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孙嬷嬷从将军房中走了出来,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沈鲤所住的听雨轩。
方才将军吩咐她,教乳娘沈氏料理府中诸项事务,言语之间,似是对这个乳娘颇为抬举。
孙嬷嬷心下纳闷,难不成这沈氏是个不安分的,不知在何时勾引了将军?
可在见到沈鲤,一番询问后,见她神情拘谨,眉眼间满是不安,没有半分小人得志的妖娆气息,孙嬷嬷便知自己想岔了。
这沈氏入府也近两月,为人极为本分老实,整日里只围着岫姐儿转,如今虽与将军同处一院,却与那些丫鬟不同,从不在将军跟前晃悠。
想是将军慧眼如炬,相中了她的人品,又知她识文断字,又怜恤她年迈精神不济,为了下月初的贵人到访,这才给她寻了个帮手。
孙嬷嬷并非把权不放的人,有人能帮她她乐得自在。
她多年前便守了寡,虽有一双儿女,但各自成家后也顾不上她这个老婆子。
多亏周宗璋是个成器且知恩念旧的,把她从草舍中请了过来,替他当家立纪。
孙嬷嬷也没读过什么书,早年间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服侍过夫人,倒见过些世面,依样画葫芦,勉强能打理明白。
只是要她教人,倒有些犯难了。
她见沈鲤娇怯怯一脸懵懂的模样,心内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是半瓶水,勉强支应着罢。
将军尚未成亲,院中也无妾室,府内事务不算繁杂,不过是迎来送往、管理府中的各项开支、约束下人等事。
孙嬷嬷带着沈鲤看账本,告诉她平日理账时需如何记,各项开支如何分门别类,又指着一个薄子说:“这里都记着平时府上收到的各项礼物,送礼者姓甚名谁,是何用途,日后都是要还人家人情的。”
沈鲤一一记下,她很聪明,听了一遍便全记住,之后在自行查看账本时,反而指出了两处记错之处,孙嬷嬷很是欣慰,于是更加用心地教她。
在忙着学习之际,沈鲤也没忘了本职,喂岫姐儿吃罢奶,见小姑娘睡了,她便又看起府中丫鬟小厮的名册来。
不看不知道,原来府**有二十名丫鬟,其中有十二名都是纯嘉公主送来的,另外八个则是孙嬷嬷从人牙子那儿买的。
那几人长相淳朴,散落在府中各处,都是极勤快能干的人。
小厮则有八人,从一至八,都命名为星。
沈鲤:“……”
所以七星是排老七么?
侍卫两名,分别叫玄羽、玄英,还有护院、车夫若干。
怪不得孙嬷嬷说,府内事务简单,唯一难的,便是将军府的迎来送往。
因周将军回庐阳任知府不久,结交之人不算多,往来的也不过是些低阶官员,他又冷面廉洁,慎独慎微,账面上也无私相授受的来往。
看完所有账本后,沈鲤不禁对周将军又多了几分同情,被公主送来的这些丫鬟监视不说,每月还要自掏腰包供养着她们。
在这边院子住了几日,她也注意到,这些丫鬟们也颇为不易,想是公主曾对她们下了严令,必须试试引诱将军,否则便如何如何。
这些丫鬟个个年轻貌美,每日里做些端茶递水、洒扫抹擦之事,每每对将军露出笑脸、尚未近身时,都被他冰冷的目光冰冻在原地。
时日久了,是人都会倦怠。
于是沈鲤每日便可看到一副奇景,美艳丫鬟在距将军尚有四五步远时,便佯作娇媚,浮夸至极地往将军身上扑。
不出所料,周宗璋冷脸避开,丫鬟腰肢一扭,淡着脸退下,与其他姊妹说笑去了。
今日任务已完成,便无需再装了。
在正房门下,在练武场,甚至在岫姐儿的厢房门口,时不时便上演这样的场景。
沈鲤只见周将军的脸色越来越冷,心中不禁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个世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呀。
兴许是得知了周将军的许多心酸苦楚,又见到他对岫姐儿的一片慈爱之心,沈鲤对他不再那么惧怕,偶尔见到他时,不再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也能像对待孙嬷嬷那般正常相待。
半个月后,沈鲤对府内的事务渐渐上手,便协助孙嬷嬷布置起将军府来。
想是之前将军忙于寻妻,府内布置颇为粗简,为了迎接下月初的京城贵客,将军府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于是采买花草树木、灯笼彩饰,请匠人造假山山坞、水榭亭台,府内闲杂人等出入渐多,四处角门常常开着,沈鲤便吩咐护院加强巡逻守卫,以防有歹人混入府内。
直忙了小半个月,府内焕然一新。
这天傍晚,沈鲤随孙嬷嬷一道去跟将军复命,她捧着账本儿,头一回来到将军的书房。
一进门便嗅到淡淡的墨香,檀木桌案上堆着许多书籍,画杠内放着的轴画露出一角,却是几卷剑谱。
周宗璋正在写字,沈鲤偷偷觑了一眼,杏眼圆睁——咦,将军这字……
与他俊如谪仙的相貌,委实不相称。
说是五岁稚儿写的也不为过。
可他的神态却很笃信,仿佛是书法圣手刚刚写完一幅大作。
沈鲤嘴角微弯,忍不住有点想笑。
在孙嬷嬷禀说近期事务进展后,沈鲤将账本呈了上来,周宗璋随手翻了翻,却是问:“这字是你写的?”
沈鲤微愣:“是,奴婢字迹粗陋,请将军勿怪。”
周宗璋沉默须臾,“比本将军的字好看多了。”
沈鲤:“……”
急,很急,一不小心得罪了主子如何是好?
就在她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救场时,听到将军道:“你若是有空,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教本将军写字如何?”
对于这种询问,沈鲤已经学会了如何回答:“蒙将军看得起奴婢,奴婢又怎敢不识抬举,只是小姐尚幼,奴婢恐怕离不得她……”
周宗璋道:“每月月钱加五两。”
沈鲤:“奴婢遵命。”
一旁的孙嬷嬷欲言又止,这璋哥儿是怎么了?
若是要习字,外面有一大把精通书法的秀才排队等着,为何要跟一个小乳娘学?
难不成他当真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孙嬷嬷打量着身量娇小的沈鲤,入府这段时日,她比初来时愈发标致了,想是将军府伙食好,她比从前多了几分圆润,少了几分清瘦,看起来倒更加讨喜。
那张俊俏桃花脸也养得更为细嫩,若不是作妇人打扮,换身体面衣裳,倒更像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
孙嬷嬷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倚仗着多年前的那点儿旧恩,在将军面前多几分脸面罢了。
她不会自大到去插手将军的私事,只要将军喜欢就好。
从书房出来后,孙嬷嬷对沈鲤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
这段日子府内的变化,宋香云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对沈鲤的态度更加热乎,俨然似是将她视作半个主子对待。
沈鲤不明所以,听她附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登时涨红了脸。
“宋姐姐别多心,我与将军没什么的,他只是见孙嬷嬷上了年纪,马上府中又要来贵客,所以才让我帮忙……”
“是是是,”宋香云笑着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将军他只是相中了你的管家之才,对你没半点儿私心。”
沈鲤难得肃了脸色,认真道:“姐姐先前还教导我谨言慎行,要和将军保持距离,如今怎么又胡说起来?且不说将军已有妻子,即便是没有,我也不会做出勾搭主子这种腌臜事。”
宋香云见她动了怒,忙认错道:“好妹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惹妹妹生气。你可怜我这阵子还要抽空回去照顾生病的公婆,忙得脚打后脑勺,头都累昏得了,别跟我一般计较可好?”
见她说得不像,沈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姐姐跟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听见了叫人笑话。以后这些话可别当着岫姐儿的面说,仔细带坏了她。”
宋香云嬉笑道:“是,奴婢都听沈妈妈的。”
她们在里间说得热闹,浑然不知外间内,周宗璋已负手而立听了大半晌。
一旁的丫鬟平儿大气儿也不敢出,摸不准这位爷的心思。
说是要看小姐,怎么又不进去?说是要找沈嬷嬷去书房练字,瞧着也不太像啊。
良久,里间说话的声音渐低,周宗璋方出声吩咐:“叫沈氏去我书房。”
平儿忙应:“是。”
她看着将军离去,一扭身掀起帘子进了里间,不敢说方才将军偷听,哦不聆听的事,只让沈嬷嬷去书房。
一听说又要去书房,沈鲤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
将军要她教写字,就她那三脚猫的书法水平,简直像是在变相羞辱她……
可将军说要她教,她便不能拒绝。
再说一想到每个月能多五两银子,沈鲤便觉得,羞辱就羞辱吧,干嘛和钱过不去。
而且,前几天去书房教字,都是她当场写了几个字,将军跟着临摹,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极是简单轻松。
因此,沈鲤很快就收起耷拉的脸,换作柔柔笑意,款移莲步来到了书房。
房内,周宗璋正立于书案前。
他手握紫毫笔,对她似笑非笑道:“沈老师,前几日练习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持笔方式不对。今日你便手把手教我如何持笔,如何?”
沈鲤脸色红了又红,他他他……怎么叫她老师?
她她他……又怎么能把着他的手?
这成何体统呀!
鲤妹:挣点小钱钱不容易[爆哭][爆哭][爆哭]
周宗璋:她为什么这么嫌弃我[问号][问号][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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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掌中馈,书房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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