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苏云清此番并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只道：“此事，孤还得想想。”
说着，又抬眸温柔注视岑絮，“说说别的吧。小阿絮今儿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关心孤那还没个影儿的太子妃？”
岑絮笑了两声，“皇兄敏锐，广阳想要皇兄题一幅字。”
今儿个上午，男帝下了朝没多久，便差人到灵英阁给广阳送了幅字去。
广阳算是帝后养女，又是英灵之后，身份特殊，男帝老登为表重视，在当初封郡主赐封地、下召令的同时，也在宫中另起了一座灵英阁，作为广阳郡主的住处。
广阳郡主幼时同皇后住在一起，十四岁生辰过了之后，便搬去了灵英阁独自居住了，在皇后宫中时跟在广阳郡主身边侍候的人也一同随着广阳郡主去了灵英阁。
今晨岑絮起了床用了早膳，正在院子里休息呢，晨练完了累得慌，好在广阳郡主本人练武一日不落，体质相当好，复刻了她信息的躯体也是极为有力强健的。
但是现在的岑絮本人是个锻炼不多的，每日里忙着想法子挣钱呢，锻炼也有，可从没有广阳郡主这一套晨练这么高强度的，身体不累，心也累了。
广阳摊在靠椅上，由侍女岑青给她轻擦薄汗，岑羽微微打着蒲扇。此二人是曾经岑薇手底下的人，九岁时就跟着四岁的岑絮了，也算渊源颇深。
正是这时，那男帝身边的大太监海公公的干儿子，小海公公领着人送来了男帝应下的那幅字。岑絮着人给了打赏，待小海公公领着人走后才打开了那卷轴瞧瞧。
这一瞧，岑絮暗自咂了咂嘴，心里同系统吐槽「一二零五，你瞅瞅他这字儿。」
「宿主，怎么？」
「你看他这字儿，不是，他一个男帝，写个字儿就这样啊？怎么跟狂草似的……他不会是觉得他这样写，我会觉得很好看吧……」岑絮无语。
数据跳动的电子音响起，冰冷女声再度开口：「大概是因为宿主夸的是挂在皇后正厅里的那幅字吧，那幅字算是介于楷体和草书之间。宿主夸那幅字好看，他一得意，索性写得更草了。」
「……六，他写得也太草了，我都不认识了。算了算了，本来就是拿来装装样子的，我又不是真喜欢，管它那么多。」
搁心里吐槽完，岑絮装作从沉醉的欣赏中回过神来的样子，弯起眉眼直夸这书法精妙，令侍女挂到正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去。
岑絮回神，接着道：“今早收到了陛下赐字，才猛然想起，皇兄还未给广阳题过字呢。”
“你呀，如今当真突然对字有兴趣了？当初皇后娘娘和孤都令你好生学习书法，你只道是雌鹰女儿，心自在武不在笔墨。”太子眉眼的笑意化开了眼底的雪，只让岑絮觉得屋外是秋天，屋内却似如春日。
嘴上调侃着，却起了身，到书案旁撩起衣摆，端正坐下，拢了袖子，青衣的贴身侍女正要上前抚纸，却叫岑絮叫住了，“晚香姐姐不必，我来就好。”
晚香，是太子苏云清幼年时期，云贵妃亲自拨给太子的一等侍女，共有两人，另一个是烟凝，两人侍候多年，说是侍女，其实太子和广阳郡主都当她们如姐姐一般。
另外，这俩人大概称得上是除了苏云清本人以外，对苏云清的情况了解最清楚的人。曾经有人试图饭菜中下毒，还是此二人亲手抓了那贼人，由太子亲自处置，其忠心程度也可见一斑。
晚香闻言莞尔一笑，退了半步，“那便劳烦小郡主了。”
“晚香姐姐哪里的话，皇兄为我题字，我不会写，打打下手还是能做的。”岑絮抚平了纸，拿镇纸压好，便端坐着，期待望向苏云清。
苏云清磨了墨，笑看着岑絮，“小阿絮想要孤题什么字？”
岑絮脱口而出，“光风霁月，暖阳清风。”
这是岑絮对苏云清的印象。
苏云清点头道好，便提笔起字，行云流水，八字跃然纸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自带筋骨。
都说字如其人，岑絮只觉得十分贴切，这字就像苏云清，看起来温和的同时又隐隐带着几分锋利，透着苏云清自有的风骨。
岑絮一眼便喜欢上了。
眸中闪烁的是惊艳与欢喜，“皇兄的字极好！广阳很喜欢，多谢皇兄！”
太子苏云清笑着放下毛笔，“广阳之前可还说笔墨无趣。”
岑絮摸了摸鼻子，“那是之前年纪小不懂欣赏，现在长大了，虽写不出几个好字，却是能欣赏了，一眼便瞧出皇兄这字写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妙啊，美妙至极！这简直是广阳平生见过写得最好的字！”
太子闻言无奈，晚香也笑起来，“郡主如今可当真是学得巧舌如簧了。”
“诶，这都是跟皇后娘娘还有皇兄学的，饶是广阳在这方面不得天赋，有娘娘和皇兄时时提点，也总能学到几分。”
“果然嘴贫，可用过晚膳了？”太子命晚香看着卷轴，待墨迹干了，好生收起，晚些时候也好让岑絮带走。
“不曾呢，想着这里膳食更佳，来皇兄这里蹭上两口。”岑絮的话引得苏云清又是一阵轻笑，“怎的？说得像是宫中膳食亏待了你。”
“我可没这么说，皇兄勿要污蔑了广阳去。只是皇兄这里，烟凝姐姐做的雪霞羹是宫中独一份的美，广阳喜爱得紧呢。”
“既是如此，那便为郡主做一份雪霞羹吧，烟凝。”
“是。”烟凝笑着领命出去了。
晚膳桌上，岑絮喜滋滋地看着烟凝特意做的雪霞羹。去了心蒂的芙蓉花同豆腐一道煮，红白交错，加了少许盐、胡椒和姜丝调味，美得很。
太子给岑絮打了一碗莲藕汤，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端着瓷白的碗，显得分外好看。
“先喝汤，再吃饭。”
“知道啦，多谢皇兄。”
喝了汤，吃一口雪霞羹，岑絮发出满足的叹息，“烟凝姐姐的手艺真是让我每次吃到都感觉幸福，若不是因着烟凝姐姐是贵妃娘娘拨给皇兄的人，早便把烟凝姐姐挖到我那儿去。”
烟凝只笑着给岑絮布菜。
“小阿絮身边侍候的人还少了不成？皇后娘娘给你差了许多人侍候，倒还惦记孤身边的烟凝。”苏云清的丹凤眼微微扬起，嘴角挂着温润的笑意。
皇后心思细腻，给岑絮派了两个一等侍女，琴心琴月，和她从岑家带进宫的岑青岑羽一同侍候，另又给了六个二等侍女，干粗活的洒扫丫鬟太监更是没少，唯独没派掌事姑姑。
毕竟早先广阳郡主和皇后同住翊坤宫，等到搬离翊坤宫的这么会儿，性子也都大抵定了。掌事儿，四个一等侍女自岑絮一进宫便在学着，虽说年纪还较轻，到底四个人，也足够不出错漏了。不必拘着广阳郡主，何况，还有皇后那边帮广阳郡主盯着呢。
岑絮听了，眉眼弯弯，嘴上不饶：“那可不止，广阳惦记的何止烟凝姐姐一个，若不是皇兄不允，我倒想把烟凝姐姐和晚香姐姐都带到我那儿去。”
“贪心得紧，若要其她人给你便是，晚香烟凝不可。”
“知道啦知道啦，又不会为难皇兄，我馋了来皇兄这里吃上一口便是。”
用过晚膳，岑絮亲手抱着卷轴，领着岑羽和岑青回灵英阁。太子送至东宫门口，“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注意脚下。”
“知道啦，皇兄不必担心，广阳身手矫健着呢，何况岑青和岑羽都跟着呢，总不能让我摔了去。”挥了挥手，岑絮带着人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岑絮回首，太子苏云清依旧挺拔地直立着，像一棵坚韧不拔的松，笔直，而坚定。霞光已然散去，仅一点暖色的余晖，洒在宫墙，铺在青砖上，斜着落了一点在苏云清的衣袍上，随着风飘起，那人嘴角还挂着温润的笑。
岑絮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被轻轻击中了一锤。
回了灵英阁，吩咐岑羽将卷轴挂到书苑里，那是广阳郡主闲暇时喜欢坐着看地理游记杂文的地方。
又打了一组晚练，出了一身汗，感觉舒爽了许多。岑絮不由得感叹，有一副好身体就是好啊，不仅没有病痛不适，还能体会运动的快乐。
在侍女的时候下洗漱好，岑絮躺上铺着细软锦被的床铺，「一二零五，你们那边今天有什么进度吗？知道太子苏云清更多的信息了没？他抗拒立妃这件事，是有什么隐情？」
「抱歉，宿主，目前没有。」
「……那还得靠我自己想办法打探情报。」岑絮撇了撇嘴，「你司真的靠谱吗？怎么感觉你们的情报部门有点没用的样子。」
「宿主说得是，宿主辛苦。」岑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然她怎么感觉这冰冷的机械女声居然在笑？
不过岑絮没想太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弄明白，说不定太子苏云清抗拒立太子妃的原因也和他的结局有关系呢？
但岑絮不知道的是，岑絮刚说完，系统1205就把她说“感觉你们情报部门有点没用”的话转发到了系统群里，进行了一番嘲笑。
L-1205：看见没？被新人宿主嫌弃了。S系列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这一下算是把系统群里炸开锅了，
S-76：1205你再笑呢！你行你上！
S-43：服了，这个项目我们有五个系统在跟进分析，鬼知道为什么情报不全啊！
S-100：1205，我们这边初步推测可能跟原书设定有关系。
S-103：无聊，1205，我记得你的程序设定没有嘴贱这一条，什么时候也喜欢这样了？
1205看着群聊里刷着的消息提醒，捕捉到了S-100的消息，分屏进行了私聊。
L-1205：什么意思？跟原书设定有关系？
S-100：我们情报收集部门已经确认了至少三次，没有什么隐藏消息了。所以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在原书剧情当中，太子苏云清就只是一个衬托男主苏夜浚的配角。
S-100：这本是一本男频打脸逆袭流。男主夜王相对太子苏云清，本就要差劲得多，远没有成为帝王的资格，是后来依靠女主和其她几位女性配角的母族势力，一步一步夺得皇位的。
S-100：在正篇主线开始之前，也就是女男主相遇之前，太子苏云清的生平只是简简单单代过的两句话。“大乾朝太子，光风霁月，贤明仁厚，名倾天下。”
S-100：正篇开始之后，他就彻底沦为了衬托男主的背景板，走上了一条不符合原本人设的道路。人设也被篡改成了“明面上清风朗月，实际上为人高傲虚伪，暗地里却瞧不起自己的手足兄弟夜王，甚至多次出言讽刺羞辱”的虚伪之人。
S-100：据我们搜集的信息来看，开头几章和后期的作者，可能并不是同一个，文风有微妙的转变。后期作者的心思更多地倾注在了男主身上，也就导致这个配角没有得到完整的塑造。
S-100：调查发现后期作者本想弃坑，但是为了不付违约金还是把它赶完了，只是变成了一部烂尾剧。没有更多的情报了，所以，可能还得靠你的宿主本人多努力。
L-1205：明白，我会转告宿主。
一二零五和一零零对接完，就将这部分信息一字不落地告知了岑絮。
岑絮听完，拧着眉，「所以这就是一本烂尾文？而且……嗯，好吧，我知道了。」岑絮没接着说什么，再说可能就要说些不好听的话出来了。
「不过这么看来，苏云清确实有点惨，人设被篡改，下场凄惨，这算是硬被作配吧。惨，实在是惨，既然你们搞不到更多的情报了，那就只能靠我努力了。」岑絮翻了个身。
「既然如此，那么目前能知道的也就只有夜王不是个好东西，太子苏云清的死很蹊跷，所谓的他后面为了和夜王争抢一个女子，以至于丧失皇家威仪、谋害手足的丑闻更是可疑，我觉得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呢，一二零五？」
「根据人物形象分析来看，宿主的猜测没错。但宿主和苏云清相处也才不过几天，宿主怎么断定的？」系统一二零五多少有点好奇，怎么通过短短两三天的接触就能确定对面的心性？
「直觉，我的直觉曾经帮我很多次识别出遇到的人到底可交还是不可交，也帮我避开了许多心性不正的人。」
岑絮顿了顿，接着回应系统：「而且苏云清的眼睛，你能明白吗？一二零五，他虽然对多数人是疏离淡漠的，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从心性上这就是个正直的人。」
「也许，我不太明白。」一二零五并不怎么懂得岑絮所说的直觉，也不懂她如何从一个陌生人的眼中看出对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算了，那也不太重要。接着说情报吧，还没见过女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而且——我很怀疑，苏云清上战场受重伤那个情节，背后会不会也有隐情？」
「小说电视剧里都常写嘛，什么间谍探子啦，什么另一股势力的诡计啦。我当初那些个男同事，他们为了升一个经理，互相泼脏水揭老底的事情都常见得很。何况历史上，为了抢皇位，血腥纷争本就不少。那夜王想害死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现在最好奇也想不通的就是，苏云清他到底为什么抗拒成婚啊？你不好奇吗，一二零五？」
「宿主，我是个系统，没有你们人类的情绪，只会试图用数据分析他的行为动机和行事逻辑，没有“好奇”这种情绪性的东西。」一二零五的机械女声依旧是毫无波澜。
「好吧好吧，跟你聊天真是的，没意思。睡了，明天再说吧，明天起来也是要努力探查情况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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