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汤,小心点,可能有点烫。”
在某个被塞可瑞特亲自清剿过的、盖标是“safe place”的山洞前的空地上,我享用着我迟到的午餐。
汤里的肉丸,一口咬下去方知其中奥秘。
它不止是纯粹由肉所构成的,里面还带有很多我不曾多食的蔬菜,真正做到了美味与营养兼顾。
“好吃吗?”
塞可瑞特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
“……好吃。”
我小声地回答。
“那就多吃点,里面也加了【治愈】的魔力,可以帮助你恢复。”
我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喝着汤、吃着肉丸。一时间,我们之间变得悄然无声,就连入秋后的虫鸣也清晰可闻。
“这个肉丸,不是我做的,是我哥哥做的。他在我出发前特意打好了让我带着的,他手艺还不错吧。”
塞可瑞特突然开口,却让我不知所措。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还以为她要开始质问我了,没想到一张口就是她哥哥?
说起来,之前也听她说过哥哥,这个哥哥好像在塞可瑞特的人生中占着很重要的分量?保不齐和妈妈和我的关系一样。小到衣食住行,大到理论研究,她哥哥全都有参与,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多精力干这么多事吗?难不成,其实,塞可瑞特说的其实不是一个哥哥?
我拿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塞可瑞特。
没想到你竟然是被很多个哥哥宠大的小公主,真是人不可貌相。
塞可瑞特好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开口道:
“我只有一个哥哥。”
“这些都是他的兴趣,做饭、研究魔法理论、锻造金属、缝纫……”
等等,前面做饭和研究魔法理论就算了……后面的锻造金属和缝纫是不是偏离太远了!你哥哥是每个领域都要插足一把吗!
我的脑中瞬间“具象化”了塞可瑞特她哥哥的形象,一只巨大的八爪鱼!
再想想,其实塞可瑞特也是这样,尤指战斗方面,嗯,一只小八爪鱼!
“你是不是在想有点失礼的事……”
塞可瑞特的声音响起,可恶,她就这个时候最能读懂人心。
“没有没有!”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有关八爪鱼的想法,我只能赶忙找一个话题转移:
“那这件衣服?你上次说如果弄脏了有人会不开心……”
“嗯,是的,这件衣服也是我哥哥做的。”
果然。
“包括这个耳坠。”
塞可瑞特指了指自己一直悬挂在耳垂上的、形状是剑与枪交横所形成的十字的耳坠。
“我不是说过,这把枪是朗基努斯,那把横着的剑是我哥哥的武器,名字是犹大。”
为什么啊,突然开始聊家庭话题,还一聊就停不下来了。
“我的是耳坠,哥哥的是耳钉,父亲的是胸针。”
这是搞什么,跟我事无巨细地汇报家庭?
我表面上认真听着塞可瑞特说话,心里其实一直在吐槽我们这无头无尾的对话发展。
不过听她这么讲,她妈妈呢?
虽然有点疑惑,但我还没想过糟糕地去把这件事情问出来。
“那么,我说了我的家庭,格亚,你的呢?”
“你的母亲,方便和我聊聊吗?”
身体突然僵硬了,像是被北风锁在了冰原上一样冷硬。
终于,我们的话题还是归于我们本要开始的、剑拔弩张的言语战争。
对于佩尔里希,我有一些猜测。与我长相相仿、与克鲁迪年龄近似,甚至就连能力也似乎是与我同一类的,说实话,想不猜出来都难。
但是我不愿承认,我不肯相信妈妈是那样的人,按照克鲁迪所说的那样的人。
让人去为她送死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妈妈总是悲伤而又温柔的。我们避开世俗魔种、不断流浪,只是为了让我们的力量都够不影响到他人的生活。她教导我文字、教导我善良,她构成了现在的我,这样的她,我又怎么能去怀疑……她是克鲁迪口中的、被他的仇恨所追逐的、被所有人的亡灵所纠缠的……“佩尔里希”。
我想起她临死前状若解脱,可一旦看见我,便即刻染上痛苦的瘦削脸庞;我想起她走于四方用过的无数假名中,没有“佩尔里希”;我想起她不知从何处来的财产;想起她受【因果】折磨时无尽的道歉;我想起她从未对我提起过我的父亲;我想起……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又不得不怀疑。
但这些,我能对塞可瑞特说吗?
我能对一个神职说吗?能对她说我的母亲可能就是克鲁迪口中的“佩尔里希”,我的母亲可能曾经在军队中担任要职,对人族展开屠杀,吗?
她能够相信,我与克鲁迪没有关系,我对人类没有威胁,我没有任何除了解决自身困难以外的目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从她身边逃离,吗?
很明显,即使是我,也不能够信任一个异族这样的话语,即使我内心的天平偏向我自己。
所以我,应该怎么回应?
“她……她一直带着我旅行,我们避人耳目,不与人接触。妈妈用过很多假名,她尽可能让我远离世俗社会,每当进入聚落,她都会告诉我,‘别抬头’。”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塞可瑞特显得兴致盎然,不知道为何,她显得兴致盎然,她一向对所有事物兴致缺缺。
她说道:
“那些假名里,有佩尔里希吗?”
尖锐的问句,将我竖起的内心屏障给刺个粉碎。
她还是那副模样,她一直是那副模样,微笑着,好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观看着我的反应。
我像是被堵塞了喉管,又像是【治愈】仍不完全,脖颈仍在发痛一般……我说不出话。
不过还好,克鲁迪又一次拯救了我,他的呜咽从塞可瑞特设置了结界的山洞中传来。
“这个话题,就下次再聊吧,先去看看我们的老兵怎么样了,好吗?”
她的问句如同一团棉花,暂时将那些刀刃都收回了内芯。
然后她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如履薄冰。
**
“佩尔里希……佩尔里希……”
克鲁迪只是呜咽着,用着悲惨的、被抛弃小狗一般的语调喊着这个可能是我母亲的名字。
我看着他,不无怜悯。
血液在他身上早已凝固,结成一块块带着黑色的血块,像是一个囚笼,封印了他的身体。
我们为他准备的水与毛巾他一点都没有取用,也可能是他现在的神智已无法允许他注意到这些,也无法注意到自己艰难的行动。
愧疚充斥了我的心。
如果不是我……
塞可瑞特蹲下身,尝试使用【安抚】,片刻后,她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道:
“果然,魔力经脉已经坏死了,【安抚】没法奏效。”
“按理来说,在刻印被毁坏的十二小时之后,魔力经脉才会完全坏死,他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是,他本来的魔力流动情况就不乐观,对吗,格亚?”
她在问我,确信我一定能说出她所想要的答案。
我听见我轻轻应了她一声,我从一开始便感觉到,克鲁迪像是一个火药桶,他的魔力纠缠在一起,仿若随时会爆炸。
塞可瑞特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说:
“既然如此,看他的情况,也没什么能继续问的出来了,走吧?”
“我想单独和他待会,可以吗?”
恳求意味的话语从我刚刚恢复的声带中发出。
这次,塞可瑞特却出乎意料地有些犹豫,她询问我:
“你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对吗?”
“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命不久矣。
塞可瑞特破坏了他的魔力刻印,加上这么重的伤,他即将随亡灵远去。
我也知道,即使塞可瑞特不下手,他也将死去,因为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追杀我,他的神智早已不允许他在看到“佩尔里希”后苟活。
“他……”
塞可瑞特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好吧。”
一层魔力护罩,闪过了一阵金色,将我保护在其内。
**
他的呜咽,无时不在响彻于整个山洞之中;他的呜咽,时时刻刻都在更弱几分。
在不断的“佩尔里希”中,我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抱着膝,靠着墙,就这么坐了下来。
我不知我为何要与他单独待会,但真的与他单独待着的时候,我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塞可瑞特贴心地设置了静音结界,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这么坐着,静静思考着,思考着格亚,思考着佩尔里希。
“格亚……”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我猛地惊起。
那边神智混沌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血红已逝,不太显眼的黑色瞳仁看着我。
“对不起……”
他道歉。
“是我应该这样说才对,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好意,还害的你……”
“你不是佩尔里希,我知道,但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想把你当作女儿看待,就像我真的,很喜欢佩尔里希一样。”
克鲁迪好像很疲累,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轻,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只是迁怒……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佩尔里希。”
“佩尔里希,到底是谁?”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总是……很悲伤……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斯拉克知道……现在……我好像能明白一点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仿若困乏一般眯着。
“小心……那个修女……她……很危险。”
他闭上了眼。
他再没睁开眼。
我没看见亡灵。
但或许亡灵真的存在。
于是我说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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