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云前脚回到家，后脚就有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原主独来独往的，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季凌云纳闷的打开门，只见邻居季大壮正站在门外。
他进来了也不说事情，而是提溜着眼珠子在屋里左看右看。
看到他家里陈旧的装修和家具，眼里划过一丝轻蔑。
“凌云啊，是这样的……”
他搓了搓手，脸上带了点笑：“这阵子不是下雨吗，我家屋顶塌了，我想找人补补屋顶，你看你手头宽裕，能借我点不？”
季凌云似笑非笑，整个季家村谁不知道，他季凌云是“最穷的”？
借钱都借到自己头上了。
估计是上午给季妗乐送了不少东西，招人眼红了。
如果说他季凌云是出了名的抠门，那季大壮就是众所周知的游手好闲。
“我没有钱，不借。”
季大壮一愣，被季凌云这干脆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村里都是人情往来，他怎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不借这两个字的。
好歹找个借口敷衍他一下啊！
“你怎么会没钱呢？”季大壮急了：“你刚还拿着那么多东西往李秀春家里去，大家都看见了！”
季凌云挑眉：“我那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你看看我家这墙砖，土到掉渣了，你看看我家的窗，窗帘都没一个，还是用报纸糊的，我哪里来的钱啊？”
他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哎，我是真没钱啊，帮不了你。”
季大壮看着他这比自己家还破烂的房子，一时不会也不确定季凌云到底有没有钱了。
“那你还有多少，多多少少借一点给我吧？”
季凌云无奈的摇摇头：“我真的帮不了你啊，你找别人去吧。”
季大壮不乐意就这样空手离开，借不到钱，拿点东西总可以吧？
可季凌云家里空空如也，连老鼠来了都得给两个子，他实在想不到能从这里顺点什么走。
他心里骂骂咧咧，最后一脸不耐烦的走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季凌云才有空清点他的小金库。
原主这些年存下的钱和各种票子不少，一万两千四百多，是真真正正的万元户。
可惜他只会存钱，不会用钱。
季凌云把粮票布票等和钱分开，分成几份，最后拿着一沓钱出了门。
??
季大壮离开季凌云家里后，越想越气。
他都听说了，季凌云给李家买了不少的肉，大包小包的。
那得多少钱啊？！
可是季凌云太会装了，嘴巴又能说，态度还这么强硬，他根本拿对方没办法。
他家里塌了是真的，不过修房子的钱倒不用他出。
他需要钱，前阵子上街赢了两把牌，上头了，没想到后面越输越多，最后欠了赌场一百多块钱。
催债的人步步紧逼，他现在这么需要钱，季凌云还不肯借给他。
季大壮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
“你也看到了？我闺女说，他还买了一支钢笔，那钢笔要八块钱啊……”
“八块钱！真的假的？”
“我闺女看的真真的！你们说，季凌云家里这么穷，他哪里来这么多钱呢？”
季大壮的脚步顿住了。
大榕树下，几个大妈凑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他竖起耳朵听，越听越气。
一支钢笔八块钱，都是他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季凌云居然还和自己说他没有钱！
他咬咬牙，凑了过去。
“不会吧，我刚从季凌云家里出来，他家破破烂烂跟乞丐窝一样，你们看错了吧？”
季大壮身边那婶子听着他质疑自己的话，脸色变了一瞬。
“怎么不会？凌云不会买猪肉，我给他挑的，三斤猪肉两块二毛钱，我看着他付钱的，这还能有假吗？”
“可是他从哪里来这么多钱啊？”
“谁知道呢。”
季家只有一个破裁缝店和一亩地，季凌云管着店里，何小芳种地。
今年还没收成，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他们家的裁缝店更是没人没人光顾。
季大壮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多了几分伤感，他叹了一口气。
“我家屋顶不是塌了吗？刚刚去找凌云借钱，没想到他不肯借给我，还要赶我走。”
说到借钱，几个婶子的眼神都变得警惕了，默默离他远了点，生怕他问自己借钱。
季大壮还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他要是不买那支笔，少吃两顿猪肉，我不就有钱修房子了？没想到凌云这么绝情，一点脸面不给我。”
婶子看不过去：“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苦衷呢？”
“他能有什么苦衷？”季大壮拔高了自己的声音：“我修个屋顶只要十多块钱啊，你们说他又不读书，他买支八块钱的钢笔做什么？”
话音刚落，季大壮如醍醐灌顶，仿佛发现了真相。
对啊，季凌云不读书认字，他买钢笔做什么？
“他不会是看上李婶的女儿了吧？！”
季大壮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一个跛脚女，季凌云居然也不嫌弃？
“那咋了，起码人家愿意给女孩子花心思，你呢？到现在也不安定下来。”
说这话的婶子叫秦月桂，她女儿在学校里读书，和季妗乐一个班。
季妗乐回回考试都拿第一名，她女儿佩服的不得了，都把对方当成学习偶像了。
季大壮一个混混，还好意思嫌弃人家？
那婶子的眼神看得季大壮浑身刺挠，不得劲。
他今年三十了，比季凌云还大了五岁，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只知道打牌喝酒。
他的名声在村里坏透了，根本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季大壮理亏的摸了摸鼻子。
“我这不是替李婶着想吗？季凌云家里这么穷，她女儿嫁过去了也是受苦。”
“在说啥呢？这么热闹。”
大队长迎面走来，一脸笑意，身后跟着季凌云。
众人看见他，默默噤声。
刚刚还在说着人家，本尊忽然就来了，大家还有点心虚。
秦月桂轻咳一声：“大队长，你怎么过来了？”
说到这，季安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
他拍了拍季凌云的肩膀，提高了声音：“我们大队的凌云，刚刚捐了二十张大团圆给村里修河堤啊！”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凌云，对方眼神坦然，仿佛被大家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嘴角微微勾起。
“对了，大家刚刚笑得这么开心，在说什么啊？”
季大壮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几个婶子的审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给他心里烧得慌，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午间，何小芳一脸风风火火的回到了家。
她刚还在地里干活，就听到邻居夸奖她，没想到她平时看着节俭，居然舍得给村里捐钱修河堤。
一句话，给她干蒙了。
她家哪来的钱啊。
一听说是季凌云捐的钱，她也顾不上地里了，急忙往回赶。
刚进家门，肉香就争先恐后的往她鼻子里钻。
何小芳疑惑地皱眉，推开厨房大门，就看到季凌云在做饭。
她心下一惊：“儿子，你从哪里搞到的猪肉啊？”
季凌云头也没回：“今天上街给季妗乐买肉去了，买了点肉我就想，我妈都没吃上肉呢，就让她吃了，那哪能行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季凌云把肉铲出过，端到她面前：“你闻闻这肉香不香吧？”
肉的香味不要钱似的扑面而来，何小芳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吃过肉了，看着儿子殷切的脸庞，没忍心泼他冷水。
只是，一想到这么点肉就要花几毛钱，她心疼的像滴血一样。
“你从哪里来的钱？村里人还说……”
她支支吾吾的把邻居跟她说的话转告了季凌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捐钱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另有其人。
二十张大团结啊，对何小芳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凌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
“是我捐的，怎么了？”
何小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几度。
“你说什么？！”
“妈，你别大惊小怪。”
季凌云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你看看，咱们家有钱。”
个，十，百，千，万……
何小芳看着眼前零零碎碎的一沓钱和票，只觉得云里雾里，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尚未苏醒。
“我想过了，这里面的钱，拿一部分出来买一辆车，剩下的就拿来修房子，我要娶媳妇了，家里自然不能这么旧，免得让人看不起。”
何小芳胆子小，看到这么多钱并没有狂喜，而是顾虑到什么，哆哆嗦嗦的握着季凌云的手。
“儿啊，妈不求你能大富大贵，但违纪犯法的事，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季凌云哭笑不得：“这都是裁缝店赚的钱，你想到哪去了。”
他解释了好一会，何小芳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他们家凌云不是一个穷光蛋，而是有钱的不得了？
她的眼睛绽放出惊喜的光芒：“那既然咱们有这么多钱，”
“我去镇上问过了，季妗乐是学校里学习最好的，有很大的希望考上大学，如果我们把她娶回家，那就是娶了个金蛋蛋回来。”
“可她们家……”
何小芳本想着，李秀春一个寡妇拉扯着女儿生活，家里条件和她差不多，也算门当户对。
一朝知道自己家里这么有钱，心里难免有些后悔之前的想法。
他们家有钱，多少的好姑娘找不到啊？
季凌云似乎是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继续补充。
“你想想，我们这里万元户虽然不多，好歹有百八十个，但去年只有两个知青考上了大学，我们镇的自己人一个都没有，你说是大学生金贵，还是这几个钱金贵？”
何小芳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万一，她没考上呢？”
季凌云笑笑：“那完了，那我们镇今年一个大学生都没有了。”
听着儿子的话，何小芳心底稍稍安定。
“那就算有这么多钱，你也没必要捐钱给村里啊？”
那可是二十张大团结啊，他们家凌云得挣多久才能挣回来？
一想到两百块钱就这样没有了，何小芳心都在滴血。
季凌云毫不在意。
“要不是堤坝被大水冲了，我怎么会滑下河里？还好我会游泳，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什么？”
何小芳被季凌云话里的信息量吓了一跳。
“你不是下去救人的吗？”
“我哪有那么好心？”季凌云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只是要上岸，顺手拉她一把而已。”
“快过来吃饭吧，一会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小芳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情沉重，香喷喷的肉在她的嘴里味如嚼蜡，脑海思绪万千。
如果那天凌云没有脚滑摔下河里，那他会眼睁睁看着季妗乐被淹死吗？
她的儿子，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吗……
何小芳越想越怕，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她看着季凌云，不由得想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放下筷子，定定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季凌云，语重心长。
“儿子，你以后娶了媳妇，一定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季凌云毫不在意的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何小芳心底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以后儿媳妇进门，她多注意点就好了，别让儿子对人家女孩子太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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