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沈语迟懒懒地说道。
“我是圆圆。我家就在你家对面。”这个叫圆圆的小朋友看起来很友善，不过沈语迟一想到她有可能在这里循环了100来年，就觉得后背发凉。圆圆，这还真是个圆，起点即终点，永远不停止。
“嗯，你好，圆圆。”沈语迟带着超度的责任感说道，“我是团团。”
“真的啊？那我们是好朋友了。”圆圆非常开心地说道，小孩子的快乐，永远那么简单。
沈语迟不作声了。她实在懒得搭理一段程序。
不过，今天出现新的NPC，是否说明这个程序并不是她猜测的死循环，而是也有人负责的？那如果她不停的制造bug，能不能逼程序员出来修改从而注意她呢？
圆圆并不知道沈语迟在想什么，她指着外面的秋千说，“我们去打秋千吧！”
沈语迟本来打算一口回绝，但看到小女孩可怜巴巴的眼神，她又狠不下心来。
奇了怪了，明知道是一段循环的程序而已，怎么还动了感情？沈语迟觉得自己好笑。不过她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程序员，把小女孩的神情刻画地如此生动，绝对是女娲级别的高手！
圆圆笨拙地爬上秋千，沈语迟轻轻地推。不一会儿，院子里充满了女孩叽叽喳喳的笑声，害怕的声音，沈语迟有那么一瞬都觉得这是个真正的孩子了。
“团团，你和他们不一样！”圆圆说道，“我喜欢你。”
“谁是他们？”沈语迟愣了一下，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道，“怎么不一样？”
“你和我一样，得吃东西。不像他们，吃东西都是假的。”圆圆歪着小脑瓜说道，“我看见你的屋里的碗里有食物残渣。”
一个学龄前儿童煞有其事地说“食物残渣”，这让沈语迟忍俊不禁。
圆圆一看，以为沈语迟嘲笑她，小孩儿急了，“我说的是真的，爸爸妈妈他们说我是孩子，得吃这些碳水化合物。他们长大了，就不用。”沈语迟的脸上的笑容冻住了，这小孩儿难道......
“你不也是大人吗？怎么还吃碳水？难道你没长大吗？”圆圆的三连问顿时让沈语迟失去了心疼她的想法，还是心疼一下自己吧，被一个小孩儿问的答不上来话。
“呃......”沈语迟心说你给我点时间我给你编，“那个，我吧，......”完了，从小没训练过撒谎这项技能，骗小孩儿的话属于沈语迟的知识盲区啊。
“哦，我明白了。”小女孩儿若有所思地说，“我听妈妈说你是个赛克欧人，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放心，我不会瞧不起脑残的。”
“.....”沈语迟咽了一口唾沫，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挺贴心。我谢谢你全家啊。尤其是你妈，一段程序好意思说我是精神病？！这个世界太疯狂！
圆圆不知道沈语迟表面的平静下内心的巨浪翻涌。她仍然按自己的想法说，“妈妈不让我和你玩，她说赛克欧人有一种神秘的邪术，会把我变傻。我才不信呢。”
“那圆圆，你还知道谁和我们一样？”沈语迟想着，多了解下这个小镇程序，这里面还有人类吗？
“我不知道，还有很多啊。我们托儿所就有，方方，三角，椭圆，”圆圆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
看来，这是个数学家的起名方式，没准还有叫“坐标系”的吧？
为什么要把孩子放在一个循环的程序里呢？
“大人呢？像我这样的，还有谁？”沈语迟有点小盼望地问道，她很紧张，有一种要找到组织了的兴奋感。
“你这种赛克欧人啊，不多，大部分都住在我们这边。有的我也区分不了。他们都怕别人说他们是赛克欧人。”圆圆说罢打量着沈语迟，“你是第一个不生气的赛克欧人呢。”
“圆圆，明天，你还会来找我玩吗？”沈语迟突然想到，这里的每一天都和前一天相同，那这些人类的记忆会不会也被清除呢？
“当然可以。拉勾！”
“拉勾！”
圆圆欢快的声音感染了沈语迟，这是她到小镇上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第二天，应付完大姐的对话，沈语迟就一直盯着门口，多希望下一秒就能听见圆圆那清脆的童音。
时间是个怪东西，人们越着急，它走得就越慢。沈语迟感觉凌迟也不外乎此吧。
最后等到太阳已经临近西山了。沈语迟的心，随着夕阳，一点点地沉入黑暗的深渊里。
果然，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是一天的记忆。这样也好，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了。
但是，圆圆说，她会长大，那么，也会经历死亡吧。这又算什么永生呢！不过像鱼一样，七秒记忆而已。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赛科欧人长什么样！”一群嘈杂的声音涌了进来，像电锯一样，锯开了沈语迟的沉思。
“你就是赛科欧人？”一个瘦不拉几的小男孩儿故作深沉地看着沈语迟，说道。
“函数，你不许说她！”圆圆从后面跑过来，挥舞着小手，像母鸡护崽似的。
函数？哈哈，应该想到有这个名字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导数？
沈语迟乐呵呵地想，原来小孩子的记忆都是连续的，这个发现令沈语迟非常开心。但她脸上浮现的笑容让圆圆痛心疾首，“团团，别傻笑了，他们是嘲笑你的！”
啊？一群数学概念来嘲笑我？沈语迟有些无语，想当年姐的数学成绩也是共和国里数一数二的。
现在沦落到一群小屁孩来嘲笑，沈语迟居然没心没肺地感到很温馨。就当是当初她在数学上大杀四方的报应吧。
她倒是想得开，可把圆圆愁坏了。
“她还真是个傻子。”那个叫函数的男孩对圆圆说，“你妈没告诉你，远离傻子，会传染吗?”说罢，他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不许你这么说她!你才是傻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傻子!”圆圆气得直接问候人全家。
“唉，你们别吵啦。”沈语迟最怕小学生打架，不讲逻辑，专搞人身攻击。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谁能答上来？”沈语迟转移话题，问道。小孩子嘛，好胜心都很强。
“你问吧。”函数一脸不屑，他觉得一个傻子也想难住他们，这不科学。
“你们谁知道自己在这个小镇上待多久了？”沈语迟说道。结果发现，孩子们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非常统一。
“什么叫多久了？”小瘦子函数拉不下脸，转头问向圆圆，“你总和她玩，你知道吗？”
圆圆也是很迷惑，什么是“多久”呢？
沈语迟心塞了，孩子们没有时间概念。她不甘心地追问，“那你们都几岁了？或者在托儿所念大班还是中班？”
“你果然是赛科欧人，说的话谁都不懂。”函数不屑地说，“走喽，不和傻子玩。”
其他的小孩都和函数起哄着跑开了。只剩下圆圆，小脑袋像被霜打了似的，委屈地撅着嘴，“他们说你，你怎么不反驳呢？”
“他们没说错，从他们的定义来讲，我确实是傻子。”沈语迟摸了一把圆圆的小脸，安慰道，“但是，我，从不被别人定义。”
圆圆虽然没听懂，但她觉得此时的团团好酷！
“好啦，”沈语迟劝道，“只要你相信我不就行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圆圆的脑容量一下子运转不了这么多没听过的词汇，就在她宕机的时候，沈语迟问道，“你愿不愿意带我出去看看啊。我还不认识这个小镇呢。”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沈语迟决定让小圆圆带她四处逛逛。虽然她这几天已经把河这边摸得差不多了，但是河对岸一直没去。
沈语迟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糖，递给圆圆，“作为回报，这颗糖就给你了。”
圆圆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颗五颜六色的东西，显然，这又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可以吃，甜的。”沈语迟说道。只见圆圆拿起糖果就往嘴里放，糖纸也不知道剥。
沈语迟被圆圆这豪放的姿势吓到了，连忙阻止道，“哎哎哎，得把糖纸剥了！”
小家伙的嘴比脑子灵光得多，探测到糖纸属于异物，直接吐了出来。
“好吃！”圆圆被这块糖收买，表示沈语迟说啥她干啥。这气氛，要不是俩人年纪差太多，就可以直接拜把子了。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沈语迟用脚丈量了一部分之后，感觉这个小镇的面积相当于外面的小镇两个那么大。
“这里是老区，中间是沙河，沙河的对岸是新区。”站在连接两岸的桥上，圆圆对着沈语迟说，“这座桥叫叹息桥。老区，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新区，我没去过，听说是成年赛克欧人聚集的地方。那边，你看到了吗，那两个大红灯笼。”
顺着圆圆指的方向，沈语迟看到对岸的一户院子，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红色在阳光下鲜艳的像一团火。
“到晚上它们就会褪色，再晚点，它们就会变成破破烂烂的纸糊不住的垃圾。”圆圆小声告诉沈语迟，看到沈语迟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圆圆感到很满足。
“别着急，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它们又会变得跟新的一样。好玩吧？”圆圆忽闪着大眼睛，觉得自己讲了一个最有意思的事情。
好玩吗？沈语迟感觉有点惊悚，原来她以为这个小镇是一段匀速运行的程序，但听圆圆的描述，很有可能，新区是一块被加快的时区，换句话说，两岸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
这么设计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座桥为什么叫叹息桥？”沈语迟问。她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吉利，像她家乡的奈何桥似的。再不然，像威尼斯的叹息桥，也不咋地，那是由于死囚路过此桥，感叹人之将死而得名。一样和死亡有关。
“听说是因为以前有位很厉害的科学家，受到什么启发，”圆圆做沉思状，一双大眼睛仿佛隔着河水看到了过去，“他决定连接对岸和我们老区。在建这座桥的时候，他一再叹息，说他的灵魂不会饶恕他的。”
所以为了纪念这位科学家，这座桥就叫叹息桥了？沈语迟惊讶于人们清奇的脑洞，同时也奇怪，科学家对岸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竟然连灵魂都玷污了。
沈语迟觉得讽刺的是，在老区的岸边，她居然还看到了一座教堂和一座寺庙。她想，这个程序设计员一定是C国人，绝对不把信仰寄托于神灵，主张谁灵信谁。这才是唯心主义最高境界，实用主义。
“我不能过去。”圆圆说。这是他们这的规定，所以她只能隔岸观看。
“过去了会怎么样？”沈语迟不信像函数那样的小孩儿能被规矩束缚。
“如果过去了，第一次会叫我们的爸爸妈妈领回去严加看管，第二次就关小黑屋。”
“你被关过小黑屋？”
“没有。我这么乖。”圆圆很骄傲，“函数他们被关过一次，再也不敢了。”
圆圆至今还记得函数他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掉了，嘴里不断重复着，“鬼，有鬼啊！”后来在老区医院里疗养了好久才终于恢复到以前活蹦乱跳的模样。
沈语迟没办法，“那你在这等我好吗？”她需要一个参考物，“你会数数吗？”
“会。”圆圆扬起小脸，颇有点骄傲地说道，“我都能数到一千了呢！”
“那行。你在这数数，看看我回来的时候你数到多少，好不好？”沈语迟灵机一动。
圆圆以为这是一种新形式的游戏，愉快地答应了。
沈语迟独自一人走向河对岸。原本看上去略显凄凉的新区，在沈语迟踏上岸的那一刻，周围景象一阵颤动，大约几秒后，沈语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热闹的农贸市场。
沈语迟被这复古的场景震撼了。在她的时代，市场已经是一个淹没在历史长河的词汇了。要不是后来经济下行，消费降级，很多城市又名义上恢复了市场这一场所，然而没有什么用，人烟稀少，无法复刻出历史书上记载的那种盛况。所以沈语迟看到这繁荣的市场，可想而知，得有多惊讶。
更令她不安的是，这里的人说话速度像开了2倍速。和她预想的一样，这就是一块加快了的时区。这个小镇上秘密还挺多。
这里的人们被陷在这个时间的陷阱里，周而复始，永远出不来。
他们就像那两个灯笼一样，朝气蓬勃过，转瞬就面临破败，而且这样的事情是每天重复的。比如那个买豆腐的大叔，最后那块豆腐刚要买到，时间到了，月亮升起来，他就是买不到那块豆腐。每天都在“豆腐多少钱一块”这儿卡住了。等到明天，又是这样。
沈语迟都替他们想好这个程序的名字了，就叫“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绝对应景。
但是，如果这里有和她一样的人类，他们不该遭遇这些，活得和一段程序一样。
“自己还在险境，有功夫考虑别人呢。”观看者黎逸川对沈语迟这种圣母病不能理解，吐槽了一下。
“这还有多少啊？赶上一部电影了。”华程菲问简济雅。
简济雅略显不满，“能唤起病人记忆的更多细节还是我的错了？”
“那哪能呢。简姐威武！”华程菲嘻嘻哈哈地赶紧拍马屁找补一下，“越多细节，我们越清楚案件的背景。多亏简姐！简姐赛高！”
“她这难道是到了孟琰琰说的另一派的属地了？”黎逸川心下暗想。
孟琰琰说过，当时的“叛军”分裂成两派，一部分像孟琰琰他们主张继续寻找艾先生设计者，另一部分则认为这事太难，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他们怕活不到那个能找到设计者的年纪，所以他们隐居起来，保存力量，等万事俱备时再出山。
看这个小镇，时间不均匀流逝，应该是人为设计的。现在的科学没有这么先进，只能是未来的产物。
“这个就是‘时间守恒定律’。”32号突然解释道，“你猜的应该没错，这就是另一派‘叛军’的大本营。怪不得沈语迟身上有股未来人的味儿呢。”
“那她是未来人？”黎逸川问道。
“这个有点叫不准。她身上的味道很淡，像是后加上去的。所以，我认为她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这种可能性更大。”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那为什么云歌凝会找到她？”
“我也不清楚，大约是因为沈语迟和他们的任务有什么瓜葛吧。32号现在也觉得事情发展有些迷。乱花渐欲迷人眼，事情的真相被这表面的层层叠叠包裹着，让人看不清楚。
“她这是干嘛呢？”华程菲突然问了一句。
黎逸川赶紧把注意力放在图像上，渐渐皱起了眉头，沈语迟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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