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谬带走了三司大部分的兵马，崔煜然不愿错过做显眼包的机会，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他，季陵根本不想莫名其妙送人头，加上扛不了枪炮，被直接留守驻地。
新招募的兵马进来没几时，总得叫人盯着，但季陵是默认的编外特殊户，轮到他带着操练的时候并不多，加上他主管记薄，用不着这么热的天上场吃灰。随着外边的几家铺子生意稳定能打，他兜里的银子哐啷响，足以叫那些不服差别对待的人统统闭嘴。
有钱要什么鬼推磨，有钱就会有很多人争抢着给他擦屁股。
崔洝辰到营部偏房时，季陵在冲一日当中的第二回凉，太热了，他受不了黏糊糊的感觉。
“整个皇城围得跟铁桶似的，里外都是巡查的侍卫，”季陵把汗湿的衣裳拎了出来，边走边问，“是出了什么事？”
朱九端上盆跟帕子，待崔洝辰清洗过后便退了出去。
屋里挺凉爽，因为檐下多了些叶片大的绿植，是崔展青叫人送过来的，季陵还了两包好茶。
崔洝辰每回看见这个就想笑。
“要变天了。”崔洝辰没坐，等着季陵把衣裳丢进外边的木盘里再进来，就想伸手去捞他。
季陵眼疾手快地退了两步，警惕的说：“你要干嘛？”
“你这里是不是让甲磨破了皮？”崔洝辰偏头往季陵脖子上瞧，扬了扬下颚说，“走近点，我看看。要是破了得赶紧上药，要不这种天，容易烂。”
季陵刚才冲凉的时候是觉得脖子有些疼，大概是套甲没注意，刮到了。他想转过身照镜子，让崔洝辰捷足先登逮住了。
季陵皮肤白，那道痕迹很显眼，但要瞧清楚，得凑近。崔洝辰都要挨着他耳朵了，甚至连没用的那只手还要搭人腰上。
让崔洝辰两指在脖子上一撑，季陵立马疼得嘶了下，想躲又被箍着腰。
“先去坐，”崔洝辰吹了吹患处，放开手说，“我去取药。”
这一吹把季陵的耳朵给吹热了，迷离迷糊地应了声：“哦。”
崔洝辰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总觉得崔洝辰的眼神很奇怪，浓密睫毛下的黑眼珠并不那么专注，目光又热又沉还时不时会往他嘴上瞟，越看季陵越坐立不安。
“什么叫变天？”季陵红着脸拢领口，眼珠子乱晃着问。
崔洝辰缓慢收回视线，顺手替他整理了下后颈衣边，不徐不疾的说：“我叫人加了份吃食，陈大人会给你细讲的。”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朱九就来通报了。
来了这么多回，陈振德难得意外蹭上了饭，朱九把他那份码在门对面的长案上，陈振德没客套，搓搓手便自个坐了。
暑气正旺，荤腥之物入不得腹，摆在面上的都是润睥和胃的小菜，三人倒也吃得舒服。
见季陵漱过口后又拿湿帕子擦汗，陈振德笑道：“原以为薄身板收汗，不成想，季营务也会汗如雨下呢。”
“我要是到了您这个年纪，保准比您能收汗，”季陵张嘴就来，“喝进去的水，总不能老走下边出吧！”
“就不该和你说话，你先一边凉快去，”陈振德转头对擦着手的崔洝辰说，“今日真是碰了巧，居然把董襄给挖出来了，意外收获啊。”
“就算崔元不在，他们也必定有书信往来，”崔洝辰看着他说，“这么莽撞，不像是崔元谨慎的手笔。皇上病重的事，李道林捂得那般严实，凭他们之间的干系是万不会传到董襄那的，再则，皇上已多日寡欲，谁的牌子都不翻，而顺妃偏挑这个时候爬龙床，她哪里来的勇气？不是太巧合了么？”
陈振德从欢喜中逐渐回过神来，左右想了想，表情开始凝重：“对！只要董襄按部就班，日子本就过得不差，没理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还让顺妃替他吹哪门子的风？这不多此一举么？况且，顺妃心里清楚，后宫干政的后果是什么......没道理啊！”
季陵听明白了，手肘搭在膝盖上说：“不是挺明显的么，有人在里边，搬弄是非。”
到底是谁？能清楚这两方背地里的种种......既然能让李道林甘愿就死的人，是尉太嫔说的那个人吗？该怎么找到这个人？那他跟董襄又有什么联系？
崔洝辰的眼神游移，从陈振德的身上飘向他身后，那衣橱上搁置着他上回带过来的短刃。
“严加拷问！”陈振德站了起来，踱步说，“处在跟前侍奉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我到狱里跟董襄过两招！”
“他是不会说的，”崔洝辰沏着凉茶，神态轻松，“过了这么久，他早该想着有人在算计，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盲目攀咬，就怕堵死了后路，徐州显就是前车之鉴。侍奉的人自然要查，但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咱们始终要记得，以皇上为中心的这个点，一定不能乱。”
他微微侧首对窗户外的朱九令道：“叫佟盛把奎隆服毒，董襄下狱待审的事，火速带给魏雪瑶，告诉她，想要彻底扳倒这个人，就差她手里的东西。还有，钰哥怎么还没有到？”
朱九躬身说：“昨日有传信，最迟今日傍晚便能到。主君，是安置在秋娘那处吗？”
“嗯，”崔洝辰推出一盏茶水到对面，再抬了盏放在边上给陈振德，说，“让他们好好叙叙旧，吃食嘛......叫厨子做上几道大济的特色菜，兴许他们更合口味。”
季陵正要端盏，闻言一愣，惊诧的说：“他们是大济人？”
崔洝辰咽了口茶水，淡淡一笑说：“不止如此，还有很多事同样有意思，一会你就别上职了，我带你去瞧热闹。”
陈振德是不敢喝四郎君斟的茶，可他又确实口渴，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跺到了小几前，双手捧盏，无声谢了一礼，才送到嘴里。
申时，朱九来报，钰哥已经抵达代幽的别院，两人已经用过饭。
院子里有石山池水，夏风过境被挡去不少炙热，这里侍婢不少，院落洒扫地清爽干净。
祖孙俩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晃着蒲扇看侍婢喂鱼。
“邺京不比郧州，这里寸土寸金，”钰哥把扇轻柔，仪态生媚，说话也有腔调，“主人家，是个有能耐的。我那时见着他，只觉得贵气逼人，不敢想，能贵到这个地步。”
秋娘挪了挪身子，只手搭在钰哥的手臂上，脸色沉沉，凑近道：“你是不是见着人了？”
钰哥看着她，忽而一笑，拿扇子挡住嘴也塌下一边膀子，小声说：“嗯！差点就看走了眼，他们太不像了，难怪在外这么多年，也能放得下心。不过呀，人是长得真好看！就是这个脾气吧......不怎么好。”
秋娘被他说笑了，点了点头：“虎父无犬子，骨子里的优势，抹不掉的。这回，咱们怕是不能善终了，你怎么不跑呢？”
“你在这儿，我能往哪儿跑？”钰哥拿扇顶轻轻拍了拍秋娘的手背，说，“人都有软肋，叫人拿住了就不得不认。做了一半的事，总会有法子继续，难得相见，余的，随它去吧。你闻闻这兰草，多香啊！”
代幽喜兰，此时院角里的兰花开得正茂，香气袭人。
他们绕开刚才的话题，敞开怀谈起大济的勾栏烟火，他们离家实在太久了，来这边也处处防着人，现在不用避着，话里话外很是尽兴。眼下气氛和谐轻松，是寻常人家屋里久违的天伦之乐。
崔洝辰一脚踩进来的时候，钰哥从扇子后面抬起了眼，那笑一点没往下掉，在看清几个人后，反而笑得更加活色生香了。
朱九挥了挥手，周围侍奉的人全都福礼退了出去。
“多日不见，故友依旧光彩照人，”钰哥扶着椅把站了起身，笑盈盈地说，“我祖孙俩得了您的照顾，还不知，要怎么感谢才好呢。”
崔洝辰也带着笑，和煦的说：“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钰哥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想要什么，用那个做酬谢，你我还有来日。”
钰哥垂眸想了想，状似懵懂地摇了摇头：“我这样的，哪里配得上聪明二字？烟花柳巷打了那些年的滚，只学会伺候人，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非常乐意效劳。”
季陵在旁边撇了撇嘴，睨着眼看崔洝辰，戏谑道：“那感情好啊，咱们主君正缺可心人儿，你这模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赚了不是？”
崔洝辰闻言，眉头一锁，侧头说：“瞎凑什么热闹呢。”
钰哥‘呵呵’笑出了声，往前下了阶，仔细瞧着季陵，目光已经剔掉了蛊惑，甜柔绵密地说：“养得不错啊，红润粉嫩，比以前干瘪的样子好看多了。你过来，让我摸摸，好不好？”
季陵虽然不分三六九等，但他受不了轻浮习气，这还没开口，崔洝辰却显然不怎么高兴，他有些后悔带季陵来这儿了，现在都想找个什么玩意把人给罩起来。
“他不但脸养得好，脾气也养得厉害，要是瞎撩拨，你占不到好处的，”崔洝辰揽着季陵往里走，“外边热，咱们进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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