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江敢了吗？”
茫茫黑暗里，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草丛里艰难穿行，带着兜帽的那个闻言摇了摇头，说：“没有。”
方悯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差了点。他们已经在这里绕了近一个小时，没有线索、没有系统提示，甚至连刚开始见到的npc都没了踪影，这完全不符合里世界的常理。
“任务刷……那是什么？”方悯山眯了眯眼看向远处，一栋二层小洋楼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树丛中，门框上钉着两个烛台，烛焰随风摇动。
李珏当即就要拔刀，却被方悯山抬手按下，他不解地抬头，只见男人在虚空中轻点两下，手中立时出现了一个型号老旧的照相机。
“先探情况，有危险的时候再动手。”方悯山摆弄好相机，丢下这一句话后朝着小洋楼走去。
李珏虽不服气，但还是顺从的将刀放回原位，跟在人身侧假装不经意地瞟一眼那个旧相机。
是道具吗，但是从来没在商城里见到过……难道是副本下放的道具？
不怪他好奇，游戏中有名的相机道具不在少数，但却从未出现过如此旧的相机——各方面的旧。
不多时，他们已行至小洋楼门前，方悯山举起相机对着门拍了一下，随后点开相机的图库，狭窄的屏幕几乎要被这扇门填满，照片与实景将近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同。
——照片中的门门把手上散发着微光。
见状，方悯山抬手将门推开，一脚跨入小洋楼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开着灯，小小的白炽灯挂在墙上照亮屋内简单的陈设，灶台上架着一锅粥，煮沸后不断地往外冒泡，好像前不久屋主人还在这里做饭，但此刻方悯山却并未看到屋主人的身影。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屋主人回来了？
方悯山心下一紧，猛得回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李珏整个人犹如狂风过境一般在四周翻找，所到之处鸡飞蛋打，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就连那个墙角的长沙发都被挪开了大半。
他顿时气血上涌，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压低声音警告道：“住手李珏！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江敢不帮你找那个人了。”
李珏瞬间抽回了将要把桌子抬起来的手，鹌鹑一样不动了。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见粥翻滚的声音和两个人的呼吸声。
方悯山抬了抬拿相机的手又放下，他四下扫视一番，最终走向一个类似于储物柜的柜子。
拉开抽屉，里面是几张处罚通知和破旧纸币，以及一张……合照。
照片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微微泛着黄，一对青年男女背靠红色幕布、面对镜头坐在一起，女生的头发扎成低马尾放在胸前，笑得很秀气腼腆，男生就不同了，紧抿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大有一种“不服就来打我”的气势。
虽说至今单身，可方悯山却对这种拍照姿势很熟悉。
“……结婚证。”
男女依偎在一起拍照的意思本就不同寻常，更不要说背景还是红色的了。
“什么？”李珏闻言凑到方悯山身边，一下子挤到了正中间的位置，“什么结婚证？”
骤然被挤到一边，方悯山满脸黑线，有些疑惑当初江敢到底是怎么劝自己接受他的，甚至还一起打了联谊赛……
“原来是照片啊，没意思。”李珏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诚实的将这些东西塞进了口袋，甚至还拉开了其他抽屉将杂物一扫而空，整个过程就像强盗一样。
注视了全程的方悯山：……
“楼下没什么好看的了，上楼吧？”分明是个问询句，李珏却已经“噔噔”几步来到了楼梯口，完全没给方悯山拒绝的余地，他抬手拔刀，拔出一半后下意识停下看了看方悯山，见他们的距离拉的够大后才拔出剩下一半。
方悯山的嘴角抽了抽，大步走到李珏身边，摊开手讨要：“上楼不急，先把你刚才收走的东西给我。”
“当然，”迎着李珏不乐意的目光，他话锋一转，“如果你擅长推理分析的话，也可以自己留着。”
李珏当然不擅长。
只挣扎了一个来回，他就将还没捂热的东西放到了方悯山手里。
拿到了想要的，方悯山蹲下身把这些东西一个挨一个摆在地上，举起相机照了张相，他拣走照片里发光的合照、字条以及一本名叫《神曰》的不正经书，在李珏不舍的注视下把其他没用的东西放了回去。
“走吧。”
李珏不语，沉默地跟在方悯山身后，看来被迫将战利品放回去的打击的确很大。
他们一路蜿蜒着上了二楼，在到达楼梯口时方悯山停住脚步，再没有了前进的意思，他喉结动了动，不知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不容拒绝的说：“下楼！”
但已经晚了，身后的楼梯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堵黑黢黢的墙壁，李珏转身的时候还险些碰到鼻子，他一脸纳闷的看向方悯山——尽管方悯山并没有看他——期望这人能解释一下。
方悯山脸色阴沉，几经思考下什么都没说，而是举起相机又拍了一张。
很快照片成形，一条长长的走廊出现在屏幕里，走廊尽头是方透过了大片光线的玻璃窗，但这些光线却没有完全照亮这里——一个高大的黑影挡在了玻璃窗前。
视线从屏幕移回现实，却是什么都没有，玻璃窗静静立在那儿，白色的光浅浅蔓延至周围，看着既温暖又柔和。
“李珏，装备B级道具复明之眼。”方悯山找回理智吩咐道，“然后，推开我左手边第一道门。”
李珏听话照做，他一手开门一手持刀，整个人呈进攻姿势。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出一条缝，清新的花香携风扑面而来，随着力道加重，整个卧室的布局一览无余。
……什么都没有。
卧室空空荡荡，连墙漆都没刷，板砖一个挨一个，露出橘红色的外衣。
“？”
怎么回事？
李珏不信邪，又推开了走廊右边第一道门。
还是空的。
此时如果是随春生在这儿就会很容易想到是道具与场景不匹配的问题，然后火速卸下复明之眼。
但李珏“武力点满智力为零”的旗号也不是吹出去的，他在又打开两道门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我开的门不够多。
于是又吱呀地推门而入起来。
那个给他下开门命令的人仍站在原地，方悯山深蹙眉头，他的技能一是在一定距离内感知危险，所以才会在站在楼梯口的一瞬间要求下楼，无果后又举起相机拍下了走廊。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相机，上面的照片还停留在走廊，与人眼里不同的是窗前多了道黑影。
看到黑影后方悯山很快意识到它必须借助特殊道具才能看到，于是让李珏和自己装备了复明之眼，事实也的确如此，黑影显现了。
但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见了？而且还不只一间。
要说它本来就是如此，方悯山是万万不信的。
他闭上眼睛，陷入思考之中。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得睁开眼，在李珏即将打开第六扇门时急道：“回来，李珏！回到左边第一扇门前，卸下复明之眼。”
李珏“噔噔”几步跑过来，卸掉道具重新推开门，原本空无一物的房间瞬间变得满满当当！
在他身后，方悯山无意识松开了攥成拳的手。
房间的陈设与一般卧房相差无几，一张上下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以及一堆杂物将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方悯山立马就想到了合照上的女生，他目光在房间里搜寻，最终停在了梳妆台上的一个相框上。
少女身着干净简洁的白衬衫，腼腆的笑对镜头，身后高大的树木参天而立，似乎是某处山林。
还没仔细看清楚，方悯山面前就急火火闯进了一个人影，连吃带拿地揣走了相框。
这似乎是某个触发机制，在相框离桌的瞬间，一阵风穿堂而过，叮铃铃的铃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李珏当即丢下相框，他耳尖微动，提刀刺向自己的右手边。
铃铛声骤然变调，在他刺过的地方，一个身影缓缓凝实，最终变成了身着大红色嫁衣的新嫁娘。
被结结实实地刺了一刀后，新嫁娘猛然后退两步，定住身形后扬手又扑了过来，尖锐的红指甲好像轻轻一碰便能戳破人的皮肉。
李珏抬臂格挡，抽刀朝新嫁娘的颈部砍去，却在即将碰到时被突然出现的红绳挡了一下。
两力相撞，他被振得踉跄了几步，提刀又要朝人的心窝子上去捅。
毫无疑问，又被红绳挡了回来。
与此同时，新嫁娘也调整好了状态，红指甲直朝人面门而来！
李珏被压得猛退两步，抬臂钳住新嫁娘的手腕。
能碰到……？
他心念微动，毫不迟疑地丢下武器，另一只手紧握住新嫁娘的指尖。
像是察觉李珏要做什么，叮铃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新嫁娘急不可耐的想要挣脱束缚，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咔嚓”几声，鲜红色的液体滴落，新嫁娘的指甲竟被硬生生折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似人非人的惨叫声响起，铃铛声也开始尖锐刺耳，李珏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一条突然探过来的手臂拦下了动作。
“那个黑影要过来了。”方悯山挡下李珏反射性的攻击说道，“黑影应该就是合照里的男子，他和新嫁娘似乎存在着某种强烈的情感联系，一方死了另一方绝对会有所动作，总之，现在不宜杀了新嫁娘。”
李珏的手卡在新嫁娘的颈间，他几次欲发力都没彻底下手，最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新嫁娘丧失行动能力。
他一点点折断新嫁娘的四肢，在折到小腿骨时倏地停下动作，甚至都不需要方悯山提醒，他丢人、装备道具、拿刀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视野里的家具和红衣女子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门口的一道黑影。
几乎是在黑影靠近房门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森然冷意，并不是气温下降所带来的冷，而是一种深深的、侵入骨髓的冷。
即使迟钝如他也能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黑影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作，它高大的身形将门框填得满满当当，也让在场两个人都意识到仅凭冷兵器拿不下这个怪物。
因此，李珏破天荒的翻了翻被他冷落许久的系统面板，一翻便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主线任务成了“待被触发”，同时邮箱收到了一份处罚通知。
李珏看完处罚通知，有些沉默。
“我和敢姐因为破坏游戏平衡被处罚了。”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闻言方悯山顿时连当下情况危急也不顾了，着急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力度怎么样？江敢如今背着处罚和一个看着就不好相处的人待在一块儿，肯定凶多吉少……”
李珏：“？”你不先关心一下我吗。
他刚准备说话，就见方悯山不知想到了哪一步，神色骤然凌利：“我们得赶紧从里世界里出去。”
要开始打怪了吗？李珏摩拳擦掌。
事情却并没有朝着他预料的情况发展——方悯山又把那个旧相机拿了出来。
李珏眼皮跳了跳，动作僵在半空中，身为一个老玩家，他清楚地知道道具越高级，使用的限制与代价也就越大。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旧相机已经使用过三次了，一般副本下放道具也就是高级道具的安全使用次数。
他很想拦下方悯山，但也许是处罚的负面影响，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阻止，总之，他慢了半拍，方悯山按下了快门键。
接着，一切都开始不可控起来，原本还能勉强使用的旧相机彻底报废关机，散发出不祥的气息，沉寂许久的黑影重新开始动作，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见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如果说刚才还是无望，那么此刻李珏就是绝望，他紧握长刀，用口型无声的说了句：“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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