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仰着头看着他笑道,“比起你可能会背叛这种小事,我更希望能够借用你的能力。”
“小事。”磐石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生物。
“与你的优秀比起来,这点风险不值一提。趁我们还是同路人,把你的契约寄放在我这里,为我出力。”苏静微微一笑,伸出食指点了下他心脏处。
灵魂之花的力量让他们之间的契约之线被扯动,他似是听到了石扉被扣响的声音,一圈圈从心脏的位置扩散至全身。
他神色微变,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苏静低头从桌上挑拣了几份纸推给他,声音已一如往常的,“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我们还有很多活要干呢,伙食费简直是大问题,请你务必帮我想想办法,我的后勤大队长。”
磐石抓住纸,默了默,心绪万分复杂。
他扫了眼纸上的一串串数字,本是无意识的动作,结果脸立刻拉了下来,愠怒地道:“都是因为你说了什么要提倡军队一日三餐计划,本来劣种傀儡的最佳优势之一就是可以最大程度削减成本,结果你却一下子要给上千傀儡准备伙食!若不是主人神机妙算未雨绸缪眼光长远足智多谋,早早就囤积了大量的财物,哪里有办法让你这么奢侈!更何况这么庞大数量的粮食进出,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买到也难遮掩痕迹……”
呜哇……
苏静被他对于银面庐主不假思索滔滔不绝的盛赞震住,干笑着心情惨淡地想,红莲他真是一个正常的傀儡都不愿意给她留啊。
“这不是实际上只给了一顿吗。”她挥手说道,“正因为我们在努力遮掩,他们才会相信我们真的准备了这么多食物,也才能掩盖我们新增了傀儡的事实,这份虚假的情报比起金钱更加重要。”
磐石却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那么提倡的话,首先我们的军队就不需要这么多的粮食,要诱导他们的方式也有很多种。”
这就是性价比的问题了,粮食提高的性能和浪费的金钱孰高孰低这个议题,在傀儡界里已经是信仰级别的问题,不同观点的傀儡师遇到一起是会打出狗脑子的,苏静低头当做没听到。
她听到磐石发出的重重的叹气声——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她发誓她给他一点反应就跟他姓——然后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匆匆往外走:“我这就去安排。”
“嗯。”苏静没有抬头,边写边轻声说道,“谢谢你。”
磐石的脚步声顿了顿,门扉打开的吱呀声在走廊里悠长地摇着,书房里只有苏静的呼吸声和落笔声。
过了几个呼吸,他低低地说道:”不必谢我——这也是主人一直想做到的。”
说罢,他似是再也不愿和她一个屋子,大步走出。
门关上后,书房显得更加空旷宁静。
苏静写完了最后一笔,捏着笔,低着头,一直很冷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
茶杯被轻轻搁在了她手旁,她指尖划过光滑玉润的瓷器杯面,触感微微发烫,能融化凝在她骨血里的冰,正是她喜欢的温度。
她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丢开,身体重重往椅背靠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熟悉的修长双手搭在了她的双肩,力度适中地揉捏着酸胀之处,清润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主人,他在试探你。”
苏静闭上眼睛,已习惯了这份周到又自然的照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笑意带着讥讽:“你们这群高级傀儡,个个演技卓绝,我稍不放松就要被绕进去。”
“可主人应对得很好。”玉君子柔和的声音似是春日的细雨轻悄悄地落在她的卷发上、眼睑上、手背上,不惊起注意,却又润物无声,让人觉得熨帖,“磐石如其名,顽固至极,轻易不会更改,今日过后,短时间内他都会是主人的助力。”
他的手指总是冰凉玉润的,不知用了什么熏香,袖间飘散着幽香,仿佛春雨润物,轻抚着她的疲倦。
苏静听得无声地笑了起来,手指敲了下光滑的桐木扶手,一声轻响,语气戏谑:“你对他倒是不嫉妒了?”
“主人希望看到我嫉妒吗?”
她笑而不语。
玉君子便也笑了起来,低下头温声细语:“比起不知底细、到处漂泊的黑蝶,头脑僵硬不知变通的石头更加让人安心些。您是我等了又等、独一无二的主人,比起我那无聊的占有欲与嫉妒心,我更注重您的安全。”
漆黑冰凉的发丝垂落在她的两侧,淡淡的香气弥漫。
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肩头,从旁看去,她完全被圈入他的怀抱与阴影之中,宛如一个没有刑期的囚徒。
“嗯,我知道。”苏静声音低柔如呓语,落在此时似乎大得出奇的屋中,不扰尘埃。她疲倦地叹了口气,自嘲道,“幸好有你在。”
她没有再多说,只是闭上了眼睛,像将所有防备暂时卸下般,靠向椅背。
“都是主人自己做的决定。”玉君子微笑,“作为傀儡,能拥有这样的主人才是我的幸运。”
苏静嘴角一翘。
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
试探,示弱,前进,后退,双手各自亲密地搭在对方的躯体上,如一场距离恒定的双人舞,在不大的舞池里交换着心照不宣的步伐。
得失之间,真真假假,她或许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疲倦,到底是送给他的诱饵,一个奖励,还是她的一片真实了。
她不再搭话,鼻尖隐有幽香。书房里一片静谧,在玉君子技艺精湛的指法下,她很快就呼吸匀称地睡着了,坦露的脸上,睡颜安详。
玉君子缓缓地停下,手却依旧固执地放在了她的肩头,低下头,离得更近了,阴影洒在她白皙伶俐的脸庞上,他墨似的眼睛似是深渊,一寸寸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似要将她舔舐吞如腹中。轻嗅她的头发,能闻到她身上逐渐被熏染上的淡香,不由露出一丝满足而又天真的微笑。
把磐石引入局中,虽然会降低他独占主人的时间,但也让她不得不对他做出态度上的软化。她的眼神依旧警惕冷淡,软弱温和的言辞边角锐利,昭示着她从未放松的内心,可这并无妨碍。
她穿的衣服是他洗的,她吃的东西是他做的,她洗浴入眠的东西都是他准备。
他白玉般清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眼下的暗色。她的疲惫是真,她的退让也是真。疲惫让她麻木,退让让她习惯,她如刺猬般竖起浑身的刺,可她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身体已几乎不会对他的触碰产生排斥。
她最贴身的东西里,有哪怕一件是她自己准备的吗?
他笑意缱绻,冰凉的食指划过她的眼下,顺着她凌厉的脸颊曲线,朝着下巴缓缓移动,忽然看到了她的脖颈间藏着的一抹金属色,眼神一沉,骤然转阴,伸手勾起了她从不离身的银色项链。
银链波光粼粼,如被他的眼神惊吓到,细细微微地发颤。
只要食指稍一用力,他就能立刻将它切断。
这样的东西,却比它还要离主人更近……
身为物品的本能在发出嫉妒的嘶吼,玉君子的眼睛眯起,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冷光,手指的皮肤逐渐变幻着质地,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锐利,更加冰冷……
玉君子闭了闭眼睛,将心中暴躁狰狞的巨兽重新栓回了牢笼里,脸上重新挂着温柔的笑容,与平日一般无二,却无端透出令人不安的寒意。
他将外袍摘下,轻柔细心地盖在了她身上,起身前注意到她一缕头发落在了耳畔,遂替她抿起,端详着她的模样,满足地笑了笑,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扉,他抬起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本该离开的傀儡。
磐石皱着浓眉,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着他,走廊处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沉默地照在了岩石做的墙壁上,融为了一体。
“那个女人到底是……”
“嘘,主人睡着了,我们去外面说。”
玉君子竖起手指,将他的话截断,穿着月色的单衣,翩翩然朝外走去。磐石看了眼关闭的书房门,沉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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