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道上界,地司府。
拓清正坐在沙发上闭眼冥想,突然,楼梯口的五色蛇发狠疯撞玻璃钢,肩膀上的黑蛇也开始躁动不止。
拓清倏然睁眼,内心莫名发慌的同时闪过一抹无措。
他骤然起身,就在准备出门探个究竟时,门口蓦地显身出一个血人,没站稳滚了好几圈才到他跟前。
是皌仙姑。
皌仙姑只手抓着他脚踝,仰头吐了口血,蓝瞳将熄不熄,獠牙都没来得及收,忙说:“地阴司,轮回门……”
见她这副模样,拓清瞬间明了发生了什么。
羿玦还是闯来了。
他知道皌仙姑有些能耐,真对打起来不一定会输给羿玦。这会儿带伤而归,要么是带来了不少天神,要么就是羿玦以关荣为威胁处处压制她,导致她出手受到限制,最后只有被人打的份。
拓清把人扛起来安顿到沙发上,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消失去了轮回门处。
他知道,到了这一步,就必须得奋力向敌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畏首畏尾。
要是这最后的防线还守不住,不仅严防的这么些年都白费,关荣更是只有往天混沌一条路了。
为了亡者采用下三滥的手段夺取一切因果之外的东西,甚至不惜祭奠生者,悖逆又荒唐。
而此时的轮回门处,羿玦一手牵制着关荣,一手对着进口落了个阵,确保不会被人打扰。
他朝着漆黑幽门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爻镇天尊座下灵官长生,求见轮回神。”
没有回应。
羿玦沉默两秒,又换了个说法:“掌今道大今掌羿玦,求见轮回神。”
话刚说完,浮归就悠悠然从轮回门里踏出来,伸了个懒腰顺便扫过眼两人,视线又飘过羿玦刚开的阵法,懒洋洋说:“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这儿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羿玦早该来拜访神上的,”羿玦颔首低眉,虔声诚然,“是晚辈来迟了。”
浮归没分给他一个眼神,凑近了绕着关荣转了两圈,打量几眼后试探道:“祈旻?”
关荣眉眼微动,吐了口气,说:“久仰,浮归神上。”
羿玦脚步一转挡在关荣身前,笑吟吟问:“不知道神上先两天说的那句话还作不作数?”
浮归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狐疑:“什么话?”
羿玦嘴巴绷成直线,低眉不言,有点难为情。
“哦!想起来了。”浮归像模像样拍了拍脑门,“同意帮爻镇轮回塑身嘛!作数啊,当然作数了。”
“当真?”羿玦顿时松了口气,言语略显激动,第一次将这样的情绪摆在明面上。
“真啊。”浮归转过身,低头俯视什么,脚下闲不住踢石子儿,摆弄几下踢飞到山进口,直接破开羿玦布的阵。
他满意一笑,抬头转身,说:“反正我一天没事儿做,最爱看你们这些人的爱恨情仇,多有意思。”
这话可就拉仇恨了,可没人敢给他摆脸子,毕竟都是用实力说话的人,他们还没到那个高度。
羿玦只瞥一眼进口处刚落定的石子儿,不恼也不怒,和声和气,说:“我原先以为神上不喜我一意孤行的行事作风,这才迟迟不敢找来。如今走投无路一试,没想到神上竟也是个性情中人。”
“性情中人谈不上,”浮归盯着关荣,又看向羿玦,漠然回道,“你们谁死谁活,可跟我没关系。”
羿玦会心一笑,斜见阵破的进口,想到什么,说:“晚辈有一点想不明白,不知道神上能否解答一二?”
“你想问,为什么我先前帮了桦九和拓清那么多,现在转头就来帮你?”不等羿玦点头,浮归不乐意地拂了拂袖子,“信不过我就另谋高就去。果然是多疑的性子,当初桦九来找我倒是不见这么多废话的。”
羿玦怕真惹到他,两手一甩不干了,低头听训似的不敢说什么了。
他这会儿拿不准浮归什么意思,实在放不下心,保险起见想再观望观望。可眼下迫在眉睫,又不敢拖太久,倒是进退两难了。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浮归想起什么扭回身问他,“如果我没松口,你会不会硬闯进来,把我也杀了?”
羿玦笑了笑,谦声说:“神上这就是玩笑话了,羿玦哪有这个本领?”
浮归眼神幽幽不作声,一步步走到人跟前和他对视,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巨相都能让你引出世,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呢?”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关荣听见这话,惊然抬眼,疑惑地看向浮归,转而把视线放到身旁的羿玦身上。
他愣然良久,似乎在思考浮归这句话的里层逻辑。
“原来是你。难怪,”关荣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他偏头一顿,嗤之以鼻尽是讽刺,“我早该想到,我以为你怎么把?衍的魂魄引回来的,原来魂壑引在你这儿。”
羿玦不理会他,尴尬笑两声,忙声对浮归说:“晚辈先前做过很多错事,但如今也已改过自新,心存善念。这么些年晚辈一直在忏悔,一想到那场劫难,每每悔恨不已。只是恰不逢时,等时机一到,晚辈自然会去赎——”
“罪”字还没说出口,一道螣蛇巨影猛然飞冲过来,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愣愣朝着羿玦奔去。
得亏羿玦身手矫健,旋身后跃几步躲开,还不忘拉着关荣这个筹码。
拓清在巨影下现身,脸上尽是鄙弃厌恶,仿佛多看这人两眼就脏了眼睛。
他背着虚影压着眼睛,杀气腾腾冲羿玦走去,质问他:“你知道赎罪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来得还真不是时候。”羿玦语气无奈,扫了一眼浮归。
浮归显然不打算管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抱臂转悠两圈,找了块石头,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说:“你们先好好交流一下,我等着。”
羿玦拿关荣当靶子,一手掐住他后脑,一手捏着他下巴,使了使力,迫使他正面对向拓清,附在他耳边,说:“祈旻天尊,好好看看吧,看看这个看护了你九万年的人。他对你可比对?衍正神还要忠心呢。”
关荣闭上眼睛,面无表情说:“长生,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呢。”
“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拓清一手聚力,对着人就是一通轰。
“你还要过来吗?”羿玦轻松避开,加大力气钳制关荣,又瞟了眼闲适的浮归,好整以暇,“现在万事俱备临门一脚,我这会儿就可以把他脖子拧断,抽魂离体,他彻底回不来了。
拓清猝然止步,拳头捏出骨骼声响。
羿玦满意点头,说:“不过,就算你忍让一时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早和晚的区别而已。当然,如果你选择了前者,那你手上可就多一份罪孽了。”
“我倒真是瞎了眼!”拓清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缠脖子上的黑蛇龇牙甩头,跟着发怒,“九万年前就该杀了你,送你去往天混沌的无间渊河!”
羿玦不理会他说的那些,化身笑面虎,问:“拓清,主神就要重回人世了,你不开心吗?”
拓清哽了口气,恨然说:“他怎么也不会希望你是这个样子……你要是有心,放了祈旻天尊也放过你自己。那样,兴许他就不会怪罪你了。”
“主神对我一向——”
“?衍对你一向宽容是吗?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他都能原谅你对吗?”关荣不咸不淡打断他,接过话头,侧眼乜他,“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一再容忍吗?”
羿玦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你可怜,”关荣轻笑一声,重复一遍,“因为你可怜。你觉得?衍对你一再宽容就是喜欢你?不,他只是可怜你。”
“可怜我吗?”羿玦慌措两秒镇定下来,觉得他这话好笑,但又忍不住好奇,“可怜我什么呢?”
准确地说,他是怕,怕关荣说的话是真的。
“那是正神对万灵万物与生俱来的悲悯,你只是万灵里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而已。”关荣说到这里一顿,他找到能形容第一次进缠境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了。
就是悲悯。
“那你对桦九也是可怜吗?”羿玦不吃这套,摇了摇头,“我不信。”
关荣忽然又是一笑,说:“我对桦九,与?衍对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关荣说:“你生来比别人惨,所以?衍他更加可怜你。”
“桦九不比我惨?我是异类,他不是吗?”羿玦仿佛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拼尽全力要自证,洋洋自得起来,“你不可怜他?”
“他是我带的、我教的、是我放在心上捧着来的,他是我凡尘生活的具象化。可怜存于对弱小者的同情,他并不弱小,”关荣顿了顿,“他为天地引渡凡世魂,也为我剖心受尽轮回苦。我不可怜他,我钦佩他。”
“我也可以为了?衍正神上刀山下火海、试淌往天混沌,”羿玦神色不明,“现在你化身废人在我跟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长生,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关荣皮笑肉不笑,“桦九爱慕我是明面上说过的事。你对?衍算什么呢?换句话说,我把桦九当爱人,?衍把你当什么了呢?”
看戏的浮归一脸精彩望向拓清,托着脸咧嘴一笑,眉毛一挑,乐得额头青纹都闪了闪:“我听到了什么?”
“……”拓清面色铁青,脸色难看。
他一见大男人说情啊爱啊,有些头疼,莫名来的羞耻。尤其是他们那种隔了辈还纠缠不清的情感,更不该当真这么多人面扯皮。
到底是阴阳境裂仅存的天尊,脸皮就是比别人厚一点,不过拓清觉得,也有可能是被秦玏传染的。
他收了心,趁此机会不动声色挪了挪步子,悄然靠近。
浮归见了不提醒也不帮忙,本本分分当个旁观者。
那边两人还僵持不下,对于关荣说的这些话,羿玦开始沉沦。
不管是关荣还是?衍,对缠境或者羿玦,其实都没有这些莫须有的“可怜”,但关荣铁了心要这么说。
因为他是现存唯一的正神。
他可以被将心比心、被推己及人,他将代表?衍的一切,他非要摁着羿玦心窝子的血口,诛他的心。
羿玦会信的。
果然,羿玦消化好久后,突然低头笑起来,不知道笑什么,左眼黑瞳落下几滴不明显的泪,感慨又有点卑微地说:“好歹还有人可怜我呢。”
“确实,以前好歹还有人可怜你呢。”关荣惯会拿捏,“如今做了这么多恶事,你还指望?衍对你有一丝的怜惜吗?”
羿玦闭口不言。
关荣冷声说:“如果他厌恶你,那也是你罪有应得。”
“只要他能回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羿玦带着关荣忽然闪身到高门前面,登时和拓清拉开距离,瞥了一眼危坐不动的浮归,“事不宜迟,神上如果不打算出手相帮,羿玦只有自己动手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