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高温仍在持续,今日气温最高可达41度,秣州市迎来2008年至今十年来的最高温。”
八月三十一日,周五,万里无云,热浪成海,秣州一中的高三生已经开学快一个半月了。
睦和顶着烈日,额头沁出绵密的细汗,齐肩的黑发像树顶的叶子一样蔫巴巴地乖顺地从耳后垂落下来。她一路都快把自行车蹬出火星子了,终于赶在学校大门关门前的一秒钟连人带车滑了进去。车棚内早已停满了自行车,她绕了几圈才费力把自己的车挤进仅剩的一道空隙中。
顾不得听手机里正在播报的早间新闻,睦和一手扯下耳机线,另一只手从车把上将装着豆浆和包子的袋子拎了起来。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一路带风狂奔到了三楼的教室。
睦和连迟到的理由都想好了,正准备一脚踏进教室就开口,结果抬眼一看,讲台前空荡荡,不见往昔那敦厚又亲切的身影——老曹居然还没来!
上课得有十分钟了吧,这可不像老曹的作风啊。睦和站在教室门口往走廊两边望了望,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连一丝风都没有。
“唉。”睦和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想了一路的说辞居然用不上,可惜可惜,费了她不少脑细胞呢。
睦和一边朝座位走去,一边把吸管插进豆浆杯里猛喝了一大口,这一路她嗓子都要着冒烟了,渴得要命。
把吃的喝的放到桌子上,睦和坐了下来,从桌洞里找出扇子,对着自己呼呼扇了起来:“好热好热,为什么会这么热?怎么电风扇的风一点都到不了我们这里来?”
同桌路棠把水杯递给睦和,说:“给,温度正好,先喝点水。”
说罢手里拿着本书对着睦和扇风,语气悠悠:“当初选座位我说要坐在电扇底下,你说不好,离讲台太近,现在后悔了吧。”
睦和拿起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停下,她心满意足地擦擦唇角,长舒了口气,笑嘻嘻对路棠说:“我也没想到嘛,谁知道今年夏天会热成这个样子,空调都坏了几天了还没人来修。你知道吗,我刚才猛骑车的时候都害怕车胎爆掉。”
“所以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睦和打了个哈欠,右手支着下巴,叹气道:“别提了,王女士不是代表咱们学校去省里开教研会了嘛,睦医生昨天医院值班,比我睡得还沉。闹钟倒是定了仨,但你也知道,对我用处不大。”
路棠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同。
睦和从手边的袋子里拿了只包子,想给路棠。
路棠抬手婉拒,表示自己吃过了。
那她可以多吃一个啦,睦和开心地把包子送进自己的嘴巴里。包子小巧皮薄,一口一个,她一连吃了八个才觉得力气增加了点,脑子也能慢速运转了。
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的奇怪之处,转头问路棠:“对了,老曹是咋回事,太阳从北边出来啦,是不是跟我一样睡过了?”
路棠呵呵两声,用眼神回复睦和,你觉得可能吗?
睦和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认为不可能。老曹视自己为祖国大花园里的园丁,立志为共和国的教育事业奉献自己的人生和热血,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耽误学生的上课时间。
既然不是老曹自己的原因,那就是别人的原因喽。
睦和还想要说什么,亲爱的钱无限同学就利用他极具优势的地理位置和五点三的视力为全班同学传递了重要信息。
“老曹来了!!”
老曹大名曹居岳,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教英语。
霎时间,同学们各归其位。
睦和赶忙把豆浆喝完,将剩下的几个包子转移到桌洞里,又急忙找出来昨天发下来让完成的英语试卷,还好还好,都做完了。
曹居岳洪亮的声音先于他高大魁梧的身影到达教室:“好了,同学们,先停几分钟的时间,咱们班今天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暑夏八月的阳光盛大而热烈,睦和从试卷中抬起头,与班主任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他逆着光走来,携着周身的光倏然铺满了睦和的眼睛。
是他!?
站在班主任身旁的男生长身玉立,穿着一身崭新纯净的校服,纯白色棉质短袖和藏蓝色长裤,在他身上显得挺秀而得体。
路棠点点睦和的胳膊,小声发表自己的评价:“和宝,他看起来比你还要白。”
睦和没有听到路棠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男生,这位新同学——
她见过的。
曹居岳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伸出宽厚的手拍了拍男生的肩,微笑着说:“来,向同学们介绍一下你自己。”
男生五官凌厉,俊美非常,周身气质冰冷沉郁,头发漆黑如墨,额前的碎发有些长,稍稍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老曹在他旁边应该会觉得很凉快。”路棠吐槽,这人冷冰冰的,真是一个天然大冰块。
男生微不可见地皱眉,对于这样的碰触显然是排斥的。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前方虚无的空气,古井无波吐出几个字,“周云野。”
他的声音像碎玉落在厚重的雪里,清冽又冷清。
睦和心念微动,周云野,原来他的名字叫周云野。
说完名字之后周云野就没再说话,曹居岳等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就笑呵呵地说:“行,那就先介绍到这里,以后同学们朝夕相处,很快就熟悉了。”
而后他指着教室右手边靠墙一列中唯一一个空着的座位对周云野说:“那是你的位置,虽然是最后一排,但只是暂时的,期中考试后会重新排座位。”
说着又拍拍周云野的肩,“好了,你先去座位坐下,我们开始上课了。”
周云野向座位走去,无视同学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在位置上坐下。
睦和看着周云野从自己身旁经过,周遭人声嘈杂,四台电风扇摇头晃脑的声音仿佛是在偌大的教室里开巡回演唱会。
但她却觉得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静滞住了,只有眼前这个人是鲜活的。
曹居岳给了他一张英语试卷,让他先看着卷子跟着一起听。同学们的注意力也从周云野的身上收了回来,集中在老师讲的知识点上,已经是高三了,时间变得尤为珍贵。
睦和侧过头看周云野,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桌子上空荡荡,只有一张薄薄的试卷。
他正在抬头看着黑板,面容冷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老曹在讲台上奋笔疾书,大半个黑板都已被粉笔写下知识。四个风扇输送的风远远抵不过炽烈的太阳光热,汗水顺着老曹的额头流了下来。
窗子半开,光束乘着风涌进来,笼在周云野的身边。
睦和看得时间太长,周云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侧头看向她。
睦和觉得路棠的话很正确,他这个人连目光都是冷的。
周云野周围的阳光明亮到有些晃眼,气温是这样的高,热烈到都能把人灼化。可是与他对视的瞬间,睦和却无端想起了几年前见到的大兴安岭的雪。
凛冬之下的大兴安岭,万物载雪,被冰冻住的溪流冒着凛冽的寒气,冷到骨子里。
周云野漠然的视线和睦和莽莽撞撞的视线就这样碰到了一起,他依旧是面无波澜的一张脸。
就像那年大兴安岭的雪,漫天大雪落下,纷纷扬扬,山水银色茫茫,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雪落无声。
光影变幻间,时空似乎也发生了流转,时间的指针向前拨动了近一个月。
细雨漫漫,灯光昏黄幽暗,气息潮湿而又闷热,月亮藏在云后,雨落在地面,溅起一簇簇细小透明的花。
雨夜里,那双墨沉沉的带着水汽的眼眸,就这样隔着朦胧夜色,在睦和的猝不及防中看向她。
和今天一样。
睦和对着周云野扬起了笑脸,眉眼弯弯,眼眸里点点亮光闪动。
你好啊,周云野,我的——新同学。
看到睦和的笑,周云野垂下眼睑,浓密细长的睫毛覆盖住他那一瞬间骤然升腾起的近乎病态的热烈,他转头看向窗外。
香樟树枝叶繁茂,蔚然屹立。
“睦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老曹的声音远在天边,近在耳前。睦和脖颈僵硬地扭过头,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嘴角努力冲班主任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左手在底下晃着路棠的衣角,讲到哪一题啦?
路棠用手挡住嘴巴,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讲到哪了。”
老曹依旧是笑呵呵的招牌表情,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他和蔼地问道:“是不是不知道我讲到哪里啦?”
睦和又努力扯出一抹笑,点头。
“那不用问你的同桌了,她也没有听。”
睦和僵笑了两声,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老曹作心碎状,控诉这位学生:“路棠最起码眼睛还是看着我,而你的无视更让老师难过。”
路棠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好戏精的一位老师。
“哈哈哈哈哈。”教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睦和眼神坚定地看着老曹,真诚地保证:“老师你放心,以后我的目光一定每分每秒无条件地追随你。”
“好,要是这样的话老师就太感动了。不过倒也不用无时无刻,只要在我的课堂上能做到眼里只有老师和知识就可以了。”
“好!”睦和右手握拳,很有气势地响应了一声。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上课继续。
周云野收回落在睦和身上的目光,转头看着窗外的香樟树,似乎这里的人和事与他都没有关系。
接下来的几节课,睦和做个乖乖学生努力控制自己没再看周云野。除了第二节课结束后的大课间,睦和与路棠去超市买了雪糕,吃完回来后就看到周云野的座位上全是书,堆成了小山样。
周云野在站着整理书本,清瘦修长的身姿像一株翠竹,枝叶上覆着皑皑天上雪。
-
到了中午,睦和与路棠去吃饭。临走前她看了周云野一眼,周云野不在位置上,只有那张试卷在桌子上。
咦,他是吃饭去了吗,他知道食堂在哪里吗?
因为上半年学生们在校外小吃店接二连三发生了多起食品安全事故,一中从新学期开始就不再允许学生出去吃饭,只能吃学校食堂的饭,或者让家长送饭。
这几天两人吃够了食堂的饭菜,中午的时候都是去超市。但是今天睦和突然改主意,要去食堂吃饭。
“为什么,你不是嫌食堂饭难吃。”路棠不明所以。
“不不不,”睦和神态坚决地摇头,语气里情感充沛:“一粥一饭都是食堂的叔叔阿姨们饱含爱意做出来的,我们怎么能辜负呢。”
路棠摇摇头,双手抱胸,姿态懒散地翘着二郎腿,她已经习惯了睦和经常的瞎胡巴乱扯。
“糖糖,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老是像个大姐大,要像我一样优雅。”
路棠酷酷开口:“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优雅?”
睦和努努嘴,几秒后得出答案:“优雅就是...elegant。”
路棠抬头望天,她就知道。
睦和素白清丽的脸上笑意盈盈,拉着路棠起身就往食堂去了。
周云野:我和睦和是同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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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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