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诉说的夜,独留林秀海一人发挥。
随念入睡前都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怎么回。
早上的清明让她思绪沉淀,随念下意识想把这件事搁置一旁,就后处置。
她揣着手机下楼,吃了早餐,就跟白朴一起出门了。
这次她来不仅是项目助理,还要单独负责岛上的宅基地地籍调查。
工作不难,就是记录每家每户的人口情况。但比较繁琐,需要大量时间,适合她这种除去项目外有空闲时间的人来。
路上白朴给随念简单讲了一下路线,见随念听得迷糊,又让她放心,自己会全程陪着。
随念当即表示感谢。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最近的岛民家门口。
白朴让随念在门外稍等,自己先去做一下思想工作。
随念来之前了解过大概情况,留在岛上的人基本都是中老年,年纪大,见识普遍浅,沟通起来比较难。原本还有些忐忑怎么开口,现在听到白朴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自觉走到一边等着。
没一会儿,白朴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
那女人脚步急促,有些惶恐的眼神试探性地落到随念身上。想张口打招呼,但碍于一些原因,又作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随念。
好在白朴很称职,主动帮随念介绍:“这是随助理,不用紧张,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女人:“随助理好。”
随念笑笑:“叫我随念吧,阿姨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的,就是问问你的家庭情况。”
女人正色着点头。神色依旧有些紧张。
随念:“家里几口人?”
“2口。”
“随念:“分别都是谁?”
“我和我老公。”
随念没有立刻记录,女人看着年纪不算大。
“……家庭人口是要把孩子一起算进去的。”随念不知道女人有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暗示。
只见女人眼神一暗,随即尴尬扯了一下嘴角,还没维持几秒钟,又苦涩地垂下来。
“我没有……我家没小孩。我小孩没了。”
随念一愣,下意识看向白朴。后者默然,而后平静开口:“张姨的儿子小时候出海被卷走了。”
随念:“抱歉。”
白朴:“……继续吧?还有问题嘛?”
随念点头,又镇定地继续问。
“夫妻都是什么学历?”
“家里的房子面积是多少?”
“房子的权属在谁手上?”
“……”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两人才告辞离开。
路上,随念拿着资料问白朴:“张姨这种情况多吗?”
白朴像是被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他说:
“多吧……岛上很多家庭其实都有点问题,有些是孩子不在家,有些是父母不在家,有些家没男人,有些家没女人………刚才我疏忽了,应该跟你提前说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随念翻着手里的做登记的文件,深呼吸调整情绪。
各有有各人的活法,她这样劝慰自己。
有了前车之鉴,白朴和随念接下来的询问都小心了很多。
到中午,白朴问随念回去吃还是就近?
“就近吧。”随念看到旁边一家海鲜粥的招牌,示意午饭在这里解决。
随念让白朴不要破费,直言自己吃不了那么多,点基础的就好。
白朴应了一声。
等候的间隙,随念一边对照地图画线,一边比对一上午的工作成果。
“这条街是不是弄完了?”她问白朴。
“嗯。”白朴点头,又指着地图另一条街道说:“下午时间多一点,我们去这边。”
“好。”
粥上来,随念顺势收了材料。
除了一碗粥,白朴还点了几个配菜。
“都是新鲜货,你尝尝。”
“好,谢谢。”
随念跟石秋雨越熟悉,跟白朴就越没办法自如相处。总隔着什么,生怕不小心越界。
一顿午饭,两人都吃得很客气。
结束中午的休息后,两人下次继续工作。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随念明显得心应手了起来。
刚结束一家,随念去买了一瓶水。从小卖部出来,两人拐了一个弯,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她说着路走下来,忽然意识到这附近是林秀海家。
刚才没认出来是因为上次自己走的方向跟下次来的不一样。
正想着,白朴忽然在旁边小声提醒。
“这是小琳家。”他怕随念想不起来,补充道:“小琳就是旅馆的那个帮工,你应该见过几次。”
“嗯。记得。”
“她家有点特殊,兄妹俩加上爸爸三个人。”
“他们的妈妈……”
“去世了。”
随念不言,失去母亲这种家庭遗憾在她有过早上的经历以后,已经能平静接受了。
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去世的?”
“海难。”
“噢……”随念了然。
正值下午,林秀琳去旅馆帮忙了。家里只有林全发一个人在。
随念跟白朴进门后,认出他是之前卖蓝莓的小摊主。但对方显然没将她认出来。随念索性也当自己第一次来。
坐下后下环顾四周,不见林秀海。
白朴做了简单介绍,林全发听后神情肉眼可见紧张起来。他对这些调查人员有着天然的敬畏。
“你们要调查什么尽管问,我一定认真答。”
随念按部就班:“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就是问一下您家的家庭情况。”
“您说您说。”
随念开始问。
林全发回答得小心翼翼的。
等登记完以后,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借一下厕所。
“可以可以。”林全发给人指了方向。
随念在厕所里洗了把脸,趁机打量了几眼,推门出来的时候听到白朴和林全发在聊天。
“小海不是回来了嘛?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嘛,他自己的事我也不好问。”
“嗯……”
听不到后续,随念才推门出来。
白朴站起来,看着她,那意思是现在该走了。
随念指了指桌上只剩半瓶水的瓶子,问能不能接点水。
“可以啊,随便接。”林全发说着还想上手帮她接。
随念:“谢谢,我自己来吧。”
她站在饮水机前,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嘴里含着水,缓慢地弯腰接水。
视线注意到挂在墙壁上一副小相框。
相框很旧,四周都是灰。
相片里女人坐在一条矮藤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眼神温柔地看着远处空地上玩耍的小男孩。
她看了几秒,察觉到手底下的瓶子重量变重,才收回视线。
拧上瓶盖,告辞离开。
接近巷尾,还有最后一家。
白朴进门前轻声说了一句:“这家跟小琳家情况差不多,就一个人。”
这个岛上的人家,还真是……
随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定了定神,跟在白朴身后进门。
白朴语气听着有些严肃转身,“不在家,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
只见白朴走到一旁,拿出手机发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白朴扬声对那头的人说:“小韩,你在哪儿?回家一趟,有个问卷调查需要你在场。”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朴眉头一皱,说:“你成天溜猫逗狗,能有什么大事儿赶紧回来!”
随念见白朴在电话里“威胁”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白朴:“再等会儿,他马上就到。”
随念:“好。”
这个“马上”一等就快半小时。
韩天德踱步出现在巷口的时候,气得白朴上去就是一掌,忙把人揪过来。
随念看清人,眉头一跳。
觉得今天简直了。
见到的都是老熟人。
不过在林全发面前装生的办法在韩天德这里显然不奏效。
两人可是结了怨子的。
韩天德眯眼瞅瞅随念,“呦”了一声。
眼神打量又玩味。
好像再说:竟然是你。
“谁啊这是——”他混不吝的声音响起,“脸生得很啊。”
说着还想往前凑。
随念还没来得及退后,人就被白朴拎着脖颈的领子拽了回去。
白朴:“把你那套收回去!”
他拽着人进门,往凳子上一丢。
韩天德软骨头一样跌在凳子上,抬头见两人坐在对面。
他知道自己造次无望,索性塌着腰,整个人懒洋洋的。
“什么事儿啊?火急火燎的。”
白朴:“这位是负责岛上项目的工作人员,随小姐,问你几个问题,问你什么你就答。”
随念公事公办:“你好,韩天德是吧?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韩天德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念,戏谑玩笑地哼了一声。
“工作人员啊……”
怕他不尊敬随念,白朴在一旁眼神瞪了一下。
韩天德收到眼神,息声不语。
转而坐直了些,朝着随念伸手,像是要握手打招呼的意思。
“对,我就是韩天德。随小姐是吧?你好。”
白朴一把按下他的爪子。
后者像是故意作对,又抬起来。
不管白朴怎么手动压,眼神暗示,他认准了就要跟随念握手。
“怎么打个招呼都不行,韩小姐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啊?”
随念看着悬在空中的手,伸手握了上去。
她没有蜻蜓点水的收回,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继续说道:“我的工作需要你们的帮助合作,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
韩天德手心一热,下意识抽手。却发现抽不回来,再看随念,她顶着一副公事公办蔫坏的表情。
这个臭女人!
故意的!
韩天德猛得抽回手,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要问什么赶紧问!”
随念被下了面子也不介意,维持风度:“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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