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山的最高峰是玄圃，无忧门却坐落在次峰阆风上，因为当年许晓觉得玄圃实在是太招眼了些，要是有人来攻打山门，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玄圃，这就给了他们逃跑的好时机。
虽然许言并不认为他们需要逃跑，但耐不住许晓软磨硬泡，还是将无忧门建在了阆风上。
玄圃之上的日月精华最为精纯，大家各自选了个喜欢的地方进行修炼，倒也没荒废。
思远常去的试剑台，胡月缺的药庐，丹灵的兵器库都建造在那里，哦，还有师父的翠微池。
翠微池原是一汪蕴含灵气的池水，里面什么都没有，因为许言天天喜欢待在这个地方看水，就设了个结界，不让人打扰。
许晓很怕师父看着空旷的水面突然顿悟了什么，一下子就进去了，就往翠微池里面扔了很多鱼，都是能吃的。
因为灵水的滋养，这些鱼的形态渐渐变化，没有鳞片，只有一根主骨，滋味却更加细嫩鲜美。许晓还时不时烤上两条，和师父一起分享。
“哇，十几年不见，小鱼们又变多了。”许晓激动地搓搓手，从乾坤袋里拿出鱼篓放在池边，鱼儿们便如鲤鱼跃龙门般一个个自动跳到鱼篓，“够了够了。”
许晓又拿出火云炉，先丢进两条鱼儿，然后撒了些调料，不到半刻钟，香味扑鼻的烤鱼便出炉了。
要是自己吃的话，许晓就直接拿个长筷，插进去，直接啃了，但……又到乾坤袋里一顿搜刮，取出一个长长的银盘，将两条小鱼工整地摆好，还揪了地上的两朵小花，颇为用心地装饰了下。
“师父，鱼烤好，这是两条不辛辣的，你尝尝。”
许言坐在翠微池的另一边，盯着池水，入了神，听见许晓喊他，才回过头。
许晓变了桌凳，放在许言旁边，将烤鱼摆上桌，“之前在外面游历时，除了师妹做的芙蓉糕，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了，外面的鱼，总是没有这个滋味。”
许言也想起了什么，勾起一抹淡笑，他吃得极为优雅，但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银盘上就只有两根孤零零的骨头了。
然后他放下银箸，轻抚许晓的发顶，细雨般的灵气便向许晓的四肢百骸中流去。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言闻言收回手，有些不解。
饶是早已习惯了师父大方馈赠的许晓再开口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求您帮一个忙。”
许言虽然心性淡泊，但并非不通世事，他对许晓的了解更是颇深，她一拒绝，他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好。”
“真的吗？”许晓还有些不可置信，“但我还没说是什么忙呢？”
“那不好？”
许晓连忙摇头，抓住他垂落的衣袖，“不行不行，师父刚刚答应了，不可以对我反悔。”
许言莞尔一笑，如春日的暖风，眉间的冰雪都化了三分，嗓音柔和，“不反悔，说吧。”
“能不能帮薛灵越重聚元婴？”许晓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地吐出这句话。
而后赶紧闭上眼，不敢看他的脸色，其实师父一直对她很好，从小将她养大，而且大多时候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但师父要是不高兴，她就十分惧怕，仿佛山欲崩，地欲裂，她也问过丹灵思远，果然，不是她自己胆小的原因，师妹师弟亦有同样的感受。
大概是师父太过强大的原因，修为差距和他太大的人同他在一起便会受其震慑，即使他不是有意去释放这种威慑。
至于为什么不问胡月缺，许晓想起当年和师父一起救下他的场景，摇摇头，胡月缺这种人就算被打死，也不会说一句怕。
说起来，许晓从小便跟着许言，却不知他的修为几何，但他从未输过。无论是妖界和魔教的联合围攻，还是和第一剑宗青云剑宗的宗主李青云的比试，挥袖之间，结果已定。
过了一会儿，许晓轻轻掀开一只眼皮，见师父未现怒色，才又轻声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许言笑意更胜，若寒雪间的梅花初绽，“可以。”
“多谢师父，师父真好。”许晓亦笑意盈盈，各有欢喜。
*
薛灵越陷入一片红色，血，都是血，九越剑派都被血染红了，天和地都是血。
爹娘的头颅被砍下，挂在正堂的牌匾上，师兄们的尸体像杂草一样堆垛在一起，一把火点燃……
他眼前蒙上了一层血雾，看不清东西，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一拳向他打来。
这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
临死之际，他体内的灵力暴动，内海之中慢慢集聚成一个葫芦大小的小人，是他自己的模样。
小人的样子也很难受，像是被迫出生，四肢都不受控制地扭动，弯曲成奇怪的姿势。
最后，他整个人都迸发出耀眼的蓝光，以元婴之力给了那人最强一击，才逃出生天。
他逃出九越剑派后准备找个地方先把伤养好，但一路上杀机不断，本就强入的元婴之境逐渐破碎。
“喂，薛灵越，醒醒。”一个轻灵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很是熟悉，他在昏迷时隐隐约约听到过。
等眼底的惺热褪去，他才睁开眼，同穿着金绣白衣的一男一女站在他面前，男子银发披身，气息难以察觉。
薛灵越天赋异禀，对人的修为也是异样敏感，即使对方的修为高于他，他也能大致猜出对方的境界，但对此人，他无所感知。
“你有救了，我师父答应帮你了。”许晓没想到这人在院中打坐都能睡着，想必是被追杀的这些日子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薛灵越愣了一瞬，便立刻起身拱手行礼，“多谢门主，门主日后若有驱驰，灵越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转而又对着许晓说:“也多谢许师姐救我性命，师姐大恩，灵越没齿难忘。”
呵，小伙子，你还挺双标啊！我才是救你性命的人，要没我，你早在竹林就死翘翘了。
547，547，你给我出来，走走走，去下个世界。
许晓一阵腹诽，偏还不能说出来，真是憋屈。
“请问门主，我要如何做才能修复元婴？”薛灵越目光炯炯，有种现代追星女看偶像的狂热。
“把你的妆盒拿出来。”
听着师父的这不明所以的一句，许晓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
许言随便打开一层，取了一条样式简单似珍珠串成的手链。
手链在他掌心慢慢融化成水状，流入薛灵越的内海，然后重新聚合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晶莹剔透的圆珠，再逐渐显现成人形模样。
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自己的手链还能有这么大的作用，许晓把所有这类材质的首饰都翻了出来，“师父，这些也都能这样用吗？”
“我能，你不能。”
“……”
许晓默默把首饰收回，单独放在一层，又加了道法咒。
等等，薛灵越的内海修复了，元婴恢复了，就只剩一些皮肉伤了，那等他伤养好了，不就没理由待在无忧门。
“师父，要不你再收个徒弟？”灵机一动，许晓厚着脸皮，又得寸进尺了些，“你看他根骨奇佳，又和师父您有缘，何不喜上加喜？”
“是吗？”许言眸子微微眯起。
许晓梗着脖子，硬气回道:“是。”
“那就先过你师弟师妹们那关再说。”
许言语罢，拂袖而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什么意思啊？”
之前师父收徒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要求，许晓一点头绪都没有。
薛灵越上前来，朗声道:“多谢许师姐，不过这事……”
“无需多言，你现在能去哪里？”许晓抢先道，“再者，你也看到了，我师父这么厉害，当你师父你肯定不亏……”
“许师姐，若是能拜得门主为师，自然是灵越的荣幸，您已经帮我很多，在这件事上，灵越定会全力以赴，您也不用因为这件事再求门主。”薛灵越诚恳回道。
在修炼一途中，除了自身的天赋，努力，一个好师父更是十分重要。轻而易举修复一个修士的元婴，这样修为的人，薛灵越此生第一次见。为了早日修得大道，报仇雪恨，他自是不愿错过这样的师父。
“那好，你先修炼，我去问问丹灵，打探下消息总可以吧。”
许晓没办法不上心，她这三个师弟师妹有两个都进入化神了，月缺更是鬼点子奇多，要是真为难起来，她怕薛灵越这辈子都摸不到无忧门的门。
薛灵越低下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难不成他觉得我在看不起他？许晓正要出言劝导。
“许师姐……”薛灵越的语气好似有些难以启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其实他在竹林昏迷时，意识还有一丝清醒，他知道是许晓求门主救了他，带他回宗门，他以为她定是有所图。
现在她又不竭余力地恳求门主帮他重塑元婴，甚至让门主收他为徒。
他不是没受过别人的好，虽出生在小门派，但作为掌门的独子，加上天赋异禀，从小他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他的门派已经被夷为平地，自己元婴破碎，与废人无意，他不明白，难道真的有人会如此心善，对他倾力相助而无所图？
可他也没什么让人图的吧。
“许是和你有缘。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我的师弟师妹们都是这样入门的，不然以师父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来无忧门拜师的，更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天才。”许晓回得一脸淡然，心里也有点发虚，自己表现得真的很明显吗？
薛灵越明显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失落，“多谢许师姐。”
许晓淡然地点点头，然后迅速遁走。
“呵，她说的话你也信。”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她会让师父收你。”
“谁？”薛灵越抬起头，小院四周的景色已然发生变化，原本空旷的院内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汩汩的小溪从他面前流过，高耸入云的山峰几乎遮天蔽日。
“要想成为入无忧门，可是要先过我这第一关。”
薛灵越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了——二师兄胡月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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