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撒在书案,跽坐于矮榻的是一位深目琼鼻的华服美少年,他正在沉浸地弹奏一首曲子。素手焚香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划过琴弦,刹时余音袅袅,琴声悠扬婉转处更让人心醉神迷。
郁羡一醒来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刚醒来的时候她便觉着不对劲了,按理说那名歹徒用刀刺进的是自己的心脏,伸手摸了摸胸便发现那里完好无损。
可是,她却摸到了自己的脖子缠着厚重的绷带。
绷带上泛着零星的血迹。
她面无表情地再看了看屋里古色古香的陈设,还有那位弹琴的美少年。郁羡感觉有点呼吸不上来,她猛地吸入一口气,很快便呛出了声。
嗓子和肺撕裂般的疼。
“筝”地一声,琴声曳然而止,美少年迅速从书案起身,他匆匆走上前俯身摸了摸郁羡的额头。
泛着冷意的手指倏然贴上来,顿时让郁羡清醒了一大半。
“六弟,你如今可还觉着难受?”美少年垂着水润的眼眸,神色担忧地问她。
六弟?!!这家伙怎么喊我六弟,难道我变成男人了?还有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穷途末路的歹徒反击,按理说现在应该因公殉职了。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变成面前这家伙的六弟?
郁羡就算心理素质良好,如今也是搞不清状况,思索了一会,决定带入这个角色。
她的嗓子伤得很严重,吞咽都变得困难,郁羡艰难开口,“嗓.....嗓子.....哑了。”
发音不了太多的字,最后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郁嘉见郁羡能清醒应答,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他轻柔地握住郁羡的手,慢慢摩挲,“醒了便好,高热了这么久嗓子一时哑了也正常。”
自己这是……高热?
可惜自己现在浑身无力,不然就能解下绷带,就能确定自己的喉咙的伤痕是否是利器所伤的了。
但是看少年的样子,他好像正避重就轻地谈起自己的伤势。
郁嘉唤过一旁的侍女,“去取些蜜水服侍公子服下。”
“诺。”
随后他又传唤一旁侍候的小厮禀告父亲母亲知晓。
侍女很快就端来一碗蜜水,郁嘉扶起她,小心地让郁羡含着蜜水再慢慢吞咽,纵使蜜水再清甜可口如今却也不能缓解郁羡的不适。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再一抬眼,便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直奔自己而来。随后她便被紧紧地搂住了,妇人哀声痛哭,“羡儿,我苦命的儿啊!”
“你若是不想去,直言与你父亲说便是,何苦要自戕?!阿母已经失去棠儿了,怎可再失去亲子!”
自戕?这具身体竟是自戕而死?难道是这具身体的父亲逼她去做不乐意的事,所以才走上绝路的吗?
“胡闹!”洪亮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沉稳地迈了进来,男子着玄黑金纹底衣袍,束发高冠,腰间挂着长剑。光看这长剑的长度体量,郁羡觉得一定很重。
郁襄目光如炬,犹如雄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郁羡因逃避而自戕,可有半点体恤父母,体恤天下百姓?身为郁氏子弟,实在懦弱不堪!”
这一顿输入霹雳啪啦落下来,砸的郁羡有点懵。这关天下百姓什么事?
陆夫人面带愤怒地看着郁襄,歇斯底里地近乎嘶吼出声,“你是打算真的逼死羡儿吗?羡儿死了你就满意了?!棠儿上战场,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如若羡儿身死,我也绝不独活!”
“父亲!”郁嘉跪下,郑重地行礼,“请允许嘉代替妹妹入洛阳。”
郁襄脸色复杂,“你……如何能使得?圣旨指明要羡儿。”
“父亲!王太尉狼子野心,极其反对立羡儿为储,并从中挑选了其他郁氏宗亲,为的就是打压群臣。羡儿年幼且是女子,入了洛阳便如进了虎狼之地,只怕九死一生,万劫不复,今生她与我们……恐怕再难相见。”说到这里,郁嘉显然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郁羡作为家中幼女,从小锦衣玉食,娇养呵护,从未受苦。陆夫人又把她保护地极好,性子天真可爱。可怜当今乱世,皇室凋零,当今陛下还未来得及留下皇嗣便身染重病,临走前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疯,竟写下圣旨立从未见过的远房宗亲郁羡为帝。
郁羡是女子,且年幼,很少有人见过她的长相,宗亲族谱早已被他秘密改成男子。
天下动荡不安,各路诸侯蠢蠢欲动。王瞻手握重兵,家族势力庞大,他最早分得一杯羹。承安二十年,王瞻直入洛阳,犹入无人之境。各路诸侯屯兵各地,虎视眈眈,就等谁先按耐不住攻向皇城。
郁氏江山大势已去,郁氏宗亲成了最早的攻击对象。封地上的宗亲成了人人都能宰上一刀的肥羊。郁氏手握兵权的宗亲已经不多了。郁襄只是被分封了一小块封地的郡守,兵力比不上其他诸侯。
郁氏统治江山几百年,百姓心中早就认可了自己是大承朝的子民。如若郁羡不登上皇位,郁氏江山会彻底落入其他人手中。所以无论如何,郁襄都要送她去洛阳。
毕竟郁氏还是出了几代明君的,大承几代朝臣食君俸禄,做忠君之事。现在推翻承朝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全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王瞻目前还不敢太造次,只能迎回幼帝郁羡,再安排一个合适的宗亲一同入洛阳城再慢慢打算。
王瞻此人性情狡诈,残忍无道。曾把反对他的朝臣屠以满门,他的军队所到之处残尸遍野,血流成河。王瞻的名声已经到了吓唬小孩,小孩都要夜夜啼哭的程度。原身的郁羡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如何恐怖的存在,一时想不开就用刀抹了脖子。
听到此言,陆夫人绝望地从床上滑落在地,神情悲戚难以自已。
“为父如何不知道这些。皇位人人都想要,可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坐上去,就如同头悬利剑。”郁襄叹了一口气,“圣旨已公之于天下,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羡儿。羡儿身为郁氏宗亲,就算再艰难也必须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上去!”
“夫君!羡儿如何能坐得稳皇位!天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她,更何况还有王瞻这个老匹夫,他如何能放过羡儿!只怕那些狼子野心的朝臣诸侯就等着她入洛阳城,立刻便能把她拆吞入腹!”陆夫人哭得双目通红。
郁襄沉吟了片刻,“夫人,你可知陆鸣今的兵马已经到了豫章?”
陆夫人大吃一惊,“什么?我哥哥他究竟想干什么?”
“羡儿成为皇储所有人都预想不到,已经改变了天下局势,豫章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郁襄说。
陆夫人悲痛地无法呼吸,“可我不明白哥哥为何如此不顾念亲情?竟这么着急与我们反目成仇!”
郁襄冷笑一声,“在权势面前,亲情算得上什么!陆鸣今私下联盟了我手下的一支重要的军队,那只军队已经反叛!”
“不出两日,豫章便要彻底乱了。”
郁嘉瞬间反应过来,“所以父亲送妹妹入洛阳城,难道………”
郁襄赞许地看着他说道,“嘉儿,你要知道,所有的绝境并不全是死路。留在这里或许并不是条生路,而去洛阳或许也不是条死路。”
郁襄走上前去轻轻地抚上陆夫人的肩膀,温柔地说,“走吧夫人,回去好好给羡儿准备衣裳吃食,我的谋士时子瑜会跟着羡儿一同入洛阳,有他在,我很放心。”
陆夫人遭受的打击太多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郁襄扶着陆夫人走了出去。
郁嘉迅速来到郁羡的床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妹妹你听我说,这次哥哥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我会派齐止戈保护你。他武艺高强,在你身边我才安心。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跟哥哥说,哥哥一定给你办到。”
郁羡木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要是能开口她早想就想大吼一声:自己这是穿书了吗?!
这分明是她上高中的表弟最近在追的一本小说,至今都还保留在她平板电脑的书架上,名字太长她记不住,当时只粗略地看了简介和评论,这主要是一本讲男主公孙慎在乱世中脱颖而出,逐鹿天下,最终成就霸业的大男主小说,其中不乏有家族权势之争,争地盘夺天下,天下英才纷纷收入囊中,迎娶了江东第一美人等爽文情节,当然这些跟郁羡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她现在既不是男主阵营,也不是什么江东第一美人的女主。
甚至,应该说她是男主的对立面。
她现在穿越的角色名字叫郁羡,现在只有十三岁,后期会成为一个女扮男装的傀儡皇帝,她被握在反派王瞻的手中,也是公孙慎登上帝位的阻碍。她依稀记得谁还评论了一句:啧啧,这傀儡皇帝死得可真惨。
郁羡打了一个激灵,感情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炮灰?!眼见皇位到手了,又没了......
她如今真是欲哭无泪,先别说去洛阳的路上异常凶险,就算后面成功登上了皇位,自己也是沦落到死于非命的下场。
郁嘉失声痛哭,他紧紧地握住郁羡的手,埋首泣不成声,郁羡见他哭得伤心,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慰他。
大哥二哥战亡,郁嘉忍痛支撑到现在,如今只剩下一对十四岁的双生弟弟和一个十三岁的妹妹。弟弟年幼,现已经跟随他出入军营。而现在他却连妹妹也保不住……
妹妹郁羡从小长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粉团子一般,家中所有人都宠爱她。长到现在,可谓是从没遇到过不顺心的事。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十三岁的郁羡不知道什么是登基为帝,她只知道从那天开始,她要被迫穿上她不喜欢的男子衣服,父亲开始大声跟她说话,母亲整日愁眉不展,就连哥哥们,都要开始频繁出入军营不能陪她玩耍。
自戕前的一个夜晚,她与四哥五哥睡在一处,四哥郁止搂住她,悄悄地问她,“我偷听到父亲他们谈话了,妹妹你就要去洛阳了吗?你还会回来吗?”
郁羡小声说,“我不知道。”
五哥郁霁板着和郁止一模一样的小脸,“你傻吗?听闻洛阳有那个嗜血的王瞻,就等着妹妹过去呢!妹妹去了就如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怎么还可能会回来。”
郁羡低声啜泣,回抱住郁止,“四哥我害怕。父亲为何如此狠心要送我过去,他不是最疼我了吗?为什么我要离开家呢?”
郁止也心疼不已,他安慰郁羡说,“明日四哥再与父亲说说,父亲他一定舍不得让你去!”
郁羡点点头。
郁霁嗤笑一声,“这是圣旨!你们知道什么是圣旨吗?!圣旨是天下最不可违抗的命令!”
听到这话,郁羡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声音嚎得太大,门口的侍女赶忙隔着门询问,吓得兄弟两个手忙脚乱地哄她。
第二天,兄弟二人在军营被郁襄军法伺候。
如今,妹妹入洛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留在这里或许并不安全,可他却能亲自保护妹妹。郁羡无自保能力,入洛阳只会比他们的情况更为凶险。
可就是在被全家送走入虎口这么糟糕的环境下,郁羡却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他能活着。
难道她已经认定此行去洛阳已经是必死之局了吗?
这怎能不让他心痛!妹妹自戕,已让他悔不当初,当时要是再多关心她一点,多陪伴她,她也不用受苦。
哭了一会,郁嘉已经缓了过来。在妹妹面前情绪失控,让郁嘉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郁羡眼神清润地看着他,郁嘉正色说道:“妹妹,不,六弟,你千万要记住,女子的身份不能暴露。世道多艰,身为女子,行事更为不易,我会让止戈教你男子的言行举止,让你入洛阳更加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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