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喉咙干涩的可怕。
为什么?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人肉?为什么我会吃过人肉?
“……没有。”
我回答。
“不用急着否认,吃过也不会怎么样,我不介意,就像你在看到奴隶贸易的现场后也不介意再和我同行,对吧?”
其实我介意……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的哥哥,曾经去过魔种的领地,也曾经看到过一些魔种特有的生态。”
“有关魔种土地的贫瘠,你一定比我要更清楚吧。”
“肉食是很难得的。”
塞可瑞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在大脑来得及思考之前,我的嘴巴先行动了。
“可就算是那样,我也没……!”
回忆突然闪过,逼迫我停下了正在说的话。
荒野、没有明码标价的摊子、肉汤、售出、香气、聚集的人们、视若无睹的妈妈、绕道而行的我们、夜晚的告诫。
呕吐感从刚刚痉挛过的胃部涌上来,我简直不敢再让自己想下去。
所以说……那是……
可怕的是虽然在妈妈的阻拦下我没有尝试过那种肉汤,但我曾经对它犯过馋,现在想起来只让我感觉更加恶心。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空空的胃部输送些酸水出来。
“果然,你的母亲把你保护的很好啊。”
塞可瑞特又一次用她的魔力【安抚】我的背部。
我挪动两步,躲开她的手,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为什么说这个?”
塞可瑞特毫不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杨柳般轻柔的声音说道:
“没什么,只是聊聊天。觉得好像从那里出来以后你就一直对我很疏远的样子,想着随便聊聊天能不能重新拉进我们的距离呢?让你感到不快了吗?”
这种聊天内容怎么拉进距离啊!
我心里冲着这个没有半点常识的女人大吼,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说道:
“你的错觉吧。”
她没回答。日影西沉,让本就昏暗的这个角落显得更加冷滞,仿佛有光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折射入塞可瑞特的金瞳,那双眼睛现在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中反而有些发亮。
如同猫的眼睛,却又不对,更像是容纳了光亮的玻璃球,散发着无机质的美感。
一时的无言。
然后,她直起为了与我说话而微微弯下的腰,向我伸出一只手,说道:
“和好的证明?”
“本来就没闹矛盾,都说了是你的错觉。”
我嘟嘟囔囔的,但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其实我是想说,人类里有做奴隶贸易的人,魔种里有吃人的魔种,但我们双方都和他们没关系,我不会因为你是魔种就排斥你,我也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是人类就讨厌我。”
塞可瑞特牵着我,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话,用着我没有听过的、有些奇怪的腔调。
“你在……担心我讨厌你?”
很奇怪。
是糖衣炮弹?感情捆绑?
塞可瑞特是这么敏感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她早该想过一千遍我是不是讨厌她了,毕竟我和她在一起这短短的时间里可没有表现出过对她、对神职人员、乃至于对人类的丁点好感。
那为什么现在又来想这个事?
她是那种会用感情来束缚对方,而不是选择武力的人吗?
还是说是我们俩在一起时间实在不长,我还不够了解她,其实她是一个喜欢双管齐下、胡萝卜加大棒并用的执法人员,好像这样也比较符合神职人员的形象……
“不可以吗?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当然会担心你讨厌我啊?”
她没有转头看向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让你感到不适了,我很抱歉,我还以为,既然你已经了解了奴隶贸易,就也能正视食用人肉,或者说也有一种可能是你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个话题。”
她又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塞可瑞特今天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好像变得柔软、迟缓了许多,根本不似之前那般干净利落,这让我稍微有些不习惯。
“我不是想为自己狡辩,总之,对不起,我不是很擅长体会别人的感觉。”
牵着我的那只手柔柔的,与其说是与我相握,不如说只是将手搭在我的手上,但此时此刻,即使是这样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它由干燥变得略带潮湿。
我有些好奇,主动将手贴了上去,果然,不是错觉,塞可瑞特的掌心有些出汗。
但是,为什么呢?
她感到紧张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是,毕竟她连我的【精神操纵】也能抵御,怎么可能会在因为我的一两个反应或是举动而被“紧张”这种情感所影响呢?
这种情况实属少见,毕竟在我的印象中,塞可瑞特几乎不似真实的人类,总是一副无懈可击的外壳。
所以我最终只能将其归于天气太热,在夏天的尾巴处与一堆人挤在一起,就算是塞可瑞特,也感觉到热了吗?
在这样的思绪中,我竟然出乎意料地忘却了刚刚对她产生的隔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来已久的亲近感。
当我意识到这种亲近感的那一刻,我无疑是惶恐的。
我几乎是如同躲避害虫一般地甩开了她的手。
我,对塞可瑞特,亲近感?
我们停下了脚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疑惑地扭头看我,空落落的手垂在身侧。
为什么我会去想相信她?
为什么我会和她一起走?
这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对她有亲近感。
大脑又恢复到了纷乱的状态。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迷惑我的?
是在弗拉戈米尔的旅店?还是在荒野的路途?又或是更晚一点,等我们到达奥尔城?
包裹在黑袍中,本因感到闷热,但此时我却只能感到寒意不住的上涌。
比起身体上的被束缚,精神上的被束缚更加可怕。
不论塞可瑞特到底有什么目的,一旦我开始亲近她,带来的最终结果就很有可能是依赖,到那时,事态将无法挽回。
“格亚?”
她走近了一点。
天色将黑,在我们之间刷上了一层墨色,让她与我的距离显得格外遥远。
我抬起脸,没让兜帽遮住自己的视线。
在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修女的金瞳,如猫一般。
“没事,我只是觉得……好像有些热了。”
我扬起一个笑脸。
“是吗?没彻底到秋天,是还有些热。”
塞可瑞特点点头。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马上就要到秋天了,格亚你要不要添置点衣服什么的?今天出来我们还没买些什么东西呢,我请客,我们去看点衣服,就当赔罪了,好不好?”
面前的神职人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被暮色遮掩的神情看起来温柔又暧昧,但我知道,那其中包含的或许是不能言说的危险。
“……好吧。”
我还是同意了,如果这样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的话。
最终的结果就是,塞可瑞特买了一大堆东西,如果不是我外面只穿黑袍的话,她一定会比现在这情况还要糟糕。
“我真的需要这么多衣服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在止不住的抽动,为某个高级神职毫不吝惜地使用金钱的行为。
“你这个年纪,当然需要啦!”
塞可瑞特老神在在地说道。
“可是外面都是黑袍,有什么区别吗!”
来了,我最不能理解的一点,无论里面穿什么衣服,最终都会被袍子遮住的,这样的话,买这么多衣服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可以穿给你自己看嘛!”
“可……”
还没等我说出反驳的话,她就先我一步凑到我耳边,说道:
“你实在觉得可惜的话,可以私下里穿给我看,就当是满足我的愿望了,怎么样,这样衣服的价值就没浪费了吧?”
我捂住被热气蒸腾红了的耳朵。
塞可瑞特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亲近姿态!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她产生亲近感呢?
我还在费力地找寻破除精神束缚的方法。
“我说,下次能不能别咬耳朵了,我听力挺好,你小声点说就行了。”
“嗯?”
她无辜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不由得因此叹了口气,正准备就此对她说一番“我不习惯这种亲密的行为”之类的话,却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所打断。
“塞可瑞特大人!”
一看,正向我们走来的人竟有几分面熟。
“塞可瑞特大人,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这是……您的旅伴吗?您是来逛交易会的吗?”
啊!我想起来了!是那天晚上碰见的副官!为什么一副和塞可瑞特很熟的样子?明明那天晚上还是陌生人的感觉。
有其他人在场,塞可瑞特又变成了那副礼貌、温和却疏离的模样。
“您好。”
她回道。
“我们在这片区巡逻,既然遇到了大人您,就让兵士将您的东西送回去吧?”
“麻烦您了,将军也在吗?”
“也在的。”
“将军大人真是非常有责任心,不愧是阿尔普提斯亚家的血脉。”
这时我才看见后副官一步走来的少年将军。
他向塞可瑞特简单地问好,随后便将视线放在了我的身上,目光让我感到熟悉,也让我感到害怕。
我向后退了一步,努力让塞可瑞特遮掩住我。
塞可瑞特好像是注意到了我的举动,默默挪动了下身子,将我挡住,说道:
“夜晚了,温度有些低了,您在维护治安的同时也需要多注意下身体,如果没事的话,我和我的旅伴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然后与他们有关的记忆便远去了。
我们回到了旅店,在旅店看到了兵士帮我们送来的商品。
——那时我绝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战场上碰见这位介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少年将军,更没有想过我会用自己的手去毁坏对方的梦想。
——那时我也同样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同样也会在战场上碰见今日我怀疑却亲近的塞可瑞特,甚至将刀刃抵在她的脖颈之上,更没有想过会是她的那双不令我相信的、柔软纤细的双手去托举起我的人生。
突然感觉,有种黑白双煞的感觉,就平常的穿衣风格来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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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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