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漆黑的长廊,和背对着我的黑衣人距离不过二十步远。
此时距离我们四人分开,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又或者才十几分钟。我的时间观念已经被打乱了,我只知道我一个人行动已经好一会儿了。
身上的淡色T恤早就在摸爬滚打中变脏了,黑乎乎一团,我贴着墙站直,不敢动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周围两间教室都是关上的,再寂静的夜里,开门声不要太明显。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怎么这么点背,和常印瑶分开没多久,在四楼绕了两圈,正好转角遇到爱,和刚从某个楼梯口上来的黑衣人撞了个正着。
好在他反应及时,放轻了脚步,对面教室又发出声响,那个地方是关泽上吊的地方,电风扇吊了尸体挺久的,这会儿又被风吹,于是干净利落地掉下来了,黑衣人便直奔而去,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我。
隔着老远,我闻到黑衣人菜刀上的血腥味,浓郁得好像伤口发炎而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又腥又臭。
我并没有太在意祂身上的血味,只盯着祂刚刚上来的楼梯口,一门心思的准备如何下去。视线太黑,导致我好几次没有看到这个隐藏的楼梯口,多亏了这个黑衣人。
高跟鞋踩地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过两分钟,祂已经走到405了,我趁机踮着脚尖准备下楼。
隔壁传来“哐当”的巨响,我汗毛倒立。一想到这个声音可能会让黑衣人找到我,便不由加快了步伐,并努力压着脚步声,好在幸运女神是眷顾我的,祂并没有因此回来找我,甚至都没有回头。
菜刀被扔了出去,划破空气的声音让我回想起菜刀砍进我血肉的声音,菜刀并不是朝着我的,但也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我听见那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这才明白,不是黑衣人没看见我,而是祂选择了另外一个猎物。
我不敢看被追杀的人是谁,用手扶着墙,发着抖且迅速地跑下楼,四楼潮湿得要命,这里大片都是破烂废墟,是雷雨最爱光顾的地方,我一脚下去就踩进了水洼里,脚下的雨水透心凉,却并没有因此引来黑衣人。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当然,我知道,那是因为有人替我承担了风险。
我脚步不停,直奔四楼和三楼的楼梯口,果然看见拦在楼道的铁门。我摸着极速蹦跳的心脏,顿时失去了动力,两条腿软得像热水煮过的面条,几乎要就地蹲下去。
就在我以为已经逃出危机,想要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随着风声越来越近,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犹如无边的黑暗,要将我吞吃殆尽。
此刻的我腿到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只能屏住呼吸,祈求黑衣人不要发现我。
“呼--”风声像是轻柔的呼唤,阴暗潮湿的空间满是冷气,一股腥臭的铁锈味顺着冷风呼呼地灌入我的口鼻,刺得我鼻腔阵痛不说,那恶心的血腥味更像是无形的玻璃罩,笼罩着我。黑暗里,我不敢抬头,维持着靠墙坐下的姿势,听着催命符一般响动的高跟鞋,心想要不死了算了,却听见了来人粗重的呼吸声。
我抬眸看清来人的瞬间,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像是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得以喘息。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对那黑衣人的恐惧已经打破我的理智,就连正常人慌张的的脚步声,都能被我幻想成黑衣人在靠近。
“喂,你怎么蹲在这儿?”方智杰气喘吁吁地问我。
我抬头看他,看他这副经过剧烈运动的样子,微微睁大了眼睛,道:“那个杀人犯在追你?”
方智杰瞧见了我眼里的慌张和不安,扯了下唇角,“你想什么呢,我只是一路小跑过来而已,刚刚那个黑衣人就在这层楼晃,差点看到我,我到处藏,能不累么。”
“被追的不是你……”我道,“难道是荀归?”
说完,我看见方智杰沉默下来,忽然反问我:“你看到上层楼被追的人是谁了么?”
我摇头,余光瞥见一抹冷光,我看着他拳头里紧紧攥着的东西,眯了眯眼睛,看出那是钥匙。
“我和荀归走散了,”他语气有些懊恼,“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忽然很幸运的下到了三楼,结果遇到了黑衣人……也不算遇到,听见祂的脚步声了,荀归被吓到了,转头就跑了,我没追上他,只知道他上楼来了。”
对于荀归的崩溃到精神失常,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的情况,我亳不意外,是他因为讨厌我而带着大家来到废弃校区,以至于大家被追杀的,现在遭报应了吧,真他妈是老天有眼。
而下一个遭报应的……
我抬眸看向抱着受伤的胳膊靠在墙边的方智杰,笑了下:“哎,拉我一把。”
“我腿抽筋了。”我说。
他把我拉起来,我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身湿衣服都快被我自身的体温烘干了,但馊臭味和我受伤手臂的血腥味混合着,实在难闻。
我和方智杰都是如此,彼此便离得很远。
我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方智杰闻言愣了一下,摊开手说:“这个?”
夜色凄冷,我只能勉强看见他掌心中的一串金属,片刻,我有些难以置信;“钥匙?还是一串!”
“是啊,钥匙。我们刚分开走时,我和荀归在五楼找到的,就是靠它,我们才从三楼上来四楼的。”
他说着,就把他和荀归找到这串钥匙之后的事情告诉我,原来他俩拿到钥匙之后就想着去三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口试试,结果半路遇到黑衣人,荀归逃了,他想追上上四楼的荀归,奈何黑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为了保护荀归的安全,主动换了一条路跑,结果发现黑衣人没追他,而是直接上了四楼。
他所在地位置有个通往四楼的楼梯,干脆掏出钥匙对着铁门试了试,他很幸运,第三次就试开了门,然后上来了。
我觉得他是白痴,黑衣人去追别人了,不是更好么,居然还傻逼似的往楼上来:“你怎么这么关心荀归啊,你暗恋他?”
方智杰的瞳孔颜色很浅,但在夜里却显得各位黑亮,他的眼珠缓慢转了过来,忽然勾唇笑了;“怎么可能。”
“既然你有钥匙,那你开门吧。”他这回答我并未过多关心,我压根不在乎,只希望快点逃出去。
“再等等,”他说,“等荀归过来,他就在这层楼。”
我皱眉:“你疯了?”
黑衣人也在这一层,还不如早点打开,先逃命。
我又说:“你就不能先打开门么,说不定荀归看见了会自己下来。要不然你把你上来的地方告诉我,我自己从那边下去。”
我说着就往走廊走去,反正也休息够了,他们不想走,我还想快点走呢。
方智杰背对着我,嗓音沉沉的,语气诡异的平静:“我不记得了。”
他那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好像是要从衣服里拿出什么。
我大脑空白,耳鸣来得非常突然,已经听不到除了耳鸣以外的声音了。在方智杰转身前,我四肢比脑子快,当即迈开腿往前跑,也顾不得方智杰的反应,跑了没两步,我听见他在后头压着声音怒喊:“陈七,你跑什么!”
因为跑的太急,但体力透支太严重,我两条腿互相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倒。
就在我落地的瞬间,身后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咚”的一声落在我前面,方智杰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回来,你也不想被黑衣人发现吧?”
我的心跳得很快,浑身发抖。
如果不跑的话,我会死吧。
刚刚要是没有摔倒,那个东西就砸在我后背上了。
方智杰一定会杀了我——!
身后强烈的杀意几乎贯穿我的胸膛,我在反应过来后,摇晃着站起来迅速跑远,尽管两条腿已经没了知觉。
“呼--呼。”风声和我的呼吸相融,一唱一和的,扰得我空白的脑子逐渐被混乱的思绪缠绕,变成一团乱麻,还要继续阻碍我思考的能力。
·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沉默的躲进一间教室。
我太累了,身体累,脑子也累,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我需要休息。
这是间资料室,好多柜子,我忽然想起来,我和荀归之前遇见的那一次,也是躲在柜子里,黑暗的柜子里只有我们彼此交错的呼吸,和躁动不安的心跳。
我垂眸看着最角落的一个小柜子,这里大约能挤下我,我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拉开柜门,伸手的瞬间,感受到了里面微弱的暖意。
是有人在柜子里。
我几乎在瞬间想起了被分尸的闻欣雅,我摸到她尸体的时候,也是带着一丝余温的。
所以,这里也是黑衣人的抛尸地点之一么?
在我还僵硬着蹲在原地,思绪乱飞的时候,柜子里的人忽然发出声音,嗓音发颤,尾音带着委屈:“陈七……?”
我过速的心跳跳得更快了,张了张嘴,想说你怎么在这里,却听荀归吸了吸鼻子,说:“你居然还活着。”
我遇见熟人的激动瞬间消失:“你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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