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地铁遇到随手杀人，视人命如草芥的壮汉和少女，姜烛卿也没感受到如此压力。面前的男人行动间，气场似泰山压顶之势向周围散开，审视的目光中看不出情绪。
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情下，姜烛卿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对方看穿。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的跳动，背后完全被冷汗浸湿。
贺止行走到姜烛卿面前半米处停下，恰好停在血迹边缘外，凝视着脚下那正在缓缓退去的阴影，似乎是放弃了对黑影的追踪。几秒钟后抬头，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许灵寒亲自将面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控制住，再交由其他人带走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看你是要去我家住一段时间，还是留在这里。五个人抓住了四个，还剩下最后一个。”
“所以，我是诱饵？”想到黑袍人的话，姜烛卿当即反应过来。
“是纪轶和你。”许灵寒纠正。
“你和贺止行商量好了来坑我？不是我带的东西够多，你们现在就看不到还在活蹦乱跳的我了！”纪轶愤怒的声音传来，显然也是一样被蒙在鼓里。
“赔偿！必须给我精神损失费！”
“你演技这么差，暴露了怎么办？”
“我——”被戳中了软肋的纪轶暴跳如雷。
“跟我走。”许灵寒拉走了跳脚的纪轶，带着其他人离开。
一时间，楼下只剩下贺止行和姜烛卿两人。
“有什么想问的。”
贺止行用纸巾擦干净了自己手后，又继续擦着手里泛着冷光的手枪，上面是来自那穿黑袍的人身体内乌黑粘稠的液体。
“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姜烛卿指了指脚下，那里还有未彻底消失的血迹，“万一我俩真死了呢，纪轶不是你徒弟吗？”
“纪轶那小子宝贝多，死不了。”
“至于你——”
“如果运气好，纪轶的灵异道具也能保护到你。如果运气不好......”
贺止行没有再说下去，但言下之意两个人都懂。
“就死定了呗。”姜烛卿语气轻松地接上，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灵异复苏，如果能用一个普通人的命换下无数人的命，你会怎么选。”
姜烛卿沉默。
虽然不知道贺止行为什么要留下对自己说这些，但是事实确实如他所说，在危急关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
“你告诉我这些，不会要准备马上把我灭口吧？”姜烛卿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我听纪轶说，你拒绝加入特殊案件调查局的原因，是觉得工作很不安全？”贺止行并不打算接这个话茬，拿出了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指尖上没有点燃。
这烟的形状比普通的烟都要细长，姜烛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贺止行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继续开口：“目前的局势看起来仍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灵异没有再进一步爆发，远离调查局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是一个安全的选择。”
短暂地停顿后，贺止行一字一句地继续道。
“但是，姜烛卿。”
“你真的是普通人吗？”
果然是被发现了吗？
听到这话，姜烛卿的瞳孔骤然紧缩，但是心里确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这男人太过强大，即使是她刚刚全力催动阴阳眼与脚下的阴影对抗，都被他轻易地打断。
甚至是逃跑的想法都没有，她还不想被枪打成筛子。
“我不管你从ZXC公司四楼拿到了什么，最好都收好它，别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让那东西上的寄生灵异跑到你自己身上。”
“我......啊？”正准备再次使用当初借口，死马当活马医的姜烛卿闻言一顿。
“别说你什么也没拿到，这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要浪费时间。”
虽然男人话里话外都是不打算追究，但想到之前他对自己的态度，姜烛卿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当然，她警惕了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而我，也正好需要一个聪明人，为我做一些事。”
贺止行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全相信过姜烛卿的话。尤其是她后来的表现，让他更加确信了她有所隐瞒。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姜烛卿时，她作为唯一一个进入四楼，且活着出来的人，是她的幸运。那么黑袍人表现出来的对她的紧追不舍，似乎是急迫地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的样子，给她的幸运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天下午的地铁故障事件中，摄像头被黑袍一伙人有预谋的损坏。但从留下的蛛丝马迹中，贺止行还是发现姜烛卿的表现依旧十分出乎人意料，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
比如她为什么能够下决心第一个从紧急停车的地铁上跳车逃走，又比如她为什么选择迎着火光冲向站台。要知道，除了她之外所有跳车的人，看到如此之大的火势，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站台相反的方向。还有最可疑的，在2号线废弃隧道里，离奇死亡的壮汉。
特殊案件调查局的人顺着1号线隧道向前搜索，找到了跳车逃生而迷失在隧道中的其他人。当他们被找到时已经精神失常，一副看到了什么可怖画面，受到了巨大惊吓的样子。
贺止行接到调查结果，考虑到被遗弃的2号线的特殊情况，特意亲自去了一趟。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也因此导致了他匆忙离开，安排后续事宜。
在线路中，他敏锐地感知到了来自黑袍人身上鬼面的特殊能量残余，这也许就是那些人精神失常的原因。
如果姜烛卿没有踏上相反的方向，一定会碰上黑袍人，被他掳走。
那黑袍人是贺止行的三叔，也是他们贺止一族的叛徒。他融合了原本被封印在黑袍内诱惑人心的鬼物，妄图以此增强能力，获得家族的控制权。再进一步接触重要官员和知名企业家，通过控制人心的能力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以成全他自己的野心。
好在他诡计在最初就被贺止行识破，与黑袍上的鬼物的融合过程被打断，而遭到反噬，成为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嗓音也变得沙哑诡异如厉鬼。
失败的黑袍人一直被关在贺止家中的监牢之中，但由于灵异事件频发，还是被他钻了空子，从监牢里跑了出来。等贺止行再追查到他时，他已经纠集了不少人，想要再搅起风浪。
失败过一次的黑袍，比之前更加谨慎。直到不到两小时前，贺止行在1号线隧道中查到了他的踪迹，做下了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假装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先行离开，在黑袍即将得手防松警惕时，一击必杀。
“为什么是我？无论是特殊案件调查局还是异能公会，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才对。”姜烛卿不信贺止行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会找不到替他卖命的人选。
“你的背景足够干净。调查局和公会里眼线太多，做什么都碍手碍脚的。”
想起了被渗透的像是筛子一样的调查局，贺止行只觉得一阵烦躁。
他今晚的计划，远不止他对姜烛卿说的这么多。
不仅仅是因为不久前，姜烛卿表现出来的对他控制人心的能力的抵抗。她在两次灵异事件下顺利逃生的表现，更是让他在意。姜烛卿的反常表现，甚至让他一度以为是她与黑袍共同上演的一出好戏，但今晚事情过后，贺止行确认姜烛卿与黑袍一伙人并无联系。
如果姜烛卿真的是黑袍的人，怎么能忍住不对一个移动的金库下手呢。
今晚的诱饵，自始至终只有纪轶这个倒霉孩子一个。
私下里的贺止行多了一丝烟火气，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坐在了单元门前的台阶上。皱着眉拿出打火机。
“不介意吧？”
姜烛卿：我哪敢介意？
贺止行将手里的烟点燃，火光在黑夜里忽明忽暗。烟雾飘散开来，姜烛卿却未闻到想象中刺鼻的烟草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檀香。
“平息周边灵异躁动用的，做成这样只是掩人耳目。”贺止行随手把手里剩下的小半盒扔给姜烛卿，倒是也没再吊人胃口。
“没什么大用，只能勉强影响较为低级的怨级灵异。算是给你的定金，不会让你白干。”
“怨灵？”姜烛卿虽然疑惑，但也没影响她把烟盒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纪轶那傻孩子没跟你说？”贺止行有点惊讶，原来孩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傻。
看到姜烛卿毫不含糊地收下，他满意地点头，这次算是没白费口舌：“晚点给你一份资料，里面有一些关于灵异的基础知识。”
“需要我做什么。”
躁动的左眼让姜烛卿有了不小的危机感，她需要多了解一些灵异的信息，也需要得到能够应对灵异的手段。即使贺止行不提，她也会联系纪轶或者许灵寒，看是否能够取得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在这伙人的藏身地，找到了一所学校的维修工出入的凭证。我需要你去学校查看情况，发现什么不正常的都记下来交给我。”
“学校地址和相关材料会在这两天一起给你，你做好准备。”
姜烛卿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是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本人吗？”
姜烛卿点头。
“一个融合了专门诱惑人心的厉鬼，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的东西，说的话并不可信。”贺止行将一直夹在手里的烟按在地上熄灭。
姜烛卿只觉得膝盖中了一枪。
“至于报酬，就看你的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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