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怎么还有眼睛!”
稻草人甫一翻过来,楚南星和月朗险些被稻草随意扎起的‘脸’上的眼珠吓得一屁股坐地上。
他们昔日见过的稻草人,虽然也披衣裳,甚至也有带着帽子的,但无论外形多么肖似人,但那圆墩墩的脸上,绝不会有五官。楚南星听家里那边的老人说过,给死物点了眼睛,画了五官就容易成精了,死物成精的东西是没有心脏的,冷冷冰冰的最是害人。
眼下这稻草人脸上的却也不是真的眼睛,而是两颗葡萄大小的黑珠子。
“这珠子……”缓过神来的月朗动手抠了一颗珠子,凑到火把前端详,“这里面是水吗?”
这珠子表面看着不显,只是一颗简单的黑珠子,但在火光的映透下,珠子里面似有液体,随着月朗的转动而晃荡。
“我看看。”楚南星拿过月朗手里的珠子,对着火把看了看,随后举到耳边晃了晃,没有水声响起,“好奇怪的珠子。”
“绿眼睛。”商陆动手将稻草人上的另一颗珠子也抠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将事情的原委说来。
之前月朗在雾里看见的绿眼睛时,商陆也发现了,不过他看见的跟月朗看见的有点不同,月朗看见的那片绿眼睛,不会动,就像嵌在某种死物上,只会发光的珠子。而他看见的却是会动的,不是很明显,像是一个强撑着不眨眼的人,终于忍不住偷偷眨了一下眼,就那么细微的一下,便被他看见了。
商陆当即放下背篓,向月朗和楚南星说了声,“我去看看。”就朝着那片绿眼睛掠去。
本以为这绿眼睛的所在地,目测不会很远,可当他真的望着追去时,却发现绿眼睛与他的距离一点没有缩短,一直都保持着最初的看见时的距离。他发觉了不对,当即停下准备返回时,四周突然生了大雾,他的视力异于常人,即便是在雾中也能辨物。但他却什么都看不清了,除了那片不远不近的绿眼睛。
雾中极易失去方位,即使他按来路返回,很有可能回去的也不是原位。纠结之下,他决定先去探明白这绿眼睛是何物,或许就与这场大雾有关。
约莫追出七八里后,他从雾中蹿出来,绿眼睛也随之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平凹之地。宛如装进密不透风的罐子般的天色,他却看见这片开阔之地上吊挂着黑憧憧人影,密密簇簇,十分之多。
不知闯入了何地,商陆急忙召出兵刃防备。冷刃出鞘划起一抹火光,正正好好落了半片光在最近的那具人影上。
——原来是一具稻草人。
看清人影原貌那一刻,商陆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卸了些许……但不知这片地方是作何之用。
商陆歪过身,越过第一具稻草人,向它身后望去。目之所及处,全是一模一样的黑影。
这片黑影蔓延十分之远,远到在他看不见地方,仍有大片的黑影存在。
商陆起了探究之心,将手放在胸膛纸上,感受从布料下传来适宜的温度。楚南星和月朗在一起,他二人合力,在这中州鲜有敌手,于是放心下来,走进那片黑憧憧的人影。
这些稻草人若不看那张干草扎成的脸,外形上倒真逼近人,一个悬梁吊死的人。且这些稻草人身上穿的衣服,色彩鲜艳,举目看去,就似染坊里的布匹一样。
商陆在这片诡异的稻草人里转了转,发现这些稻草人的姿势都是大部分都是相同的,细小一点的不同,便是那些垂下的头,有些低的太狠,下颌几乎挨到胸口了,这是个不正常的姿势。因为这样看去,就像是这颗头已经从脖颈上断裂开来。
商陆绕到这具稻草人的一侧,想看看背后架起稻草人的木架时,背后突然响起枯草被碾碎的声响。
猛地转过头,就见在雾气的边沿,有一道方方正正的黑影。
那黑影见他扭过头,僵硬地将方正的脑袋朝一边偏了偏,随后便退至雾中。
商陆追出一步,又骤然停住,收回手里的刀刃,抬手将就近的一具稻草人拔了起来,抗在肩上,这才追着黑影而去。
不知追了多久,那道黑影倏忽消失不见,而他却感知到楚南星就在附近。
楚南星听完后,也将不久前遭遇的事情说给商陆。
商陆听了沉吟片刻,“那白雾应该是万重迷阵。”
楚南星仍有些不解,“什么?”
商陆想了想,捡了个比较简易明白的话来解释道:“万重迷阵就像一道圆,脂膏所放的位置就是起点,你们兜兜转转,不论走了多久,都是要走到这道圆的终点,而圆的终点即起点。”
“哦……”楚南星跟月朗同时如释重负的长呼一口气。月朗按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道:“哎呦,还以为撞鬼了呢,幸好幸好。”
商陆曲指往月朗额头弹了一下,没好气道:“撞鬼事小,要是走不出着迷阵,你就要变成鬼了,还幸好什么。”
楚南星,“那我们遇见那个方方正正的鬼影是什么?”
“应该是迷阵里的引路童子。”商陆道:“总有人误闯入迷阵,所以一般设阵的人都会在阵里留下引路的童子,以帮助这些无辜的闯入者离开迷阵。”
月朗拎起稻草人的一截衣角凑在鼻下闻了闻,“这衣服上有股药香。”
“是吗?”楚南星也捞一块衣料,凑在鼻下使劲嗅,他感觉自己都快嗅背过气去了,依旧是没闻到月朗说的那股什么药香,“没有啊?”
商陆闻了闻,“嗯。有些淡。”
闻言,楚南星不死心地又闻了闻,似乎,恍惚,好像是有一股药香。
见楚南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月朗用胳膊肘捣了他一杵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那鼻子就别闻了,这么淡的气味,你要是能闻见,那真是有鬼了。”
稻草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一股极淡的味道,尤其在这种雾气浓郁的潮湿下,这股气味几乎不可闻。有点药草的苦香,也有一种不知名的甜香,两种糅杂一起,一时也说不出这到底是不是药香了。
楚南星翻了翻稻草人的衣裳,“这稻草人穿的还挺好,这衣服料子好像还是绸面的。”
“这稻草人还有腿呢!”月朗掀了衣角袍角,见了那用稻草缠绑起来的两只腿,惊讶了一下。稻草人用于驱赶鸟雀之用,一般不会做的如此精细,不仅有眼睛,就连四肢都有。
“那看来这稻草人的用途,与我们所知的有些不同。”商陆上手捏了捏那细杆的腿,有点重,还有些硬度,应该是在稻草里插入木棍一类的东西,用于更好的缠出形状。“可能用于祭祀,那个地方的稻草人,成山成海的多。农家要稻草人不至要这么多,还都放在一处。”
百地百俗,中州地广,多的是他们没见过的奇闻风俗。是而当商陆说出这样的一种可能用途,楚南星和月朗都深觉八成错不了。
“那这稻草人是放在这儿,还是再给它扛回去?”楚南星问。
假若当真是什么仪式之用,理应给人放回原位,但……商陆抬头看了看四周迷漫的雾气,一时也辨不出来时的方向,“先放这儿吧。等我们拜访了那位老人,再回来物归原位。”
“就这么放着?”楚南星有些担心道:“这深山老林里万一给叼走了怎么办,挖个坑先埋着吧。”
于是商陆一掌在地上击出个不深不浅的坑,将稻草人蜷缩着放进坑里填上土,再折来几枝树枝插在上面,以作标记。处置好稻草人后,三人站在雾气弥漫的林中,短暂的迷茫了片刻,然后听从楚南星的建议,朝着之前在他们面前消失的黑影的方向走。
约走了三四里,雾气渐渐稀薄,能影影绰绰望见不远山峰的轮廓,再往前走不多时,脚下忽出现一条向下的岔路,正犹疑之际,那条两侧长满扎人杉木的小道,消失的黑影再次出现。
知道这黑影真身是引路童子后,三人毫不犹豫地踏进杉木小道。黑影仍自顾地往前飘移,这次没人再追。再一个转弯处,黑影倏然消失,三人也从雾中走了出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蜿蜒陡峭的石阶。
三人重新踏上石阶往上走,约莫将走到尽头,石阶被滚落的山石切断,一条细瘦小径,从切断的石阶旁延伸出去。
月朗背着背篓,站在路口沿着蜿蜒的路干往里瞅,视线平平直直,逐渐往上移,就见在盖盖绿云上有一点亮光,有些兴奋地道:“哎哎哎!我们到了嘿!”
楚南星从他身后挤过,走上这条小径,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看见了,我早就看见了。”
这条小径应是专门修辟过的,右手栽种一排整齐的杉木,左手是一块长长的菜地。楚南星凑上前细细看了看,地里栽着两种不同青菜秧子,地的边沿栽着葱和韭菜。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地里还有萝卜,但这些萝卜还不到吃的时候。
平直的小径渐陡起时,右手出现一方小池。这方小池也是人为开凿出来的,凿在低洼处。一节一节的剖开的竹搭连成桥,将水不知从山顶的那处运来,汇聚起这方小池。池水里浸着两木桶,池边的青石上靠着一把锄头,好似发了霉的月亮,正正好好悬在小池上方。
三人沿着小径往上走,道的两边种满了杉木,月朗说这杉木好生火,一点火星就能全燎起来。路的尽头站着一人,逆着光,手里提着灯笼,听见他们渐渐趋近的声音,将灯笼往前送了送。似乎着急想看清来访者的样貌。等到他们离得越来越近,那人情不禁自地往下走几步。
楚南星走在最前,他看出这人的腿脚不好,走了几步也就停下来了,但往前伸举着的灯笼,无不昭示着主人的心急,于是赶紧大跨几步,以免那人情急之人,再往下走。天黑的山道可比白日还要难走。
走到近前了,楚南星还不及打量,那人便扔了手里拄着的棍子,神情激动地抓住了楚南星的手,高兴地一遍遍,重复地说道:“回来了,回来了……”
楚南星担心他摔了,慌忙托着那人的手肘,借着他手里灯笼发出的光,暗暗打量起来眼前的老人。
老人很瘦,像是冬天的枯柴,脊背微微拱起,穿着一身整洁的蓝色棉袍,能闻见皂荚的气味,雪白的头发用木簪一丝不苟的拢起,似因激动红润的脸,早已失去清亮的眸子,却因眼中含泪,而再次闪亮起来。
“山路不好走吧,早些年我这腿脚好的时候,肯定下山接你。”老人热情拽着楚南星进了屋,摁着他坐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准备好的吃食,堆着放在楚南星面前。“这些都是山里的东西,好吃着呢,快尝尝。”说完,他就将那装满五六中晒干的果子的筛子放在楚南星腿上,转身又开始在墙角那几排架子上翻翻找找。
楚南星犹犹豫豫地拿了一片山楂,盯着老人仍在翻腾的背影,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时,老人翻出一个布包转过身,“这里面是我晒的山菌,明儿给你炖汤喝。”
老人目前正处情绪激昂之下,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耳里。楚南星将山楂含在舌苔下,识趣地闭了嘴,默默地看着老人把布包放在自己身边后,又在屋里左翻翻,右找找。
而被忽略的商陆跟月朗,此时慢慢悠悠地推开院门,蓦然发现这院子里上上下下,挂了五六盏灯笼。
“难怪看着这么亮呢。”月朗门上挤着的两盏圆滚滚的灯笼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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