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间一向少有人开,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也正常。没有人去,自然也用不上电梯。
连等都不用,路禾按了电梯提裙进去,姚均跟在后头。
“金蔷薇”最大的特色就在于一个“金”字,建设风格仿古宫廷的富丽堂皇。直达电梯更少不了排面,一进去就是镜面,头顶的暗灯金黄掺红。
女人冷若寒霜的脸映在一侧。暗金红抹在她头发、脸上,疏落落洒满衣裙。
姚均站在一边,路禾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他感觉又说了很多,最起码表达出很多。
电梯即将到达时发出叮咚一声,似泉激山石,脆泠泠的,然后慢慢停稳。
“你带他们上来,不必跟我了。”路禾淡淡嘱咐道,朝着前来引路的侍者摆手,自己仪态万方地往1018房走。
1018房内,林朝早就到了。
金丝楠的雕花桌在另一侧,他坐在旁边,偶尔垂眸看一眼手表。
哪怕四周无人,男人仍旧刻板地挺直腰背,平静的面容看不出焦躁,哪怕对方迟迟不到。
他跟对方约了八点整谈生意,如今分针不急不缓地朝着第五格走动。
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顿地声响起,由远及近,清亮的,蕴含某种宣告,似乎透过这阵声音能够窥见女主人的几分艳色。
那一定很迷人,又危险,像一间全黑的房间只有正中一盏灯。
厚重的包厢门被推开,发出沉沉的一声叹息,林朝看向门口——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腿。
很白,也修长,是最最引人注目的那种。流丽的线条,奶白色,往上——层叠的裙摆突然落下来,遮掩住那双令人心痒的腿。
像玉外头的裹衣。
林朝没抬头,视线还停留在来人的小腿处。
他听见自己血液里涌出的躁动,很快又沉寂无声。
是路禾。
“林先生别来无恙。”
她笑语盈盈,像是从未有过洗手间前的争执,今天是来见生意伙伴的。
林朝坐着,跟她咫尺之距。慢慢抬头看着路禾,干净孤高的眼里映不进她。
路禾听见他碎瓷冰一样的声音:“路小姐怎么在这?”
似乎渣滓都掉进人衣领,冰得她神经麻痛。
“林先生今日不是来谈生意的吗?”
“林某若没记错,对方是高石公司的人。”
“是啊,是高石。”路禾对他眨眨眼,微微一笑。
“高石昨天刚归了荣盛,林先生的信息来源不是很便利呢。”
她说话时字正腔圆,故意放慢语速,好让林朝看清她的唇,还有颜色。
偏粉的浅颜色。
粉的。
林朝果然沉下眉眼。
“路小姐若无事,林某就先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
步伐从容,无形中带着强势。
“林先生准备白白让出几个亿么?”
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路禾在背后柔声提醒。
从她进门到现在还没五分钟,这么轻易放他走,今晚传出去还不知道要笑话谁。
她可真是个体贴温柔为人着想的仙女。
林朝背对路禾,看不到她唇角恶劣的微笑。
他凌厉的身形停在包厢前,离门不过一臂之距。
谁都没有说话,包厢里很静。
路禾提步走近。
林朝听到她隐没在地毯里的高跟鞋声,像是有弹性,踩下去,再轻轻弹起来。
按理说不应有声音的,都浸在地毯里,但他的确听得见,跟心跳同一个节拍。
她还在靠近。真切的,一步步接近。
不是午夜梦回虚幻的剪影。
林朝几乎能数出她的脚步。
三、二、一!
他放过自己,猛然回身,“路禾!”
“在啊。”路禾嘴上迎合,毫不在意他瞬间释放的冷意,抬头,对他笑:“林朝,你何必拒绝我。”
拒绝她,还是拒绝荣盛。
含义暧昧不清。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轻声说,低头看着她。
她像是稳操胜券,站着不动。他的脸离近看更清隽,从斜下方上望,利落的下颚线,凹陷部分则更加昏暗,亮的地方也亮,借着灯光晕染他眼里的浓黑。
金色的黑。
路禾突兀一笑,“你。我要你。”
黑色侵蚀琉璃金,林朝俯身,几乎是平视她:“路禾。你不要惹我。”
声音很淡,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威慑。
路禾偏开眼,看着他身后的门,笑意不减。这样近的距离林朝更能看清她的唇色,甜腻的粉红色,连嗅觉一起栽进去。
他类似的警告,路禾以前听了无数次,就跟狼来了一样没作用。
她这次仍不在意,笑问:“惹你又如何?”
林朝没回答。不知是没法回答,还是没想好要搬出什么震慑她。最好能碾碎她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蜷缩在一角落泪。
路禾深谙过犹不及之道,况且她今晚的目的也不是要来盘问他,施施然往后退开,坐在金丝楠绣椅上。
她支肘撑在桌上,对着林朝示意旁边位置:“过来坐,毕竟买卖不成情谊在,权当陪荣盛负责人吃顿饭了。”
姚均在外头接到小祖宗短信,安排人上菜。
有侍者陆陆续续端着菜进来,盘盘精致诱人,很快就摆满一桌子,他们再陆陆续续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最后一人还贴心的关好包厢门。
他本应该立马开门离去,可无形中有根细线缚住双脚,让他没法子往外走,反而被她一点点拉过去。
“对啦,饭还是要吃的,今晚我请。”路禾笑吟吟给他夹了只虾,却不是给他吃的。
“我新做了指甲,没法剥虾。”说着放下筷子把手伸到他跟前,莹润的嫩粉色和她的口红如出一辙。
林朝敛眉,伸手将盘子推远,仅仅是坐在桌前,任凭路禾怎样撩拨都没反应。
他不吃是他的事。
路禾也没恼,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只是带壳带皮儿的一律没法动了。
吃完,她拿纸抿去唇上的浮油,又换了一张仔仔细细抹掉口红。
展开后只有一点粉红。
她推到林朝面前,“眼熟吗?”
纸跟白手帕差不多,也是这个颜色。
林朝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路禾,玩够了吗。”
“够了什么够了?”
他转身就走,路禾踩着细高跟快步跟上,在他拧开门把手前关掉灯,包厢顿时漆黑。
然后慌忙去握他手腕。
触手微凉,很快又热起来,稍稍松了吊在半空中的心。
路禾那么怕黑,林朝没想到她能去关灯。
闪神间听到她刻意放低的声音:“林朝,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温的。
他低头,口腔内血腥气翻腾,甜丝丝。
手上微动,路禾听到拧把手的声音。
“那支口红还在。”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声音顿止,林朝的手停在原处。
路禾抬头,凭印象中的身高差踮脚,贴在他耳边说:“它一直在。”
那是林朝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口红,色号死亡粉。
也亏得路禾是冷白皮,涂出来没显黑,反倒是林朝盯着她的唇移不开眼。
那个时候她就抹着这个口红在废教室跟他接吻。
她坐在他腿上,天早黑透了,没开灯。
等一节晚自习过后,路禾缠着林朝跑去顶楼看星星。
顶楼也没有灯,但是有亮光。她用白手帕擦去沾在他唇边的口红,展开一抹粉红色,跟今天的一模一样。
只是路禾不知道,当时随手塞进口袋,怎么也找不到的手帕不是丢了,而是在林朝手里。
这块手帕一直没洗,到现在也是。
“所以呢,今天也是那支口红?路小姐不怕中毒?”林朝淡淡出声嘲讽。
一支口红用八年,痴人说梦。但不妨碍她拿这个博同情。
林朝的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
若真狠得下心,开门走人啊,何苦在这跟她多费口舌。
还不是留下了。
路禾勾起一个笑。他啊,总是这样。活该一次又一次被骗。
“甜吗?”她问。
林朝没说话。
路禾的手从他手腕往上走,试探着抱紧他手臂。林朝刚想抽回就招来她细声软语的抱怨:“别动啊,我害怕。”
手臂滑得像丝绸,只绕一圈,但林朝却似乎是被丝绸捆死了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她说怕黑,林朝完全可以摸索着开灯,或者开门。可他习惯了在跟她的独处中身处劣势。
路禾出一招,他才有机会去拆一招,全然不曾想过要去夺她的主动权。
被动、无措、还不得不全神贯注。
像猎人和猎物的关系。
猎人习惯了当猎人,享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主宰猎物的成就感;可猎物就一定是猎物吗?它有獠牙,它也会成长,早晚会把身上的人撕成碎块。
路禾不知道。
她习惯了被野兽臣服,从未想过它会反口伤人。
林朝不回答,沉沉的眸跟夜色融为一体。
“我是说,口红,”路禾继续问:“口红甜吗?”
“……”
“你喜欢哪个味道?”
“……”
要不是他体温在怀,路禾会以为自己在跟空气说话。不过没关系,他不走,那就还有的玩。
“不愿意说么,那好。”路禾踮脚,瞬间拉近距离。
“我和沈嘉慧,谁的口红更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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