁骨,有如伺机而动的赤色蛇蟒,垂在珍贵的白瓷上伺机而动。
再往上,是张死气沉沉的脸,病气渗透深邃的五官,将锐利的脸庞柔化,前额是散乱的墨发,在脸部投下大片阴影。
她意欲出言讯问这是何处,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失去了咽喉,又或者说,除被握住的手臂,她浑身上下,全无人形。
变幻莫测的黑气聚集在手臂截断处,源源不断地聚拢,形成骨头、经脉与血肉。
好在穿越后遇见的怪事太多,她很快镇静下来,认识到——
自己现在貌似不是人。
在海水里泡久了难受,既来之则安之,五指自发加重力道,以手主人为借力点上挪,手臂后头的黑气彻底暴露。
“真是少见,居然会漂过那片海到这来。”
头皮被捏住,整团黑气连带着一只晃动的手臂被拔萝卜带泥地连根拽出,暗金的眼眸紧盯着她,要把她看穿。
“你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
“醒了醒了!”
围在她周围的九天宗修士们如释重负。
“选拔结束,船已靠岸,你被选入了逍遥宗,赶紧出去吧。”
向繁白眨眼,进水十余日的大脑开始运作:“我自知灵根资质有限,敢问诸位前辈,长老们为何选我进逍遥宗?”
筑基修士们对望,眼底闪过不解,金丹修士却看她:“我虽无权参与逍遥宗弟子选拔,但见你醒的这般晚,便猜你是在幻阵中坚持最久的弟子,想必长老们看中的,就是这份在海上漂泊十余日仍不气馁的坚持,你日后切莫忘记。”
他们对那男子只字不提,那男子说的话也稀奇古怪,不像考核内容。
那最后那一幕是怎回事?死冥海又是什么地方?什么叫死了还是活着?
“另外,程六和程小九在你昏迷时已被碧落宗人带走,他们让我代为转告。”
她按下心中疑虑和猝然离别的感慨,起身抱拳:“晚辈向繁白谢过前辈。”
“小事,无需言谢。”
船中除他们外空无一人,九天宗修士领着她,踏上逍遥宗的土地。
孤鸿落日,岛屿汇集,怪石嶙峋,岛屿错落有致,侧视是栖居于此的鲲鱼,俯视则变为展翅欲飞的鹏鸟。鹏鸟羽翼之处,悬浮着大小岛屿,岛屿之上是高耸入云的山峰,瀑布湍流,从百尺高空飞泻而下,坠入蔚蓝的海洋。
成群瓯鹭掠过,仙境也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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