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整条街上横尸遍地,一路上,活人一个没有,有的都是死人,死相惨烈不忍直视。明明昨天还一派祥和的小镇,如今却仿佛人间炼狱。
池述白死死攥着剑柄,攥得手心发麻,仍然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是俞安吗?是他吗?大脑一片混乱,绝望的窒息感狠狠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如果是本可以阻止这一切,却因为自身嫌恶酿成如此大错,他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小友也是西岭派派来镇压芙镇恶煞的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转头一看,是两个身着黄袍头戴长帽的除灵师,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他们刚才提到西岭派,如果池述白没记错的话,芙镇的降灵事宜就是归西岭派管,他行了个礼,恭敬道:
“晚辈是万灵派弟子,刚好路过芙镇,见此地血气冲天,就进来看看,芙镇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活人都见不到?”
其中一个身材瘦高的除灵师长叹了口气,“目前活人都被转移了,说实话,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芙镇昨晚天象异常,群鬼突然倾巢而出,死了不少人,原来驻守在这里的西岭派弟子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池述白蹙眉,“群鬼?”
“对啊,群鬼出动,每一只都十分凶恶,要不是我们赶来得快,芙镇人恐怕就要死光了。”
当晚,西岭派接到弟子们的求救讯号,立马派出七大长老前来收伏群鬼,刚才说话的除灵师就是长老之首,云安道人。他看向芙镇的远山,凝重道:
“现在我们还在全力搜查中,绝不能放过一只恶煞!也是昨夜我们才发现芙镇这个地方,地形风水十分阴险歹毒,简直就是孕育恶煞的天然摇篮!”
难怪俞安这么厉害,果然和风水有关,想着,池述白和云安道人提起了俞安。
对过特征以后,长老们都说没见过,这代表最厉害的一只还没被抓到,云安道人神色严肃道:“如果真如小友所说的这般凶猛,此鬼必除哇!”
池述白抱了下拳,“晚辈愿意助前辈们一臂之力。”
如果能借西岭派长老们之手超度俞安,那再好不过,自己也不用再担心这么多。不过,现在说超度都是最好的打算,如果俞安已经鬼性爆发杀了人,等待他的命运只能是魂飞魄散。
-
池述白又来到了俞安老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远远望去,那间土屋就如同一座坟墓,掩藏在荒郊野岭之中。
池述白的任务很简单,找到俞安,如果他已经鬼性大发,就发信号通知其他长老过来;如果人性尚在,他就负责把鬼骗到长老们提前布置好的法阵里。
所有人都希望是后者,后者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池述白踩上门前的石阶,突然想起他来送午符水的那晚,当时俞安还说什么,他是个好人。
他嘲讽地笑了笑,他确实算个好人,但他的好永远只对人类。俞安是一只鬼,还是一只十分强大且无法自控的鬼,属于他的对立面,他必须除掉他。
想着,他走进了土屋。
土屋户型很简单,进门先是一处什么也没有的狭小空间,再往里走,就是放置俞安棺材的房间,门没有关,池述白悄声上前,凑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果然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只见俞安背靠着棺材坐在地上,月光透过头顶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整只鬼莫名恬静温柔,像朵温和的蘑菇,他轻阖着眼,黑色的长发顺柔地垂在肩头,虽然池述白不喜欢俞安,这个鬼不仅夺走了他的初吻,说话还给里给气的,让人莫名不爽。
可他不得不承认,俞安长得确实很好看,是那种沁人心脾的长相,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如果他还活着,一定很受女孩子喜欢,可惜……
就这么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俞安没有攻击性,池述白才走出去,就在这时,俞安突然睁开眼睛,咵咵往脸上喷午符水,池述白这才注意到他的脸湿漉漉的,在月光的照映下透出一股瓷釉质地。
看见池述白,俞安眼睛微微睁大,刚才还有些萎靡的眼底,立马流露出高兴的神色,“池,述白?”
“最近你可有感受到鬼性躁动?”池述白开门见山。
俞安认真地点了点头,“有,特别是昨晚。我还闻到了很浓郁的血腥味,我都不敢出门,一直在用你给我的这个水。”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扣扣脸,“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鬼性会压制不住,我就没事就用一下,已经快用了大半了。”他小心地看了眼池述白,淡绿色眸子里有几分不安。
这一天来,人怕他,鬼也怕他,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可把他憋坏了,池述白一问他就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后知后觉又怕对方责怪他用得太快,就有些心虚。
“没事,用完还有,我现在带你去取新的吧。”
池述白更心虚,甚至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能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一直压制鬼性的日子可不好过,不如趁着还没背命格早日投胎,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俞安被这个热心肠的除灵师弄得更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实很需要,便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一人一鬼走出土屋。
路上,池述白突然想起土屋里的棺材,里面躺着俞安的尸骨,便问他:“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葬在什么地方?”
“什么?”俞安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池述白移开目光,垂眸道:“比如桃花树下,又或者水边,或者……某种你最喜欢的花草旁边?”他想等俞安超度完,就帮他把尸骨埋了,埋在他喜欢的地方。
池述白一生耿直,唯一撒过的谎就是这次,就想弥补一下他。
“嗯……如果可以的话,”俞安认真想了想,“就葬在家乡吧,最好葬在亲近的人旁边,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池述白有些意外,“芙镇不是你的家乡吗?”
“应该不是……”
“应该?”
俞安不眠不休地在芙镇逛了两天,却什么亲近的人和事都没发现,陌生得可怕,他心里有种直觉,这里不是他长大的地方。
池述白心里不禁多了些疑问,如果芙镇不是俞安家乡,那他为什么会被葬在这里?也不算葬,就是单纯放置在一间诡异土屋里,之前云安道人不是说,芙镇是天然的蕴育鬼煞的摇篮,葬他那个人知道吗?
多想无益,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只有超度了才会有新的开始和希望,池述白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带路。
刚到镇上,俞安就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眉头一直蹙着,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和惨烈画面,无疑是催化鬼性的最佳利器,没等池述白提醒,俞安自己掏出午符水,狂喷。
池述白:“……”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用这么快了,堪比黄金的午符水俞安居然像洗脸一样喷,池述白有些肉疼,但还是忍住了,他在心里想,反正都要超度了让让他。
就快到约定地点,池述白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问了俞安:“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超度吗?”
俞安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我想试着找找自己的生前记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池述白无法共情这个答案,沉声道:“有些回忆,说不定忘了更好。”
说着,他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约好的布阵地点是一间废弃仓库,足够空旷,方便长老们施展身手,池述白带着俞安走进去,故意把他领到阵眼处,“我去拿午符水,你在这等我。”
“好。”俞安冲他笑了笑,没有一丝怀疑和防备。
池述白心里生出几分愧疚,那愧疚很快被他压了下去,转身朝门口走去。这时,埋伏着的长老们跳了出来,迅速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阵起!”
话音刚落,俞安脚下就出现一个金光耀眼的巨大阵法。
俞安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惊慌,想跑,又被阵壁猛地打了回去,狠狠摔倒在地,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叫了声“池述白”。
池述白站住脚跟,转头看了眼俞安,他居然到现在都没怀疑自己,甚至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池述白装不下去了,狠下心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一直纠结于过去没有意义的,趁你还没背命格,早日投个好人家吧。”
说完,池述白就离开了,顺手关上门,试图把长老们念咒的声音隔绝在外。
他抬眼看着街上的满目凄怆,血流遍地,他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过了差不多十多分钟,门开了。
池述白迎了上去,“前辈们怎么样?”
“成了成了。”云安道人擦了把额头的汗,领着其他长老走出来,其他长老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纷纷感叹道:
“好险,还好咱们配合默契,变阵快。”
“就是说啊!要是再慢一点,可真让那恶煞跑出来了。”
“能除掉这只恶煞小友功不可没啊。”云安道人拍了拍池述白的肩膀,“改日老夫们一定亲自去万灵派登门道谢!”
池述白反应了片刻,才问:“变阵,变什么阵?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吗?”
“确实遇到点突发情况。”云安道人道:“那鬼实在是强悍,鬼性爆发以后,超度阵法居然困不住他,险些被他跑出来了,情急之下,我们就切换了魂飞魄散法阵。”
魂飞魄散法阵?
池述白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们把俞安魂飞魄散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双绿色眸子,欢喜的,信任的,想起他为了抑制体内鬼性,笨拙地喷了自己一脸午符水的模样,明明他也很努力,明明他可以有个更好的结局,愧疚和自责在刹那间爆发,池述白一把揪过云安道人的衣领,怒吼道:
“他根本就没背命格!凭什么要魂飞魄散他?!”
云安道人也急了,一把挣脱开,“那鬼如此穷凶恶极!非得等他杀了人才魂飞魄散吗?!再不切换阵法,死的就是我们的人了! ”
池述白的拳头捏得咯吱响,“是谁在一开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超度法阵天衣无缝的?还说什么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也能把他超度了,结果呢!”
长老们脸上都闪过一丝窘迫,云安道人冷哼一声,“能解决掉对方才是最重要,等走出芙镇,谁还关心一只恶鬼的命运到底是魂飞魄散还是超度!”
“你们西岭派就是如此藐视生灵规则的吗?!”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派长老的安危就是最大的规则!”
池述白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把俞安交给这群自私傲慢的老家伙,他本来就已经够内疚了,现在更是懊悔无比,他握紧剑柄,努力压着颤抖的声音说:
“既然如此,晚辈只能把你们交给联盟处处理了,你们必须领罚!为无辜的冤魂赎罪!”
“做梦!”
“那就只能得罪了。”
说完,池述白一脚踢在云安道人的膝窝处,迫使对方半跪下来,再顺势摁住对方肩膀,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其他长老反应过来的时候,池述白已经掏出绳子准备绑人了。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其他长老大叫着围攻过来,巨大的自责转换为愤怒,蒙蔽了池述白的双眼,让他忽略了对方人多还全是高手的事实,任凭他天资再高,面对这么多资历都比他高的长老,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几招后,池述白被他们联手用千斤符压倒在地。
云安道人拧着眉毛走过来,居高临下道:“太过固执死板的人是不适合做除灵师的,我想你的单师父最懂这一点,可惜这点你还真是一点没学到。”
池述白死死瞪着他,试图强行解咒,却遭到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别白费力气了。”云安道人一挥衣袖,转身道:“我们走。”
就在这时,池述白突然看见自己的血居然飘了起来,细看之下,发现不是他的血,而是一粒粒细碎如流沙的红光,从四面八方聚来。
接着,一个仿佛从地狱而来的阴冷声音,从身后的仓库大门里传来:
“走?把命留下再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