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鞠武几次三番的恳求下,他最终还是去见了太子丹。
燕丹为人有礼节,也懂得如何笼络人心,围绕在他身边的门客都受到了礼遇和细致的照顾,因此十分忠诚。
对普通门客尚且如此,对田光就更不必多说了。
为了这次会面,太子丹做了许多准备,在简单寒暄后,二人就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
这个宴会是一场私宴,并没有繁杂的规矩,但太子丹的行为依然令田光大吃一惊,因为燕丹堂堂太子竟欲侍候他一介草民饮酒进食。
田光:“太子身份贵重,小人不敢。”
“诶。”太子丹轻描淡写道:“如今是我有求于您,再怎么侍奉也不为过,先生莫要推辞。”
说完,他走到田光近前,筷箸轻移,一块炙肉就落在了盘中。
田光看着眼前的炙肉有些犹豫,但太子正热切的注视着他,他无法,只好把炙肉送入口中。
燕丹满意了,他回到自己的席位,举酒敬田光,田光忙回敬道:“太子怜臣孤老,臣感激不尽。”
他把燕丹对他的礼遇说成怜惜,就是在委婉的拒绝对方请他出山的要求,一旁的鞠武听出来了,太子丹自然也听懂了。
鞠武怕太子会生气,但出乎意料的是太子神色如常,没有一丝一毫要动怒的痕迹,反而愈发尊敬了。
田光忐忑地吃完了一顿饭,宴会结束后,太子丹就派人将他送回家,但田光知道此事远没有结束。
果不其然,仅仅只是两日之后,燕丹的人就又找上门来。
以田光的身份是拒绝不了作为一国太子的燕丹的,他只能采取温和的态度不断的委婉表达自己年老已无力辅佐的事实。
燕丹也不急于求成,而是徐徐图之,一点一点蚕食对方的心理防线。
哪个大丈夫不曾怀有一腔报国之心,渴望建功立业。田光也是一样的,只是多年的避世,再加上衰老的身体,让他踌躇不前。
面对太子抛出的橄榄枝,他不是毫不动心。无数次,面对秦国的强横,他都想为燕国做点什么。
但他清晰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这个年纪连脊背尚且都不能挺直,还能辅佐一国储君做什么呢?
辅佐治理内政他还能勉强支撑,谋划抗秦的大事,他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他的忧愁非常明显,和他交好的朋友也都看出来了,譬如高渐离就很是担忧。
渐离曾想做些什么开解他,却被庆轲拦住了。
“田先生的事非同寻常,牵涉太深对你没有好处。”
说这话的时候,庆轲很冷静,甚至到了有些凉薄的地步,这让高渐离觉得他很陌生。
他怨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讲义气的人。”
“讲义气……”庆轲有一瞬间迟疑,不过很快就恢复寻常,“再讲义气,也不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吧。”
高渐离语气闷闷的,“话是这么说,但此事果真有如此严重吗?”
见他这郁闷的样子,庆轲有些于心不忍,又知他不懂政治,便宽慰道:“于你我而言自然是万分危险,但对田先生来说或许不算什么,毕竟他的才能远在常人之上。”
无独有偶,在庆轲吹捧田光的同时,田光也夸奖了他。
燕丹连日的努力是有作用的,他成功扣开了田光的心扉,虽然田光依然不肯出仕,但却表示愿意为他出谋划策。
这一次太子丹是在自己的宫室内正式接见田光,还动用了自己的马车令鞠武亲自去接他入宫。
面对一日胜似一日的礼遇,田光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太子是贵人,不嫌弃臣身份卑微,愿意同臣一起谋划大事已经令臣感动至极。太子请我去,我自去便是了,哪里敢劳驾宫中的车马呢?”
鞠武:“莫要过谦了,你才能不凡,太子礼贤下士,当是佳话。”
一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调,田光自然也顺从的上了马车,二人同乘到了太子宫。
燕丹已在宫中等待多时了,听说人到了,就亲自出宫去迎,无论是扶人下车还是引人,他都亲力亲为,等到了宫殿之中更是让田光上坐。
这个田光哪敢接受,连连推辞,可燕丹非常固执,见推辞不过,田光也只能接受了。
他弓着背登上坐,样子很是滑稽,左右的侍从见了都发出窃笑,笑声不大,但的确是有。
燕丹皱了皱眉,屏退左右,只留太傅鞠武。耳根子清净了,燕丹便切入了正题。
“秦国势大,与燕不两立,先生是才德兼备的人,胸怀谋略,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救燕国于存亡之间?”,说完,他的眼眶红了。
田光心中震动,道:,“臣观今日之势,两国的关系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了况且燕国的兵力也远不及秦,几乎没有正面取胜的可能。”
**裸的事实大家都清楚,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这样坦诚的指出来。
一直被安抚和虚无幻想所围绕的燕丹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欣慰,不过欣慰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转为了忧虑,“照先生这么说,燕国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田光沉默了,因为不只是燕国,所有国家都是一样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走向了一条末路,区别只在于到达的有早有晚罢了。
而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有的力气去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田光的态度让燕丹心中有了计较,他哀伤叹息,他试图去想象国家覆灭的那一天会是怎么样情景,却想不出来。
他是爱他的国家的,他太不甘心了。
蓦然间,他回忆起了和嬴政一起在赵国为质的日子,那时他们相处的真的很不错,这不是假的。
而且在当年燕丹的衣食待遇要比嬴政好的多,也更加受赵国王室的礼遇。
可如今时移世易了,嬴政回到了秦国,他所继承的是一个强大的王国。而燕丹呢,燕国对比秦实在太弱小了,但就是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他也还没有真正掌握。
久而久之,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嫉妒,等在秦国遭受冷遇后,这份嫉妒愈演愈烈,最终成了妒恨。
燕丹总觉得自己差了天命,他不想认自己的命。
他问田光:“如果覆灭是不可改变的结局,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一天的来的慢一些?”
这一刻,田光在太子身上看到了飞蛾扑火的决心,这促使着他说出了在心头盘桓了许久的想法:“听闻秦王诸子尚年幼,且无嫡出,只一个长公子又威信不足。如果秦王在这个时候死了,无论结局如何,秦国都会先陷入一场内乱。”
“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说死就死。”太子丹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深意,“先生的意思是……刺杀?”
田光沉重地点了点头。
燕丹一时有些愣怔,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条路,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鞠武也觉得此招风险太大,成功了不见得能令燕国转危为安,但要是失败了,他们这群人全都要性命不保。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的计策吓得他冷汗直流,可他刚组织好劝诫的言语就被太子堵回去了。
侧头望去,太子丹正凝视着田光,缓缓举起了酒樽,决然道:“请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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