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白日虽不如夜晚那般热闹,但也还是有许多人到这来寻开心喝壶茶,那几扇门板根本无法阻挡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小厮在外头敲门,声音不重,但宋竹声还是让他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公子这是又梦魇了?怎么睡一觉出这么多汗?”小厮递给宋竹声干净的帕子,让他身上的细汗。
宋竹声拿帕子擦了一下:“无事,是美梦。”他无意多说,吩咐道:“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小厮有些无措:“这……公子,你是知道的,桂姨是不准白日沐浴的,说浪费。没有她点头,我上哪去给你弄热水啊。”
桂姨是听雨阁的老鸨,她不像其他花楼老鸨一样让别人叫自己“妈妈”,说是还没生过孩子,也不想当妈。为人泼辣吝啬,极为爱惜钱财,对那些来消费的达官贵人无不露出甜腻讨好的笑容,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就惨了,一个人就要干着好几个人的活,工钱还不涨。手底下的人也极为怕桂姨,没有她点头的事根本不敢做。
为了更好地清洁颈间的粘腻,宋竹声只得抻着脖颈一点点擦拭,指尖隔着帕子感受说话时轻微的震颤:“你跟她说,我过几天便是要去服侍大人的,要做的准备可不少,让她自己看着办。”洁白的帕子在伸直的脖颈上,倒显出颈间细腻的苍白感,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脆弱又骄傲。
小厮见状,只得把帕子和端进来的铜洗先收了,带着宋竹声的话去问桂姨,没过多久又带着几个人提着桶给宋竹声送热水。
宋竹声躺在浴桶里舒舒服服地洗干净了身上的粘腻,也没让人帮忙,自己穿好衣裳后便坐在梳妆台前一点点抹东西。
大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呢?他的眉头皱起,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很是苦恼的样子。烛火的光照在铜镜上,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单薄的人形。是不是太白了,不是很有气色的样子,但是烟雨送来的芙蓉粉好像不怎么好。指尖沾了些许的芙蓉粉在手背上轻轻抹开,不见其效,手背还是透着不自然的白。
翻了翻梳妆台上的口脂,颜色都过于艳丽鲜红,在配上这样不健康的白,会化的像个刚吃了人的男鬼。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审视梳妆台上的物品,平常都是随意抹两下便走了或是都懒得碰这些东西。
宋竹声有些慌张:“快去把烟雨找来,就说我有急事。”若是到时候见到大人,他不喜欢我这副模样怎么办。宋竹声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希望自己是个绝世无双的人儿,有张无须粉黛修饰的面容,好叫那人见自己一眼便沉沦下去。
“公子叫我过来可是有要事吩咐?”烟雨一进门便看见宋竹声低着头思索,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烟雨,可还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能否给我送一些过来。”烟雨虽然不是管采购那些胭脂水粉的,但她是负责给听雨阁的姑娘公子送配额的胭脂水粉,经她手的东西多,见过的好东西自然不少。
烟雨奇怪道:“公子从前不是都不太摆弄这些的吗,怎么如今还主动问了?”想了想又道:“前段时间才采购过胭脂水粉,应该都分下去了,公子若是急需,可以去找悦靛姑娘问问。”
悦靛姑娘是听雨阁的头牌,也是桂姨最得意的人儿,抚琴唱曲极佳,容貌也是一绝,还会背几首名诗,京城中的风流公子几乎都有与她传出些许故事。所以听雨阁内要是有什么上好的胭脂水粉,第一个给的肯定是悦靛。
“悦靛?我和她不是很相熟……罢了,我去问问吧。”宋竹声让烟雨先退下了,先拾掇一下再去找人。
“公子,为何不找桂姨问问?便也说要为了服侍大人做准备,桂姨总归会答应的。”一旁的小厮不解地开口。“桂姨还不至于老年痴呆到分不清热水和胭脂水粉的价值。”
京都的大街上此时人头攒动,决定下次出门一定要看黄历的福来看到自家少爷又停在了一个小摊前,连忙腾出拿东西的手,准备摸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银子去付钱。
“唉,少爷,从府里拿的银钱快不够了,您少逛一会吧……”不然又要写欠条了,到时候他们拿欠条上府里要账被老爷看到了,又要说你了。福来边掏银子边小声劝着,脑子里还浮现出了上次老爷恨铁不成钢地骂着少爷的样子。
这位少爷显然也不是个轻易就被劝动的主,不时拿起拿起小摊上摆着的饰品观赏,还想拉着福来欣赏:“诶,你看这个头簪,是不是很配琴羽?那你说这个耳饰月临会喜欢吗,这个颜色会不会不太衬她新做的衣裳?”
福来瞅着少爷手上的东西,心想这些东西府里又不是没有,少爷为什么总喜欢在外边再买一遍,少爷要送她们,难道不是府上的更贵更好看吗?
白槿可能也没想让他回答,手一摆:“刚才我碰过的,都包起来,包的漂亮一点。”说完也不管到底包得怎么样,又晃悠到另一个摊子去了。福来把银子给摊主,让她帮忙放到自己抱着的东西都上边,又着急忙慌地朝少爷消失的方向走去。
“福来,你可算赶上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给悦靛的东西可都在你那,没有礼物我都不好意思跟姑娘说话。”白槿随即从福来拿着的东西里挑了个放在桌上:“悦靛你瞧瞧,这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别人可都没有。”
悦靛也配合他,细长的柳眉弯起,很是欣喜:“白公子挑的自是最好的,那我可打开看看了。”说着便打开了木头盒子的锁扣,里面是几个小圆罐子——是几盒胭脂。
“看这样式,是花脂舍的吧,那家的胭脂好多是江南那边来的,京城的姑娘家都抢着买呢,白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悦靛还没说话,身旁的侍女便抢先开口夸赞了一番。
白槿笑道:“京城内上赶着想给悦靛姑娘买胭脂的人多着呢,不过这里的都是那家铺子的新款,可让我排了许久的队,只希望悦靛姑娘不嫌弃,多用几次就好。”白槿的眼睛比较长,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白公子哪能把自己的心意说成这样,您能来看悦靛,悦靛便已然很开心了,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不过白公子让福来提了这么多东西来,应该不只是送给悦靛的吧?不如我让人把姐妹们叫来,一同感谢公子可好?”悦靛的手搭在白槿的手臂上,调笑似地摸了一把。
白槿瞬间给吓坏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连连摆手:“多谢姑娘好意,只是这阵仗太大了,我实在是受不起,姑娘还是放过我吧。”悦靛见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和其他人一起笑了起来,也没再逗他。
宋竹声到了悦靛的房门前便听见他们在里边嬉戏玩闹,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回去等之后再过来,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里面有人出来了。
宋竹声连忙退至一旁给他们走,却没想到有道男声跟他搭话了:“你是来找人的吗,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抬头,是个翩翩而立的清俊公子,一把折扇轻搭在手掌上有规律地敲打着,脸上也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宋竹声如实道:“我是来找悦靛姑娘的,想向她借点东西。”他看起来有些懵懵的,似是不习惯与人交谈。
“借东西?那你快进去吧,悦靛就在里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公子一敲折扇便邀请他进入房中,后面那句不过是随口一提。
“宋竹声。”宋竹声感受到那位公子在他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身形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原本要带着小厮出去的脚又拐了回去:“你要借什么东西啊?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也不忘回头:“福来,把那些东西完好送到各位姑娘屋内,不许有任何闪失。”
悦靛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口,又看到白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眉梢向上挑了挑:“这是?”白槿抢先开口了:“他想来向你借些东西,我正好在门外撞见他了,便带他一同过来。”
悦靛了然点头,看向宋竹声:“想借些什么,我看看我这有没有。”她甚至没有问宋竹声的名字,就决定借给他了。这对宋竹声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一个男子来找姑娘借胭脂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好,当时也是着急才什么都没想便冲过来。到了刚刚冷静下来了才想到,即使之后给胭脂钱把自己用过的胭脂买下来,这对悦靛来说也不太好。听雨阁中的姑娘缺了胭脂水粉都是互相换着用的,可能是这件事太常见了让烟雨忘记了自己是个男子。
宋竹声心里暗叹一口气,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不知姑娘这可有没用过的胭脂水粉,我想同姑娘买。”一时间,刚刚屋内呆着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桌上白槿送来的胭脂上。
宋竹声见状,有些不明所以,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才看到桌上的明显没开过胭脂和旁边的木盒。整个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直接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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