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说了这事,让大家为那位不幸的女同学默哀三分钟,同时强调了假期安全教育的重要性。
淹死人的事情年年都有,只是常常发生在夏天,这回倒是罕见。
但是谁也没有多想,最多是觉得那女孩倒霉,偏偏掉下河的时候没人看见,要不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也有些传闻说那女孩是自杀的,总之乡野的谣言从来没有停止过。
新学期开始,陈渊也从城里回来了。
程鸢一进教室就看到了他,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第一天开学总是兵荒马乱,程鸢也没跟他说上话,直到放学的时候发现他在门外等她。
她在楼梯拐角处没看路,差点一咕噜脑滚下去,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借助陈渊的力量,她不用在开学第一天就打石膏。
“有什么事吗?”她还记得他放假前说的话,不愿意有任何好脸色。
但是陈渊好像已经忘了他们之前的不快。
“一个小礼物。”陈渊把手从后面伸出来,握成拳的手指张开,从中指上掉下一个水晶挂坠。
水晶挂坠里还密封着一个东西,在夕阳的照耀下闪出一道刺眼的光。
“这是什么?虫子?”程鸢疑惑不解地看像挂坠里的不规则的有腿的物体。
“这是大肠杆菌噬菌体。”陈渊说:“你不是将来想当教授吗?”
既然提到这事,那就有吵架的必要了。
并且程鸢不觉得陈渊认输了,他们并没有了解过彼此,却仿佛知道对方的性格。
所以程鸢觉得他在阴阳怪气:“你不是说我当不成吗?”
“我可没说过!”
“你是那个意思。”
他们对视了许久,后来陈渊投降:“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程鸢也明白这是求和的标志,她顺嘴说出:“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等等,她什么时候和陈渊关系这么好了?
偏偏这时,陈渊低下头帮她拨开关:“这里,你按一下它会变形状。”
她仰头看见他的下颚线,看见他的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她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也许是城里的进口洗衣粉。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陈渊问她为什么发笑,她就把这个来由讲给他听。
还是之前胡小玉和她开玩笑时候说的。
胡小玉说:“陈渊是城里人,大概喝的水也是神仙水吧。”
陈渊还是不懂这些玩笑,“哪有这么夸张。”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走回小港村,他们在路上说了更多的事情。
陈渊和她说起城市中的见闻,说上海有许多百货大楼,有的从民国时期就有了。
他为她描绘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这让程鸢对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当然他也谈了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比如说他的父亲确实如传闻中那样另娶了,不过他和他后妈井水不犯河水,并不是被抛弃才会来乡下。
程鸢本来想问真正的原因,看出来他不想说,到底没问。
程鸢也知道了现在和陈渊住在小港村的大人是陈家的保姆,陈渊管她叫阿姨。
他们两个走在路上,中间却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他们很久之后暧昧却从未挑破的关系。
他们走到村口的时候分开,陈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从上海的家里带了很多书回来,你要看吗?”
陈渊是懂得怎么拿捏她的心理的,程鸢真的拒绝不了,她想要去外面,却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如何获取通行证。
她可以通过考试考出去,可有时候,那张决定命运的卷子上的东西是她接触不到的知识。
后来程鸢便频频去陈渊家里,她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不招人待见。
不过陈家的那位阿姨还挺喜欢她的,每次都会切水果端上来,让他们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书。
程鸢每次周末出门的借口是说自己去找胡小玉写作业,父母也没有疑心,毕竟她是村里知名的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后来她在陈家越来越不受拘束,性格也活泼了一点。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还是陈渊,那时他们在为书中的一个人物争论,陈渊说不过她,说:“你将来要是参加辩论赛,一定能赢!你也适合当律师!”
“辩论赛?”
“对,很多大学里都会有辩论赛,一个论题,还有正方和反方……”
陈渊说他有个哥哥在家本地上大学,他去过几次。
“我不想当律师。”程鸢说:“我看你的嘴也很厉害,你为什么不去当律师?”
陈渊顺嘴说:“那也行。”
这话说完后,空气突然静默了。
随着程鸢每周都会跑到陈渊这里来看书,他们的关系也在变得危险。
就像现在程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并且不敢看他的眼睛。
程鸢扭过头去看墙上的钟,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反正我不做律师,我以后想当医学教授。”
上一次他们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陈渊嘲笑了她的自不量力。
所以新学期开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的避开这个话题。
这是第二次。
陈渊说:“你这么聪明,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现在又不嘲笑我了?”
“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但是为什么是医学教授?”
“没有为什么。”程鸢握紧了手中的噬菌体挂坠。
陈渊的想法也在发生着改变,他一开始觉得程鸢也是这愚昧的人中的一员,忙忙碌碌,终此一生。
直到这学期他们开始谈论一些文学著作,有些还是英文读物。
他发现程鸢的理解能力很强,而且他们的思维模式惊人地重合,他们总有相似的观点,甚至在讨论题目的时候都不用说话。
有一回他们在写数学题,并不是学校里布置的作业,而是陈渊从城里带来的课外题。
程鸢先一步写完,陈渊却困在了最后一题。
程鸢看他还没写完,走过去瞧了一眼,她径直拿走他手中的笔,在图形上画了一笔。
只一笔。
陈渊就豁然开朗。
她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有时候一个女生的大脑比她的脸蛋更充满吸引力。
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很奇妙,比如说上个学期他们俩还互相看不惯,这一学期却成了知己好友。
陈渊纠正她:“我从前没有看不惯你,最多是你看不惯我。”
“我什么时候看不惯你?哪里看不惯?”
“难道你不是跟他们一样,觉得我是傲慢的城里人吗?”
程鸢沉默:“好吧。”她为自己辩解:“你染了一头红色头发,当然容易让人误会。”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红色呢?”
陈渊脸上的笑消失了。
程鸢觉得她好像问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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