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有这个方法吗?你们不是正统道士吗?正统道士为何还要用这邪门歪道!”元章揪住黄袍道士的衣襟,黄袍道士被推得几乎站不稳。
这些黄袍道士是后一批赶到的,意外从僵尸道人手中逃脱,躲在山岗附近,直到他们和僵尸道人两败俱伤后才出面。
“想要拯救世人总要有所牺牲,你们的静远道长仙逝了,我们同样也损失惨重,剩下的人哪个是他的对手?如果不创造一个更强大的僵尸去打败他那我们就彻底输了!”一黄袍道士说道。
“你们的道长贪名图利,堕落成僵尸,惹下这么多祸患,现在却要我们的人来收场,凭什么!”元章失望地扫视在场的黄袍道士,“既然你们一口一个深明大义,那不如就让你们的人去替天行道好了!今日诸位都在,我把话撂在这里,谁若敢动我师弟,就算是触犯戒律,我也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元章说罢带领众师弟离开。
“师兄,这可怎么办?”一个黄袍道士对为首的道士说。
为首的黄袍道士狠下心来,咬牙切齿地说:“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们。僵尸与人生子不仅有悖人伦,更有违天道,不妨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在那人僵之子尸变的僵尸失控前杀了他,既可替天行道,我派也不至于损失惨重。”
“可我们该怎么让他们同意这个办法?”
“别急,我自有妙计。”
岑城是附近唯一一座没有被僵尸攻陷的城,幸存的百姓如涛涛江水一涌而入。幸存的人都唏嘘着、感慨着、惧怕着,岑城中总是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而一道消息如投石入水彻底打破了岑城的沉默。
一个小道士采买回来,对两位师兄说道:“不知为何,近日我们出去总觉得城中百姓对我们指指点点,真奇怪。”
“谁知道呢,也许看我们是道士,所以多加关注。”
这时,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师兄,不好了,好多百姓聚集在我们门前,说要讨个公道。”
元章疑惑,“讨公道为何来我们这里?”
“他们说二师兄是僵尸,要把他给赶出去呢!”
元贞听后一愣,离开座位,元章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带人出门去看情况。
门外站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吵闹,元章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
“你们为何在此造谣生事,将莫须有的事扣在我师弟的身上?!”
一书生口齿伶俐,说道:“莫须有?恐怕是空穴不来风罢,道长也知道我们都是逃难至此的普通百姓,家中亲人多数已遭遇不测,被僵尸夺去性命,现如今道长还要袒护同门,留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在城中,岂不是给我们所有人头悬利剑。谁知他哪日会变成僵尸,像杀我们亲人那般杀了我们?留下他你让我们如何心安,让我们如何坦然面对被僵尸残害的同类?”
附和声随之而来,人人皆据理力争,面目狰狞。
这幅场面令道士们通体生寒。
“我师叔不久前才为除去尸患而战死,如今你们却这般对待我们,天理何在?”
“可这尸患不还是没解决?他死了也没见效啊!”
“没准这尸患就是因为他和僵尸产子,惹怒上苍,老天爷降下罪来,才有此一遭,说不定我们都是受他连累呢!”
随着煽|动性的言论四起,愈演愈烈,道士们的声音完全被压了下去,他们的解释根本没有人听。
门突然开了,发出砰的一声,人们的声音突然停了。
元贞抱着一只骨灰坛走了出来。
看到他,聚在门口的百姓面带恐惧,退后几步。
元章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元贞摇摇头,“师兄,不如让我带师叔的骨灰先行回山。”
“路上都是僵尸,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别听他们瞎扯,快回去。”作势要推他进门。
元贞主意已定,对门口的百姓说道:“我派门下弟子皆有可对付僵尸的绝学,若你们不希望岑城被僵尸攻破,最好不要对他们起不该有的念头。至于造谣我师叔的人,你们给我听好了,僵尸王横行杀人时,只有我师叔与其有一战之力,对付僵尸时你们胆怯惧阵,如今僵尸被我师叔赶走,你们一改卑微鼠状,惹是生非,造谣生事,也不想究竟是与僵尸死战之人可护岑城百姓,还是临阵脱逃的鼠辈能救天下苍生!”
门前没有人再敢说话。
元贞回过身,对师兄说道:“师兄,我留在此处,恐连累诸位师兄弟,不如让我出城探路,待回山后与师父汇合,再商量对付那僵尸道人的对策。我一人走轻便些,专挑小路,不与僵尸交锋,不会有事的,人多了反而目标大,容易遭尸群袭击。”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人。”元章面露难色。
元贞垂下双目,说道:“师兄,让我问师父吧。”
元章楞住了,一侧的拳头握得吱吱作响,可是看着师弟执意,他最终还是无奈地松口了。
现在是白天,城门外虽没有僵尸,却也没有行人,元贞背着骨灰坛,手持法剑,轻装上路了。
黄昏前,他找了一个人去楼空的客栈歇脚,四周布置机关,一旦有僵尸来袭也能尽早发现。
客栈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黄袍道士小声说道:“动作小心,千万别叫他发现了。”
他们手拿黄符和盛血的袋子,在客栈外画某种符文。这种符文能够引来僵尸,等天一黑,成群的僵尸都会朝着这个小店过来。
为首的道士画完符就要离开,被另一个道士抓住,“师兄不是说要我们亲眼看到他尸变才能回去吗?”
“你傻啊,要是被僵尸发现我们不就遭殃了。就算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一夜再回去禀报,师兄也不会知晓。放心吧,他这回肯定逃不脱了。”
黄袍道士离开了,夜晚很快到来。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罗盘,飞速转动。紧接着,僵尸的吼哮声从山林深处传来。
元贞拿起武器来到客栈外,看到了地面上的符文,符文虽然被有心遮盖,但此时正在起效果,发出瘆人的红光。
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僵尸向他包围,元贞决定走为上策。可是僵尸太多了,他只好安顿师叔的骨灰,与僵尸打斗,试图开出一条路。
兵器声与僵硬的肢体撞击,响了一个晚上,僵尸不仅不见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的力气也逐渐被耗尽,逐渐不敌,身上很快就见伤。
周邢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元贞差点被僵尸咬住脖子的场景。
他一脚踹开那只不长眼的僵尸,叫停了众僵尸。这次没有僵尸道人的阻挠。僵尸们很快就在他的压制下停息下来。
“这次你可要感激我,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可就要被僵尸给生吞活剥了。”
“你怎么来这里?”
“我不能来吗?”周邢压下两只僵尸的脑袋,让他们抬起一块木板,自己则坐在木板上,驱赶两只僵尸。
他当然不想来,可001说最后半个任务只有跟着元贞才能完成,这才迫不得已来的。
他坐在由僵尸抬起的木板上,突然感到僵尸的动作有些卡顿,就像生锈的机械玩偶一样。
“这僵尸不会是关节炎犯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甩到地上,幸好元贞接住他。
只听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两个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僵尸老道。
“看来真是缘分。”僵尸道人对元贞说道,“此前不知你的身世,让你多活了几日,现在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这半人半僵的身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他感慨道。
元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这是什么意思?”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僵尸道人并没有对元贞下死手,而是想要将他活捉。
“劝你不要挣扎,我还能让你死得容易些,要是伤了这副好壳子,看我不让你魂飞魄散!”堕成僵尸后,虽然得以长生,但躯体的破败却无法逆转,这次遇到半人半僵的血统,定能成全他尸身不腐的美梦。
“呸,你想得美!”周邢怒道,他拉起元贞就跑。
相似的逃亡之路让二人感到有些熟悉,只不过此时追在后面的可不是之前的红袍道士,而是更厉害的僵尸了。
僵尸道人有心捉弄,像捉住了耗子的猫,将老鼠放在爪下拨弄,给它们一丝逃脱的希望,却在逃脱的前一秒让它们重坠噩梦。
他们足足被追赶了两日。
终于,元贞打算接受黄袍道士的提议。
他对周邢说:“你把我变成僵尸吧。”
“你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可别尸变到一半后悔了再来啃我的血。”
元贞轻轻地说:“不会。”
变成僵尸也好,若能尸变,也许与那僵尸道人有一战之力。即便不能尸变,也断绝了僵尸道人夺舍他的念头。
周邢兴致勃勃的围着元贞转悠,观察哪里更好咬,这可是他第一次咬人,是历史性的突破。
元贞看着他这幅急切的样子笑了笑。
最终,他选好了一处,就咬住脖子上的大动脉。
他整个人趴在元贞身上,刚要下嘴,却有些犹豫,他好像不太清楚大动脉在什么位置。
“要是喷我一身血那可不好看。”
他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猫,在那截修长白皙的脖子上看来看去,却迟迟不下嘴。
元贞似乎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在一个位置点了点,“咬这里。”
周邢见他认真,于是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便埋头在元贞的身上。元贞清晰地感受到利齿触碰到皮肉,随着周邢用力,牙齿深深地印入皮肉下,鲜血被抽取,周围又疼又热,最后渐渐冷了下来。
周邢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甜的东西。他明明清楚血液不是甜的,可一旦入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仿佛沙漠旅人终于喝到了甘甜的泉水。
他忍不住用力吸吮,渴望得到更多甘泉的滋润,他想把身底下这个人给吸干,一滴血也不留。可是理智又在告诉他这是人血,人是不能喝人血的,他也不能被失控和上瘾钳制着拖入迷乱中。
等他好不容易从失控中恢复,起身一看,只见元贞脖子上的血管发青,脸色苍白,早就昏了过去。
周邢有些发懵,他不会是被自己吸死了吧,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他去拍元贞的脸,又用了很多方法叫人,可元贞还是昏迷不醒。
周邢一咬牙决定牺牲自己,喂元贞喝下好多自己的血,都快把他一个僵尸给抽贫血了,可元贞还是没有好转。
“不会真的被我咬死了吧。”
慌乱之中,他突然想起自己刚醒时001说过的话。这具身体似乎就是被放在阴气口上风干的老腊肉,如果把元贞也给风干了会不会就能成功尸变呢。
他叫了几只僵尸,快马加鞭地把元贞给运去自己的老巢,一路上僵尸老道又来捣乱,害得他把自己的僵尸都给损失没了,不得已只能由他自己来背。
他一边背着元贞一边赶路,嘴上还停不下骂骂咧咧的话,“遇上你真是点背,真是遭罪。”
皇天不负有心人,日夜兼程两日后,他终于把元贞给扔到了自己老巢的阴气口上,周邢也瘫在了一旁,心神俱疲,昏睡过去。
周邢是被一阵格外强烈的震动给吵醒的,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正在海上冲浪,海浪把他带飞,又把他抛下。醒来一看,竟然地震了。
他慌乱的起身去看元贞,却发现动荡的源头正是他。
他的办法成功了,方圆百里地动山摇,一个崭新的大僵尸诞生了。
元贞倏地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直视上方。周邢在他的眼前挥舞,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神志还清醒吗?”周邢被拉近,贴在元贞耳边说道。
元贞点点头。
“清醒了就赶紧给老僵尸颜色看,那个老僵尸可把我害惨了!”周邢摩拳擦掌,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的僵尸属下就能好好教训僵尸道人了。
地动果然引来了僵尸道人,老僵尸见元贞已经成为了僵尸,脸色不怎么好看,“你把事情做绝,我就不会饶你。”话落出招,招招狠毒。
元贞也不负众望地能够与老僵尸有一战之力了。他的道行本就不弱,山门注重基础,在修炼道术的同时不忘强化道士自身的能力,他的功夫在山门是数一数二的,这下变成僵尸后,身体强度和体能都得到了提高,再加上老僵尸此前被师叔和女僵尸中伤,能够打个平手也并不稀奇。
被地动引来的还有道士们,他们被赶出岑城,日夜兼程追赶元贞,却在途径此处时察觉到地动。
当道士们看清正在打斗的两人后,立马一拥而上。
战局有往一边倒的趋势,不过总体来看仍不分上下。
周邢问001,“我都把道士给咬成僵尸了,怎么他还打不过老僵尸?是不是他血统不纯?”
【按理说不应该,也许是因为他还存有人类的理智,所以无法发挥僵尸血统的全部威力】
正当周邢考虑让他失智的方法,几个道士被弹飞,被夷为平地的区域内刮起一阵狂风。
风停沙落,只剩下元贞和僵尸道人还在站立了。
小道士说道:“师兄怎么突然不认人了,连自己人都打。”
周邢再看回去,就发现元贞的眼睛泛白,瞳孔消失,一抹猩红正从眼底往上爬。
而他作为人的理智却一去不复返了。
元贞的师父带人姗姗来迟,他们被一路上的僵尸拖住了脚步。当看到自己的徒弟成了一个丧失理智的僵尸,他心痛万分。
师父想要上前把元贞换下来,可他完全无法近身。
两只大僵尸掀起骇人的风暴,将处于风暴之中的人们掀飞,若不是师父设法护下所有人,恐怕他们早就被罡风给绞成碎末。
师父说道:“不能任他胡来了,若继续下去,恐怕十个僵尸道人都不敌他。”他可是知道元贞的身世的,自然明白半人半僵的血统有怎样的威力。
然而,事情恐怕已成定局。
罡风中,僵尸道人脸上、身上被划出无数道口子,一股从未有过的大力正侵蚀他的身体,仿佛要把他的灵魂从这座枯朽的躯壳中拽出去。
怎么会这样?他成为僵尸后修炼了这么多年,难道真不如一个天生便拥有一半僵尸血统的人吗?
“苍天不公!”
他最后只来得说出这句话。
元贞赢了。
狂风将僵尸道人的绞成粉末,飘散风中,风也就停了,众人被高高卷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周邢觉得到了自己粉墨登场的时刻了,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到元贞面前,照旧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可是咬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给我回去当毛血旺。”他小声对元贞说道。
却不料元贞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他双眼通红,看上去非常骇人,周邢被他的气势吓到,呵斥道:“你想要造反吗?”
可元贞失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他猛然靠近周邢,在他的脖子上闻了闻,似乎在确定对方的同类身份。
周邢抬掌向他打去,却发现对方丝毫未动。周邢这下不知所措了,他本想着让僵尸老道和元贞两败俱伤,这样他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当他的僵尸王,而且以后卖毛血旺也没人拦了。可没想到元贞如今正杀红了眼,周邢暗自捏了一把汗,生怕他把自己一同给解决了。
元贞的师父这时开口,“吾徒元贞,莫要丧失神智,造下杀孽。”
老道士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荡开,周邢细细观察元贞的神情,发现他似乎有了挣扎之意。
师父露出痛心不已的表情,他握紧法器,却迟迟难以迈步向前。
那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徒弟,如今变成了僵尸,他知道肯定另有隐情,但又怕徒弟无法控制自己,大开杀戒。
师父还在犹豫不决,周邢惊呼一声,众人纷纷看向元贞。
元贞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了,长长的指甲犹如根系,深深植入他的身体里。
周邢忍不了了,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一把抱住了元贞。
元贞还在丧失理智的边缘苦苦挣扎,不禁哀嚎出声。
他轻轻地拍了拍元贞的后背。感受到这个动作后,元贞楞了一下。
很快,他的眼神恢复清明了。
因为,一把桃木剑自他胸前穿过,竟是从背后插|入。
而那握剑之人,正是周邢。
……
有关传说到此为止,小道士如今已经变成了老道士,他还记得那日一战,山崩地裂,最后那个叫做周邢的陌生男人带走了他的师兄。
没人知道他带着他的尸体去了哪里。
幽幽山谷之下,有一波光粼粼的湖泊。
女僵尸彻底死了,尸体化成灰。
原来那天周邢带走元贞后来到了女僵尸的巢穴。
他再度埋葬了女僵尸,这时周邢收到任务完成的消息,并从001那里得知了女僵尸和老道士的恩怨情仇。
他们在湖边搭了一个小木屋,从此生活在山谷下,山谷下有湖泊、有树木、有坟地,两个僵尸生活正好。
被劫掠而来的周邢什么梦想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丧失了梦想的咸鱼。当初他是准备把元贞带走当毛血旺的,可没想到毛血旺运送到一半竟然活了过来,还反客为主地把他弄到这个地方。
当不成卖血的小老板不说,还要过野人一样的日子。
幸亏现在他是僵尸了,要不然早就饿死或者被这种静谧的环境给逼疯了。
是了,他现在是僵尸了,僵尸不需要睡觉,所以能够发现很多作为人发现不了的秘密。
比如说他发现元贞经常在他睡着后抚摸他的脸,还偷偷叫他的名字。
他一直都没告诉周邢的“邢”是哪个字。
“你究竟是谁?”
元贞的尸体受到了周邢的全力一击,破烂的不成样子,后来渐渐烂成泥。
周邢不久后也离开了,尸体也腐烂了。
两具烂成泥的尸体被风搅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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