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直梯直通指挥室。
宿文钊带着郑媛赵正巍穿过外廊。
指挥室门外立着两人,其中一个黑皮同宿文钊笑了下,视线途径赵正巍时,怔愣一瞬,略一颔首,盯着人开口:“军长和总指挥在里面,赵先生请进。”
见赵正巍没有任何异议地抬脚就走,郑媛一把拉住人,秀眉轻皱,看向黑皮军人的视线满是怨怼。
宿文钊瞥了眼赵正巍的手腕,打量着郑媛,和事佬般打着圆场。
“我们都在外面,不用害怕。”
听到宿文钊的话,赵先生勾了勾唇角,安慰面前刚刚霸榜的郑女士,“放心。”
如同平镜般的玻璃,清晰倒影外廊中发生的所有。
赵正巍有一种强烈的被人窥视的感觉。
待他重新踏入指挥室,迎上两道直勾勾的目光,他忽然想,军长和总指挥会不会日复一日地坐在指挥室里,肆无忌惮地观察地下训练场的每一个人。
外廊上,郑媛和宿文钊间隔一臂距离,不知从哪里起了话头,一人一句倒也和谐。
赵正巍转过身,径自拉出椅子,在长桌末端,正襟危坐,毫不怯懦地与对面两人对视。
“我们有很多年没见了。”
严肃的老头在首位率先发声,与赵正巍记忆里的宿军长不同,眼前人胖了些,面上的沟沟壑壑更多,银丝替代黑发,清明双目隐隐发浑,肉眼可见的老了,连声音都是。
赵正巍点了点头没说话,空气有半刻凝滞,宿国栋手边的靳铮便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不记得我,但我却记得你。”
靳铮靠进椅子,放松了身体,看向一处虚空,跟着回忆,慢慢讲出她同赵正巍的两次见面。
“20年前,K市恐怖袭击,中央军区派调千人,打头阵的是潜龙特战队。当时的难民营里,我也在。”
“六年后,南疆边境再遇暴袭,负责解救人质的特战队还是潜龙。我是队员,宿文钊是潜龙队长。你,是K市国情处外派的救援队负责人。”
“后来我听说,你收养了那个孩子。”
赵正巍搭在膝上的双手狠狠一缩,他垂下眼帘,攥紧双拳,皮肉绷到发白也不肯松手,好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们的资料,你们很早就该知道,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查吗?”
“我不是来叙旧的,有话不妨直说,我们也该谈谈了。”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靳铮坐直身子,将长桌中央的光幕放出来,一张熟悉的人脸出现在赵正巍眼。
照片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份简洁的身份资料。
“你们要找的人隶属军区,作为暗探,沈寂秋一旦潜伏,将无法召回,任务完成之后,苏茶有机会见到她,现在,不行。”
赵正巍绷直了身子,仔仔细细看过有关沈寂秋的全部资料,所有犹疑在沈寂秋那张与苏茶无二的脸再次出现后,消失无踪。
“这是沈寂秋在军区生活过的照片,我完全有这个权力把它销毁,但我想,把它交给你们,你们应该能感知到我的诚意。”
靳铮挥了挥手中的牛皮纸袋,关闭光幕后,看向赵正巍,似乎是选择从眼前人入手,将涂黎一行逐一击破。
“你很清楚,异种是有理智有感情的高级人类,物竞天择,或许我们这些未能产生异变的人类才是面临淘汰的旧物种,只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依旧牢牢攥在旧人类手中,我们害怕面对未知,所以才会排斥异种。”
“我代表旧人类向你们致歉,我期待你们为异种争出该有的权利,协战队的每一位队员,无一不在为之努力,赵正巍,请你给中央军区一个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整整一个小时的谈话,半数的时间两厢沉默,余下时间几乎全部都是靳铮的游说。
赵正巍能看出宿国栋和靳铮压抑不住的急迫,即便靳铮表现得再轻松,可他还是能在宿国栋那双忧心忡忡的眉眼中看出艰难。
他没有给两人确切回应,临走前,带上了沈寂秋的照片。
赵正巍始终记得,当初他在K市投诉无门心存死志之际,是涂黎和霍玄帮了他,他们抢回了小冉的尸体,带着他将K市所有进行异种实验的地方全部销毁。
从那时起,他便一直跟在涂黎和霍玄身边,直到后面再救下郑媛、苏茶。
他们做过违法乱纪的事太多,杀过的人也很多,可莫名的到了现在,赵正巍却谁也恨不起来。
他不年轻了,他想循着本心去做一些事。
如果涂黎和霍玄他们不愿意留下,他不能强求。
所以,他不能轻易答应靳铮。
“醒了!”
苏茶的声音在下方响起,赵正巍猛地回神,就见身侧郑媛已经翻阅栏杆跳下地面。
“巍哥,霍哥醒了!”
赵正巍手一紧,牛皮纸袋发出咯吱咯吱的酸牙声。
宿文钊才刚伸出手,身侧那人便在眼前消失,赵正巍一跃而下,紧追在郑媛苏茶身后,快到周围人只眨眨眼的功夫,就连他们的背影也再看不见。
等他追到霍玄病房外,倒是不出意外的碰见了六个人。
靳钺第一个发现他,最先朝他敬了个军礼,其余几个小辈也转过身,接连朝他立定敬礼。
宿文钊同潜龙隔了两步,郑重回敬一礼。
潜龙更新换代很快,现在这一批里,除了靳钺曾经被宿文钊亲自带过,剩下几个都是靳钺和靳铮带的多。
但每一任潜龙,骨子里,都对宿文钊和靳铮由衷敬佩。
透过小窗,宿文钊一眼就锁定了靠窗而立的赵正巍,看了对方几秒,宿文钊才转开眼去观察屋内其他人。
靠躺在床边的男人双目空洞,陪在他身侧的长发少年自始至终都握着他的左手,小沙发上,两个女孩依偎着翻看照片。
窗边男人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摩挲,隔着门,他们看不出赵正巍的心情,但对方唇齿张合,朝屋内四人说话时,身影却愈发落寞。
“医生说,失明只是暂时的,霍玄还需要药物缓冲,我们完成了靳铮的所有要求,等霍玄好了,就可以离开了。”
霍玄勾了勾指尖,面色平静地令人心惊。
旗镇沅和涂黎一直守在霍玄身边,霍玄醒来时,双目大张却仍置身黑暗时的惊慌无助,让旗镇沅心口绞成一团。
隐约看到赵正巍说着离开两字,旗镇沅差点直接破门而入。
靳钺和鲍索将人拦下,就见屋内病床上的人开了口。
“你不是想留下吗?”
闻言,苏茶攥着照片,声音沉闷,低着脑袋,不知冲谁说话,“我想见见她。”
郑媛没急着发表意见,她将目光投向涂黎,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年,确定了心中猜测的答案,弯起眉眼,发自内心地感慨。
“我孤家寡人一个,小酒馆里唱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今天的掌声热烈,算是圆梦了,是走是留,我听老大的。”
话落,郑媛嘴角弧度掉下,她横着视线看向略显孤寂的赵正巍,眉心轻皱,想到指挥室外廊边的男人,以及军长护卫看到赵正巍时一闪而过的不自在,郑媛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巍哥从始至终都很理性,你有国家大义,有民族情怀,但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对上赵正巍的视线,郑媛眉尾一挑,“你不想要我们了?”
“没有。”
赵正巍的否认斩钉截铁,他从没有抛弃这个队伍的想法,他只是习惯性地去考虑最坏的打算,“我不希望你们做出违心的选择。”
“是有人要充当时代先锋,也总有人会扛起危难关头的大任,这个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他们把这个选择局限在寥寥几人身上,也在无形之中为我们戴上枷锁,可我们是人,我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天下大乱,快意江湖,聪明人总能学会独善其身,但也有很多顽固,执意要同这不公的命运斗一斗。”
霍玄动作缓慢地眨眼,他低垂下头,摇着脑袋轻笑,见赵正巍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掀唇便是讥讽,只是字里行间,又带着安抚。
“赵大哥是说,你就是这顽固的傻子,你戴上靳铮给你的金箍,从此之后就只听命于那个老妪婆了,至于这一路陪你走来的我们,你连争取都不争取,甩甩手,一句话就把我们打法了?”
“想的太美了赵正巍,你可别想半路扔下我们。”霍玄抄起右手苹果,嗵一声朝窗边砸去。
赵正巍心不在焉,被那毒苹果砸了个正着。
霍玄最后的话直白到让赵正巍心口钝痛,他握着苹果捶了捶前胸,抬头对上涂黎看来的目光后,站直身子,两手捧着苹果,微微偏头俯身,扮作上世纪的矜贵管事,同眼前少年讨教。
“是我错了,赵某人还请老大明示。”
等了好一会儿,霍玄等不来涂黎开口,握着涂黎的手轻轻晃动,“说话呀。”
涂黎冷哼一声,视线一一瞥过室内四人,盯着赵正巍,恶狠狠开口:“只此一次。”
赵正巍笑开,举起手掌,立在头侧,“下不为例。”
“我想了一个队名,”郑媛见气氛缓和,揽住苏茶,余光瞥过门外一个个晃过的绿影,低头坏笑,“很大气,还很符合我们的身份。”
“什么名字?”苏茶很期待。
郑媛缓缓起身,白色绷带一圈圈缠绕在劲瘦腰间,她抱起手臂环视四周,蝎尾在身后欢快摇晃,红唇吐出两个字,气势如虹。
“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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