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每周的放假约等于走个形式。在周六下午放假，第二天中午返回学校。满打满算还是放了半天。
任洛年答应张虔周六放学之后和他们一起吃饭，于是在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背着书包下楼。
刚走到校门囗就看见张虔和高萍和寻常的家长一样站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张望着门口出来的学生。
她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其他的她不敢猜测，但是她可以确定高萍和张虔在一起是开心的。
那为什么高彤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呢？任洛年心里渐渐升起很多疑惑。
任何不了解别人的处境就用自己的想法来揣测别人的行为都是任洛年接受不了的。她不希望别人这样对她，更不会这样来对别人。
所以对于高彤的抗拒，她承认其存在的合理性。
和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一起走出大门的任洛年像鱼群里的一只普通小蓝鱼，也不知道高萍是怎么一眼就发现她，站在远处给她招手。
任洛年看见之后加快步伐走到高萍身边，敏锐地发现她出来之后高萍和张虔之间的距离都拉开了不少。
在去餐厅的路上，他们像是绞尽脑汁找话题一样，把任洛年这周在学校发生的事到每一餐吃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随后陷入一阵阵沉默。
不过幸好这种尴尬的沉默没维持太久，很快就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库。
下车后任洛年本想和他们拉开点距离，给他们留出空间。结果这个故意远离点动作在高萍看来是她的不自在。
于是她默默走到任洛年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她，让她放轻松。
任洛年心里突然明了，在高萍这里，高彤大于一切。
周六顶楼的餐厅有许多人排队等着叫号，张虔提前预约过给他们留了位置。于是他们刚去就坐下了。
吃饭的过程还是一样客气，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话客气，夹菜客气。
这种小心翼翼让任洛年感觉像是不熟的人拼了一桌。
她每个回复都特别认真，没有一点不好的情绪，只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他们在一起的态度是默认的。
好不容易聊到热络一点的时候也差不多吃完了。任洛年想着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利用，于是提议一起逛一下商场。
路过一家女装店的时候看着橱窗里的衣服，扯了扯任洛年，说：“彤彤，你看，这件衣服多适合你。”
任洛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橱窗里是一件连帽卫衣，明亮清新的绿色上面绣着一只棕色的小熊，材质看起来很舒服。
光是看上去就能让人感受到它毛茸茸的触觉。
张虔听见之后也看过去，眼底泛起笑意，说：“那就进去看看吧。”
走进去之后高萍就像给自己的芭比娃娃买衣服一样，乐此不疲地拿着衣服在任洛年身上比着。
“这件真可爱，像兔子一样。”
一直被摆弄的任洛年还在往门口张望，但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走了会儿神，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皱眉看着面前的高萍：“秃子？什么秃子？”
高萍听见之后故作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用手敲了敲她的头：“不是秃子，是聋子。”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衣着没有什么讲究，就挑了几件衣服之后直接让她去试。
任洛年在试衣服的间隙听见张虔的声音。他像是给高萍说让她也去试试衣服。
他的语调一直平和低缓，说什么话听起来都像在商量，任洛年从来没见他情绪不稳定的样子。
高萍笑了一声说她不需要。
任洛年试好之后走出去，还没走到镜子前面就看见高萍和张虔笑着看她，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赞赏。
“这件真好看呀，彤彤。”高萍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看一个满意的作品。
被一顿夸之后她才在镜子里真正地看见高彤的身体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
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润的杏眼，皮肤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光滑和Q弹，当然也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黑眼圈。
她穿着这个毛茸茸的绿色衣服，有点笨拙的可爱。
她对着镜子微笑了片刻，随即指着一件衣服问高萍：“妈妈，你去试试这件呢？”
之所以从这么多件衣服里面选中这一件是因为她刚才注意到高萍的目光在这件衣服上停留了许久。
听她这样说高萍微微有点疑惑：“你们怎么都看上这件衣服了？”
任洛年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看这两件衣服多像啊，穿出去不就是母女装吗？”
张虔也在一旁认同地说：“去试试看？”
在他们两个的共同“怂恿”下高萍才不情不愿地拿着衣服进试衣间。
她的顾虑任洛年都知道。高萍是一个会提前规划的人，想着女儿马上要读大学了需要钱所以即使是比较爱打扮的人现在对自己的东西都是一切从简。
等她换完衣服出来，任洛年和张虔像是两个小粉丝一样把她夸得天花乱坠，旁边的导购站在原地说不上话，只能微笑着附和。
被他们的架势吓了一跳，高萍半信半疑地站到镜子前面反复看了看，顺手把旁边的任洛年也拉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很直观地看见两件衣服一件长款一件短款，色系基本一致，看起来确实就像“母女装”。
最后高萍还是同意买下这两件衣服，她直接用眼神把张虔准备付钱的动作扼杀在摇篮当中随即自己买了这两件衣服。
回家的路上大家明显熟络了一点，聊天笑了一路。到小区之后，任洛年走在他们两个中间，看上去就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被环绕的感觉。
晚上任洛年守株待兔般靠在门边，一副期待的样子，洗完澡的高萍刚推开门就被她眼巴巴的样子吓一跳。她捂着胸口说：“你吓死我了！”
“罪魁祸首”任洛年毫无愧疚感地嘿嘿笑了两声，像犯病了一样粘着高萍，都快贴上去了。
刚洗完澡发丝还滴着水，高萍害怕把她身上弄湿，一边走一边推开这个狗皮膏药：“多大了还撒娇呢？”
撒娇精本人没让开，只是嘴里含糊地说：“其实多一个人一起生活也很好。”
手里的吹风机发出声音，但是高萍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吹头发的手一顿，低头轻轻拍拍黏在自己身上的人。
“滴，联系度 10，目前总联系度20，请再接再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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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周，张虔和高萍都会一起接任洛年回家然后三人一起去吃一顿饭。他们的关系渐渐升温，看起来越来越像一家人。
同时任洛年在学校也学得更如鱼得水，甚至能从枯燥的学习生活中找出一点乐趣出来。虽然之前从来不敢把这个词和高中联系在一起。
现在她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在学校上课刷题，晚上去系统家再和系统拌拌嘴。系统生气归生气，还是会给她讲题和点外卖。
她感觉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习惯做一个高三学生了。
在第二次月考里，任洛年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和学习能力，终于帮高彤考回了原来的位置，心里在看见成绩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轻松多久，随即就被另一种焦虑笼罩。
任洛年是一个考得好远比考得不好更焦虑的人，好像在考得好之后心里会更加患得患失，害怕被超过，害怕自己退步，害怕会松懈。
这么一想，在她之前的读书生涯里，她的焦虑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和越来越大的思想压力下，还得到了另一个噩耗。
月考的成绩一出，老李看着比隔壁班低了0.5的平均分顿感火烧眉毛，第一时间就到班上大发雷霆。
“之前我们班的平均分随便都要超出隔壁班四五分，但是这次，居然低了整整0.5分，你们自己想一下问题的严重性。”
任洛年一开始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至少低了十分，结果听见0.5分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以为自己已经算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了，结果旁边的顾玥直接发出“切”的一声，这一声在一片静默的教室里格外明显，像是对老李**裸的挑衅。
声音清晰地传入老李的耳朵，只见他顿时眉毛都立起来，脸色也在肉眼可见地变黑，阴沉地看向这个方向：“谁在那里出声。”
肇事者本人的表情镇定如初，坐姿自然放松，连一丝细微的波动都捕捉不到。
倒是旁边的任洛年悄悄地汗流浃背了，感觉自己从脸到后颈都在发烫，她在心里暗暗赞叹顾玥的心理素质。
没人再继续说话，像是呼吸就会被老李捉住一样，教室里的人都下意识屏息凝神。
找不到目标人物，老李就开始扫射全班，花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把全班骂了一顿。并且再次下达指令：第三节晚自习不准任何人离开，走读生也必须待在教室里上完。
要是说前面的辱骂还能和全班同学分担一些，没那么崩溃，但是听见这句话之后任洛年顿感天塌了，她已经习惯了晚上去系统家自习的日子，现在居然连她一天中唯一的放松时间都要剥夺。
果然，她还是逃不脱这糟糕的命运。之前每当过了一段比较顺的时间之后她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现在看来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只是一个厄运预告。
等老李走出教室之后，大家瞬间从雕像复活成真人，开始交头接耳地吐槽他。教室里一下变得闹嗡嗡的。
一旁的任洛年心如死灰地告诉系统这个噩耗，对方听完沉默了片刻，问了一句：“要是跑了会怎么样？”
“当然会被他死咬着不放啊，上次开学考没考好他现在都还拿我出来举例，要是跑了岂不是能把我骂死。”
对面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笑了一声，无可奈何说：“你读书的时候窝囊就算了，怎么上班了还这么窝囊。”
自己可以觉得自己窝囊，但是不许别人说，任洛年立马辩驳：“谁窝囊了，我就是担心他以后抓着高彤不放，好吧，而且......”
说了一会儿她又想凭什么要给对方解释，于是摆烂道：“我就是窝囊怎么了？在家怕家长，读书怕老师，上班怕老板怎么了？”
“没怎么，窝囊大王。”
任洛年切了一声切断联系。
本来已经做好安分守己地上完第三节晚自习的准备，她还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专门到后面的柜子里拿了一本厚厚的练习题。
结果在刚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眩晕，面前的柜子好像开始摇晃，她感觉自己马上就会栽倒在地上，匆忙地扶着面前的柜子。
本以为只是起身之后短暂的眩晕，但这次她缓了很久情况都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征兆，刚才还只是摇晃的柜子突然转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即使扶着柜子也站不稳，她只能靠着意志踉跄地走到椅子旁边跌坐下去。
旁边的顾玥也发现她看起来不对，上前来询问：“你怎么了？”
这种晕眩让任洛年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感觉天旋地转，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趴在桌上恹恹地说：“我头好晕。”
虽然顾玥心里明白在老李刚说完三晚不准走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办法，但她看见趴在桌上的高彤脸色实在不好，于是提议：“要不你偷偷跑了？”
这张不适已经让任洛年难以思考，她只能点点头后起身缓缓收拾东西，说是收拾东西还不如说是清理桌面，只是把桌上的书装进书包，然后在上课铃声打起的那一刻走出教室。
班上的同学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心里直呼勇士。
任洛年走出教室之后，摇摇晃晃地在走廊上走着，害怕眩晕加剧，于是尽力保持着头部的平稳，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余光只能看见隔壁教室里明亮的灯光。
风吹到她滚烫的身体上，上课时间的学校里一片寂静。她看着远远地朝她走来的老李，很罕见的心里没有恐惧。
在对方怒目看着她的时候，她仿佛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毫无征兆的，她突然流下眼泪。
老李本来早就下班了，专门留在办公室准备到教室来看看他说了不准逃三晚之后有没有人敢顶风作案。结果刚走到走廊上就看见高彤背着书包准备溜之大吉。
他顿时怒不可遏，连步伐都加快了，走到高彤面前，谁知还没发作就看见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生突然落下两行泪，顿时哑了火。
“怎么了,高彤，哭什么？”
任洛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情绪崩溃，只感觉这种压抑的感受突然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像是一个只由情绪牵着走的破烂风筝。
她虽然抽噎着，但也尽力表达清楚：“老师，我突然头很晕，可以先回家吗？”
老李看她确实像生病了，连忙说：“头晕啊，是不是感冒了，你回家让你妈妈赶紧带你去医院看看。”
任洛年点点头往楼下走，老李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担心地追问：“需不需要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来校门口接你？”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任洛年没有力气再回复，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
走到楼下的时候她哭得更厉害了，庆幸这是上课时间，教室外面空无一人。她就这样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一直走，走到多年前那条漆黑一片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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