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张英一定是有许多想说的话没有说。
刘满茵擦了泪，走到张英身边蹲下，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膛，将他钉在身后的墙壁上。
他眼睛还半睁着，看着不远处。
她伸出手，将他的眼睛合上，看见他的手里都是血迹，有两根指头却被什么抹了一把。
董今今赶紧走过来，在后面抱住她。
刘满茵忽然想起来刚才张英的举动，他拍拍董今今的手，让她松开问：“清清呢？”
清清被东枫抱在怀里，被吓坏了，将脸整个埋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刘满茵站起来，看着清清。
董今今被她吓了一跳：“茵茵，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难过了。”
刘满茵摇摇头，她刚才不该离开，张英一定有什么想说的话没有说完。
可是最后也没机会说了。
但是他很反常的在有可能伤害清清的情况下，抱了清清。
刘满茵偏着脸问董今今：“今今，你觉得张英会伤害清清吗？”
董今今当即摇摇头：“他一定不会伤害清清。”
说完，她又一顿：“可是刚才，明明他就在…”
刘满茵说：“不对，他不会伤害清清，他可能只是想再抱抱他。”
说着她笑了，回头又看了张英一眼，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胸口的冰锥化了，只有一直穿透了他的箭。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甜甜的，像个孩子。
他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有人荫蔽着他的那个地方。
那些一直游荡在这里的灵魂，在等着，终于等来了那个迷茫的，像是狼一样野性又无措的孩子。
刘满茵对东枫说：“带的人够吗？”
东枫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刘姑娘先回去，这里我会让人收拾。”
刘满茵说：“这座宅子我已经买下了，将这里夷平吧，这个宅子以后也不用了。”
这里已经住了太多的人，有了太多的回忆，已经不能再住进去了。
东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应了。
刘满茵没有再回头，从东枫手里接过还在哭的清清。
清清叫了一声娘亲，以后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抽噎着痛哭。
刘满茵吃了地抱着他破涕为笑：“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哭。”
清清埋进她的脖子里面，哭着摇头，也不知道在反驳什么。
可是刘满茵知道，他是伤心。
伤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刘满茵心里想着，扬着头抱着他走出这座宅子。
仿佛在她身后，张英在很轻很轻的向她告别。
慢慢地变成一个十岁的孩子模样。
笑得那么灿烂。
在她身后慢慢向她摆手。
然后转了身，走向了两个面容慈和的，穿着素锦衣服的男女。
然后在光里变得很淡。
然后慢慢消失了。
刘满茵抱着清清走了很久，直到胳膊已经麻过三轮，指尖变得冰凉。
她将清清放下，签在手里。
清清已经不哭了，毕竟是个孩子，对生死知道的不多，他知道张英对他不同，可依旧是难过的有限。
他或许有些犹豫该不该表现得难过，所以总是偷眼看她。
刘满茵知道，她一直看在眼里。可这堂课太沉重，她教不了。
于是她只是牵着清清的手，让他陪着自己沉默着走了长长的路。
从村子到镇上。
那条张英为了他们而走过的长长的路。
回到酒楼里，刘满茵一直让清清陪着自己。
她先给清清简单擦了擦脸，就也去将自己的脸洗干净了。
她正准备给清清换一件干净的衣服，陈婆却急忙忙闯进来了。
刘满茵站起来，努力微笑着掩盖脸上的苍白：“怎么了，陈婆？”
陈婆面上急匆匆的，在看到清清的时候快速柔和了下来。
她对刘满茵说：“我都听说了。”
接着就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几人相对都不动。
陈婆继续说：“茵茵，你前段时间说买粮的事出了一点问题。”
刘满茵的手抖了抖，她仿佛一下子变得脆弱了，经不起那么多打击。
刘满茵将衣服给了陈婆：“陈婆…”
陈婆看出了她的脆弱，对她说：“茵丫头，我先帮你把这件事打发了…”
刘满茵摇摇头：“有些事早晚要面对。”
说完，她换上了笑脸，又是那副聪明和善的模样。
刚才脸上的一阵阵阴云仿佛真的消失了。
她又重新揩掉清清脸上的泪痕：“清清乖，娘去去就回。”
明月酒楼前厅。
陈婆将小花厅的门敞开了，刘满茵稍微一转便见到了那扇半掩的门。
刘王月一见刘满茵进来，便赶紧站了起来：“茵丫头。”
刘满茵堆着笑让她坐下：“这是干什么？对我不必这样拘束着，坐下慢慢说吧。”
刘王月显得有些不安：“我直接说了，茵丫头，你给我交代的事情，可能办不成了。”
刘满茵心中那快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只是通过一种无法接受的方式。
她给刘王月满茶的手开始发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
刘满茵说：“一件件的说。”
刘王月很是迟疑，磨磨唧唧地想了一会，她终于开了口：“上一回已经是将地里的粮全部收割了，是你去看过，也说这回的野菜怕是没办法按照原定的十四天收起来。”
这个刘满茵早就知道，于是点点头：“那另外一件。”
刘王月为难地意思更甚：“这一桩就更难了，若是真现在拿钱去换，说不定真的要被趁火打劫。我只问了一家，就给我要了高价。”
刘满茵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只是这时候再听见，心里不是滋味的意味更甚。
刘满茵将茶盏推到刘王月面前：“没事，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再想办法。对了，现在就住菜园那座宅子后面的院子，原来的院子不要让大家再去了。”
刘王月说：“我知道，听说，有官来了，正在那里拆院墙。”她像是想起很久远的事情，仰着头说：“那是很久的老宅了…”
刘满茵送走刘王月后便去洗了洗。
她实在是太累了，回到房间后就躺在床上，立即闭上了眼睛。
刚待要睡着，门吱的一声被推开。
刘满茵眯着眼睛去看，发现露出耀眼的白光里是董今今探着的脑袋。
“咦？”董今今往后推了一把什么，诧异地对刘满茵说：“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了？”
刘满茵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外衣披上招呼她说：“进来吧，我没有要睡，只是看清清与陈婆也出去了，好不容易清闲一会。想歇歇。”
“我就说。”董今今扭过头对后面说：“你来的不是时候！”
刘满茵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赶紧问：“是谁来了？”
她隐隐有点预感，一种事情总会迎来转机的预感。
刘满茵赶紧披衣起来。
董今今拦着说：“都不是外人，你就别起来了！”
“那我让他进来啦。”董今今说着让开了身子。
在她身后，唐小语呲着牙乐着，一手提着一只大包来了。
他边往里面走边喜庆地说：“我听说你最近快累晕了，这不赶忙就过来看看你。”
他将左手的包裹放到刘满茵盖着的被子上：“吃吧，你最爱吃的果脯，我真是不明白又酸又贵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刘满茵听了以后笑了，赶紧从被子上将果脯捧起来：“那你别跟我抢，回回说难吃的是你，总跟我抢的也是你。”
唐小语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通突然说：“张英…他的事我听说了。”
刘满茵拿果脯的手一僵：“好好的不提他。”
唐小语拍拍她肩膀说：“茵茵，我本来也不想说，可张英我认得，你又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也要说上一句。他无论在你心中是如何的地位，他做过错事就应该知道事情的后果…”
“行了。”刘满茵打断他：“别说了，说正事，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个吧。”
“唉？”唐小语说：“你让我说完。”
董今今拿扇子使劲敲敲他：“别说了，没看出来她不想听吗？”
唐小语敢怒不敢言，气得直瞪眼睛。
董今今又敲他一下：“说正事呀！让你干什么来啦！”
唐小语瘪着嘴不肯说话。
刘满茵边吃边打量他们两个：“你们这是买什么关子？到底是什么事儿？”
董今今见唐小语就是闷不出一句话来，于是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提起：“你不说我说了啊！”
唐小语气得眼睛更圆了，脸都鼓了起来，顺着她的力道站起到一旁揣着袖子：“你说，你说！”
董今今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问刘满茵：“茵茵，你可知道咱们已经很久不卖野菜盒子了。”
刘满茵递给她一块梅子干，放进她手里纳闷的说：“这我知道。”
董今今继续说：“那你知道现在也没有人再做了吗？”
这个刘满茵真的不知道，且不太明白为何，于是摇摇头：“为什么？”
一会她猜测道：“因为没有野菜。”
董今今拍手笑着说：“没错！茵茵就是聪明。我就直说了，夏天的时候人们特别喜欢买你的野菜盒子，不仅销量高卖的好，而且处处都是模仿的人。”
唐小语也赶着搭话：“没错！何老板找了个人模仿你的名号都卖了极多的银两呢！”
刘满茵这时想起了一件要事，于是将另一半的梅干放进欲生气的董今今嘴巴。止住她要发怒的话头：“这件事我一直想问，后来呢？”
唐小语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后来不小心被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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