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雾气中，有人来。
身影被雾遮着，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道模糊的剪影。
【世界线偏离45%】
“咳咳……”沈枝曲躺在床上，浑身发软，意识像是陷在沼泽里，越沉越深。
却在某一个瞬间被疼痛拉扯着要往外走，沉沉浮浮，让人不得安宁。
喉咙里泛着痒，沈枝曲想要咳，却觉得呼吸沉重的很，让人聚不起一点力，那些咳嗽堵在喉咙里像是一块石头。
沈枝曲挣扎着睁开眼，手指无力的在被单上抓挠了一下。
胸腔里梗着一口气，呼不出咽不下，最后发胀发疼。
【世界线偏离55%】
抓着被单的手用力到发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胸膛无力的挺动一下，鲜血溢出灌满口腔。
咳不出的鲜血堵在喉腔里，呛进气管，最后顺着鼻腔嘴角往外流。
【世界线偏离58%】
沈枝曲的眼睛半阖着，人却已经晕了过去，只是他这次没能如愿沉进梦里，汹涌的疼痛只给了他片刻的安宁。
随后就像浪花一样，越往后越汹涌。
一开始沈枝曲的身体还能给出些许反应，到后面只剩下不断流淌的眼泪。
好疼……
为什么不让他晕过去？
就这么恨他？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
沈枝曲记不清了，或许是在那个人终于发现他没有心的那天。
【大人！大人！】
系统刚从因为程序受损的沉睡中醒过来，就被吓了一跳，刚自我修复好的程序，差点又崩掉。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主神没说！他没说过大人会在小世界里，被迫承受着这样剧烈的疼痛。
主神为什么要骗它！
为什么？明明它只是想让大人高兴，它没有想过让大人疼。
【大人，我带您走，我马上带您走。】系统无视越级操作的警告，一心只想着把沈枝曲的神识从那具身体里拉出来。
只要拉出来就好了，拉出来大人就不会疼了。
系统提示【警告警告，系统001号正在进行违规操作。】
【请立即停止违规操作，否则将对您进行程序格式化处理。】
【警告警告，系统001号正在进行违规操作。】
【将在十秒钟后对系统001号进行格式化处理。】
沈枝曲听着脑海里急促的警报声，半睁着眼透过泪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001号……
是它啊。
【系统。】
【大人还差一点，就还差一点……】系统看着运行的程序，最后那一点卡在那里，任他怎么努力都一动不动。
不可以，大人现在很疼，它要带大人走……主神骗了它。
主神为什么要骗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明明之前最心疼大人的就是他！
【001，停下，在继续下去你会彻底坏掉。】
【我坏掉了您就能离开，只要我坏掉。】001任由着程序崩坏，只要它坏掉了契约就会出现漏洞，只要有一点漏洞，沈枝曲就能轻松离开。
只是不能在陪着大人，有些可惜。
也不知道大人回去后，会不会在沉睡中偶尔想起它。
或许不会吧，它只是一段程序，一段被人利用着伤害大人的程序。
沈枝曲心下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傻，那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拉进来，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他回去。
【初创者账号登录中。】
【账号登录成功，所有权限已全部向您开放。】
【最新任务：“001号强行休眠，在此世界结束前不得解除”，最高指令，指令覆盖成功，正在执行……】
沈枝曲的眼睫颤动着往下沉，这具身体要撑不住了。
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放他走，或许会强行吊着他一口气，让他继续困在这具身体里。
沈枝曲想着，有些出神，他要是这么死了，秦烨回来该怎么办？
软在床上的身体时不时痉挛一下，唇边的血像是流不尽似的。
在逐渐虚化的视线里，他好像看见有人满脸仓皇的抱起他。
【世界线偏离70%】
姜远行抱起人，见沈枝曲呼吸不畅的模样，赶紧扶着人伏到床边。
“咳咳咳……”沈枝曲的咳嗽声并不大，闷闷的，听着就让人难受。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沈枝曲的口腔里涌出，落在地上，染红了来人的鞋底。
“沈枝曲，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姜远行托着人。
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表情，早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
他很生气。
气沈枝曲不辞而别，气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沈枝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轻，意识白茫茫的一片。
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姜远行正想着能救沈枝曲的法子，就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停止了呼吸，手下压着的脉搏也消失不见。
怀里的人变得很安静，身体不在控制不住的抽搐，艰涩的呼吸声彻底止住。
“枝曲……”姜远行愣了一下，颤着手把人抱起来，“魂魄离体……没关系，我能救你。”
魂魄刚离体，他还能在招回来……
他能招回来。
姜远行摆好招魂要用的东西，把靠在床头的人抱进怀里，走到阵法中间坐下。
“不过枝曲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正经道士，我修的是邪门歪道，所以可能会有点痛。”
魂魄召回来后需要安魂，可惜他是个邪魔外道，安魂术法他不会，他只会那阴损的锁魂咒。
点香引魂，银铃招魂，魂归肉身，颂安魂曲……他不会安魂曲，只能用锁魂咒代替。
姜远行抱着沈枝曲，用拇指抹干净他嘴边的鲜血，“你要是乖，就疼一下。”
说着顺手捏住缠在沈枝曲手腕上的鬼气，一把扯下来握进掌心。
这就是你执意要养的鬼？
鬼气弱的连你出事了都察觉不到，一只手都能掐灭
等到那缕鬼气彻底散开，姜远行才把香点着。
昏暗的室内，只那一点猩红的火光。
窗外刮起了风，吹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怒吼又像是哭声。
趁着香引魂的时间。
姜远行一口咬破自己指尖，抓着沈枝曲的手，用鲜血绕着沈枝曲手腕一圈写上诡异冗长的咒语。
同样的咒语，得写六次，分别在被锁魂人的双手手腕、双脚脚踝、脖颈以及腰腹一圈处。
等全部写完，姜远行看着自己咬到最后露出森森白骨的十指。
难怪书上说锁魂咒，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
原来是因为要在一个人的身上，用指尖血写好六处咒语，就算十指都咬得面目全非、深可见骨，流出的鲜血也只勉强够一人。
*
半山腰处，秦烨刚把那只不知死活的拦路鬼吃干抹净，就感觉到自己留在沈枝曲身边的鬼气突然消失了。
少爷！
秦烨猛地回过头，看向沈枝曲所在的方向。
要是少爷出了事，他就拉着全世界的人一起给少爷陪葬！
等到秦烨赶回家，就看见原本应该好好躺在床上，等着他回来的人，正被其他人抱在怀里。
少爷只能是他的！
要杀了这个人，杀了这个人！
姜远行刚准备伸手去拿身旁的银铃，就看见原本只往一边飘的香雾，因为秦烨突然出现，重新变得紊乱起来。
“滚出去！如果你还想看见活的沈枝曲，就给我滚出去。”姜远行一脸阴翳的看向飘在不远处的鬼。
“少爷怎么了？！”秦烨也察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床边会有那么多血。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少爷的气息。
“被你害死了。”姜远行看着秦烨冷哼一声说了句。
他早就跟沈枝曲说过，他要养的那只鬼将来会害死他。
但是沈枝曲不听，执意要养，他想着沈枝曲想养就让他养，只要他看着，阎罗王来了都休想把沈枝曲带走。
结果他没想到，沈枝曲会在知道法子的第二天突然离开。
秦烨听着没反驳，只咬着牙问了句：“你能救少爷？”
“滚出去。”姜远行看着尚未燃尽的引魂香，他没空去搭理那只鬼，引魂香这种东西能不用第二支，就绝对不能用第二支。
姜远行看着那只鬼出去后再次变得规律的香雾，开始第二次喊魂。
“沈枝曲，沈枝曲回来，沈枝曲，沈枝曲回来了。”
铃响，魂应。
姜远行见状，赶紧伸手拿起旁边放着的银铃，放到沈枝曲身体的耳边摇晃着。
“回来了，回来了……”
沈枝曲迷茫的顺着阵阵铃声回到自己身体里，只是魂魄才刚进去，他就感觉身上灼烧般的疼。
“嗬啊啊啊啊！”
有什么东西附在他皮肉上，灼烧着他的肌肤，妄图透进血肉烧穿他的骨骼筋脉，在灵魂上扎根。
姜远行听着沈枝曲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慌了神。
不该是这样的。
一般人的魂魄在锁魂咒的压制下只会觉得下咒处泛着温热。
有些人的魂魄更加凝实，魂力更强，但也只会觉得发烫。
绝不会是这副抵死挣扎、痛不欲生的模样。
“枝曲！”姜远行死死压着沈枝曲挣扎的手，“枝曲，我是谁？！”
可惜沈枝曲完全听不见旁人说话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要疼死了。
整个人都要被烧穿了。
秦烨在听见沈枝曲的惨叫声时，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
就看见沈枝曲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沈枝曲如此抵死挣扎过。
那该有多疼啊……
“少爷，少爷。”秦烨跑到沈枝曲身边，抓住沈枝曲因为疼痛而痉挛着抓挠地板的手，“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有办法可以救少爷吗？！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姜远行也不知道为什么锁魂咒用在沈枝曲身上，会给他带来这么剧烈的疼痛。
“枝曲，回应我，喊我名字。”
“这样不行，停下，少爷太疼了，你快停下！”秦烨看着开始咳血的人，双目发红的看向身旁的人。
“你以为我不想吗！锁魂咒一旦发动就不可能停下，没有退路……”姜远行看着沈枝曲痛到瞳孔涣散，又因为锁魂咒魂魄无法离体，一次次死去又被拉回来困在身体里。
“你按住他，一定不能让枝曲把身上的咒语蹭掉，那样枝曲可能会直接魂飞魄散。”
不能停下来，也不能放弃，一旦放弃，他可能连沈枝曲的灵魂都留不下来。
“沈枝曲，枝曲，你看着我。”姜远行捧着沈枝曲的脑袋，让沈枝曲能够直视着他的眼睛，“枝曲我是谁？我求你喊我一声，我求你，枝曲，对不起。”
姜远行跪在地上，眼角泛着泪光，他也不想让沈枝曲这么痛。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救你……
“枝曲，我在问最后一次。”姜远行的手死死握着，指甲刺破掌心流了满手的血，本就因为画锁魂咒而变得伤痕累累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变得更加血肉模糊。
姜远行哽咽着，眼里的泪终是淌了出来，“枝曲，我是谁？”
说完，姜远行等了两秒，没等到回答。
只得颤着手伸向沈枝曲脖颈处，却在指尖要碰上那串鲜红的锁魂咒时，迟迟落不下去。
“你不行，就我来。”秦烨咬着牙说了句，他不想少爷离开，却也不舍得让少爷这么疼下去。
姜远行听着，抬起头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向对面的恶鬼。
最终没能拒绝，只是无力的垂下头，额头抵着沈枝曲心脏的位置。
“枝曲……”
“姜远行。”沈枝曲眼神涣散，在轻声喊出那个名字之后，终于得以解脱。
锁魂咒，难怪这么疼，只是这么疼，到最后也只完成一半。
因为疼痛绷紧的身体，瞬间软倒下来，用鲜血画就的咒语嵌进肌肤，深入骨血，却永远不可能在他的灵魂上留下痕迹。
姜远行猛地吐出一口血，抬头看向被秦烨抱在怀里的人，“怎么会……”
“怎么会只完成了一半……”
“只完成一半会怎么样？”秦烨抱着沈枝曲，满心心疼的帮人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他已经不在意那所谓的锁魂咒是完全完成还是只完成了一半，他只知道他的少爷没有在疼了。
不疼了就好，不疼了就好。
“会死。”
“嗯。”秦烨平静的应了声，他希望少爷活着，希望少爷陪他，但如果让少爷陪着他的代价，是让少爷忍受着疼痛的话。
那他选择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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