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定年号为“永明”。
永明元年,春耕时节。权安十五年的那场大雪落得漫天盖地,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春风送暖,万物复苏,定是一片好气象。丰年将至,人心一宽,兜里有了余钱,便少不得追求些享乐。秦璐年一边盘着秀发,一边想着,今年满月楼的生意必定格外红火。她挑了一支颜色鲜亮的发簪别上,指尖蘸了些上京城最时兴的胭脂,先是细细涂在唇上,余下的轻轻点在两颊。铜镜中映出一张娇艳明媚的脸,□□微露,妩媚动人。今儿个她起了个大早,准备迎接楼里的贵客。
满月楼的前老鸨在冬日里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东家挑来选去,最后把她推到了新妈妈的位置上。秦璐年十岁便入满月楼为丫鬟,从端茶递水的小角色一路爬到头牌,足足用了十五年。她与对面潇湘馆的头牌燕筱萸并称“京城双姝”,各有千秋,红极一时。而她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如今已是满月楼的掌事妈妈,而燕筱萸却还停留在头牌的位置上。胜负一眼可见,她心中不由泛起几分得意。
梳妆停当,秦璐年左手轻摇一把茶绿色纨扇,右手执着一方青色丝帕,丝帕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迈着小步子,腰肢轻扭,一摇一晃地从楼上徐徐走下来,仿佛春风拂柳般优雅妩媚,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牵动人心。
正是清晨,满月楼一层被装修得奢华非凡的厅子里,五六个杂役正打扫着,有几个通宵的客人一边说着胡话一边被龟公拖拽出了门。有马车接的就把他送上马车,没人接的就从他身上搜刮出银两,然后随意掷在街上。
秦璐年撑着桌几,腰肢微微一侧,姿态优雅却不失凌厉。她叉着腰站了一会儿,见下人们动作怠慢,便脆声道:“都给我仔细着点儿,今儿有贵客要来,别丢了满月楼的脸面!”杂役们被她这一嗓子震得一抖,连连应声,忙不迭地埋头干起活来。
满月楼这样的地方,藏龙卧虎,朝臣权贵络绎不绝。他们或为寻欢作乐,或为秘密议事,无一例外都将满月楼作为首选之地。相比对面的潇湘馆,满月楼的生意更为红火。这不仅因为东家独到的经营眼光,更因满月楼早年作为京城闻名的酒楼,其菜品一直被老饕们津津乐道。即便改作风尘场所,东家却明智地保留了满月楼的老本行,将美酒佳肴与温香软玉融为一炉。纵然如今上京城中名楼众多,却无人能在满月楼的菜肴上占得先机。这一口流连忘返的滋味,加上红倌佳人,成了诸多权贵一掷千金的理由。
有一丫鬟上前给秦璐年倒茶,秦璐年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视线却停在那丫鬟的脸上。丫鬟小圆脸,翘鼻子,小嘴唇,眼睛圆溜溜,透着几分稚气,却长得格外标致。
秦璐年眯起眼,放下茶杯,伸手用涂得鲜红的长指甲轻捏住丫鬟的下巴,问道:“你叫什么来着?”丫鬟一时手足无措,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秦璐年的指甲扣进她的皮肉,带着些微的疼,她低声答道:“我……我叫浪霞。”
“浪霞?”秦璐年挑了挑眉,嘴角一撇,带着几分刻薄道:“新来的吧?原先可没见过你。”她松开了手,从头到脚打量着丫鬟,眼神像在挑拣货品似的,“就你了,拾掇拾掇,今儿的贵客,你来伺候。”说完,秦璐年抬起手,朝丫鬟胸口拍了一下,语气带了点轻佻和嘲弄:“这客人喜欢嫩的,把你这小胸脯挺起来些。”
◎
十四跟着郎归月练千秋剑法已有四月有余,但直到如今,新月剑的剑锋连丝绳的边都未曾触及。这让他十分懊恼,心中憋着一口气,于是愈发刻苦,每日五更天便爬起来练剑,直至辰时才收剑去厨房,亲手为郎归月和自己做一顿饭,等着与郎归月一同用膳。
自那日迟到后,郎归月竟不再贪睡,每逢辰时准点到小厨房找十四吃饭。起初他只觉得奇怪,这个皇族宗室出身的少年,竟会做饭,且手艺极好。但他每次都忘了开口问。十四做的饭清淡却别有滋味,自从尝过后,郎归月竟觉其他人做的饭菜皆如嚼蜡,再难入口。
这日,郎归月罕见地起了个大早,在辰时之前便踏进斩虎塘,找到正在练剑的十四。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直到十四收势,才懒洋洋地开口:“今日不练剑了,本堂主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十四停下动作,将新月稳稳收回鞘中,抬头看了郎归月一眼,说道:“那我现在去做早饭。”
郎归月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掏出帕子,毫不客气地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他动作自然,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然而,当他的手隔着帕子碰到十四的额头时,十四明显地轻轻一躲,微微后退了一步。郎归月并未察觉他的不自在,只随手将帕子收好,垂下手说道:“不用做了,一会儿有地方吃饭。”
郎归月带着十四径直去了马圈,从里面牵出两匹骏马,一红一黑。黑马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如鞭,鬃毛油亮;红马稍显矮小,但体态灵动,毛色如火。郎归月扬了扬手中的缰绳,问道:“会骑马吗?”
十四点了点头,默默接过郎归月递来的红马缰绳,翻身上马。他动作利落,马鞍都未晃动分毫。郎归月嘴角挑了挑,似是满意,又似是觉得理所当然。他一挥衣袖,轻巧地翻身上了黑马,拉了拉缰绳,黑马便扬蹄踏出马圈,带起一片尘土,潇洒地驶出院落。十四没有言语,只轻轻拍了拍红马的颈侧,策马紧随其后。两匹马一前一后,蹄声清脆,迅速融入弥漫着清晨薄雾的山道之中。而这时,唐欢刚刚起床,睡眼惺忪地在庭院里的水缸旁洗漱。正用毛巾擦脸时,耳尖忽然捕捉到远去的马蹄声。他一顿,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恰好看见郎归月和十四的身影消失在晨雾深处。他嘴里叼着毛巾,撇了撇嘴,摘下毛巾后长叹一声,酸溜溜地嘟囔道:“堂主这脾气,真是有了新徒儿就忘了旧人。自从有了十四,连出去谈交易都不带我了!这还让不让人混了?”说罢,拖着毛巾,一脸怨气地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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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风轻轻拂过十四的脸颊,温暖又柔和。日光洒在他的身上,驱散了清晨残存的凉意,却无法融化他心底的寒霜。他紧握着手中的缰绳,目光锁定在前方那匹小黑马的身影。
郎归月骑在黑马上,不紧不慢地跑着,身形洒脱,衣袂翻飞,仿佛无忧无虑。而十四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从未尝试与他并肩而行。
风声在耳边呼啸,思绪却一片混乱。郎归月杀了他的父母,但千秋堂不过是做生意。真正想要杀他父母的另有其人。是藏在黑暗中的幕后主谋,还是发出命令的买家?可事实又是如此清楚明白:千秋堂的刀终究斩断了父母的生路。早晚有一天,他会踏平千秋堂,为父母亲报仇。可他的小堂主呢?他真的有错吗?郎归月只是一个干杀手生意谋生的人。可如果他明知道敦礼王是个好王爷,深受百姓爱戴,为什么还要杀他呢?为什么要接下那一桩生意,将他的家毁得支离破碎?他抬头看向前方,郎归月的背影在春光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仿佛隔着一片云雾,模糊又遥不可及。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剑术,还是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仇怨,这一路走来,竟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为了钱财,就可以不顾江山安危吗?郎归月身居江湖,原是个逍遥浪荡的天涯客,却成了朝中权臣的一把刀。他不可恨吗?当然可恨。可他这几个月对自己的教导与关心,又让人困惑不已。杀了我的父母,却对我这样好……究竟为什么?是因为他自认强大,笃定我无法报仇,还是因为心中愧疚,试图用关怀填补我的亏损?
都不像。郎归月的行为,反倒更像是——我想对你好,所以我对你好。那种坦然的温情中,不掺杂任何负担或算计,倒让人无从恨起。但他对唐欢和自己,却又完全不同。他将唐欢当弟弟、当下属带在身边,而自己呢?是徒弟?是弟弟?还是……某种更复杂、更难以言说的存在?
郎归月这个人,看似对谁都热情,实则对谁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十四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他,可细想之下,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穿月白色的衣袍,喜欢喂马,喜欢捉弄西阁主,喜欢吃枣木烧鸭,闲时最爱坐在老堂主的藤椅上闭目晒太阳。
除此之外呢?他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十四握紧缰绳,默默想着,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仿佛世事洞明,对所有的悲欢离合都置若罔闻。即便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也不过是些漫不经心的表象。他是真的看淡了吗?
若人生真的四大皆空,无悲无喜,无爱无恨,那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成了这样的人?
晨风拂面,春光撩人。十四心中却起了涟漪,他忽然不愿再追问杀父仇的答案,只想追问郎归月的答案。他扬鞭催马,快马加鞭,终于追上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背影,与他并肩而驰。
郎归月微微侧头,笑意似乎从那双狭长的眼中流泻出来,春日阳光在他的眉目间跃动,十四却只觉愈发看不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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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归月带着十四进上京城时,已是日头正盛。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街巷,两人牵着马,慢慢地穿过一片片铺满阳光的石板路,最终停在了上京城中东市最繁华的去处——满月楼。
“十四啊,今日堂主带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郎归月侧头瞧了他一眼,笑得一派洒脱。说罢,他从十四手中接过缰绳,把两匹马交给了满月楼的小厮。那小厮显然认得郎归月,低眉顺眼地接过,嘴里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乔公子”。
十四站在满月楼门前,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那高挂的红灯笼,眉心越蹙越紧。他心里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钟鸣鼎食的风月场所,和他从前的家教格格不入。他心中抗拒,脚步像是灌了铅似的动也不动。郎归月看他僵直着背站在那里,唇角微勾,懒洋洋地抬手在他后背轻推了两下,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索性使了点力气,连拖带拽地将他推进了满月楼的大门。
“你这小子,成天绷着脸,今天就算堂主带你来放松放松。”郎归月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肩膀,低声开玩笑道:“来都来了,可别让爷扫兴啊。”
满月楼内,珠帘轻摇,香风阵阵,姑娘们早就见惯了出入这里的风流人物。可今日,却见郎归月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虽穿得简单,却一身清贵气质,俊秀的眉目如画,偏偏周身透着几分青涩稚气。几个机灵的姑娘立刻围了上来,莺声燕语中满是热络:“哎呀,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是乔公子的朋友吧?”十四本就有些局促,如今见一群女子簇拥上前,脸上浮起几分不自然的绯红,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还未退开两步,却见郎归月随意一挥手,挡开了众人。
“乔公子,您这是干什么?”一位名叫惊鸿的姑娘娇滴滴地嗔道,身段婀娜地靠了过来。郎归月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半是轻佻,半是漫不经心:“今儿个带小兄弟来谈点正经事,可别吓着他。”说着,他一只手扶住了惊鸿,目光潋滟如水,另一只手却趁势揩了一把她的腰臀。惊鸿被他那“倾城一笑”弄得脸颊发热,身体也软了几分,却还是半真半假地拍开他的手,佯怒道:“乔公子,您就是这般欺负人!”郎归月轻笑着松开手,眼角眉梢尽是懒散的戏谑之意。
十四站在一旁,满脸僵硬。原本紧蹙的眉头,如今几乎要拧成了死结。他望着郎归月那副浪荡不羁的模样,胸中不知为何堵了一口气,却无处发作,只能低头紧抿着唇,面色冷沉得像是一块压在胸口的冰。郎归月瞥见他的神情,唇角笑意微敛,心里颇觉好笑。这小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竟还真像个小和尚撞入红尘。只是,他郎归月的徒弟,难道还能真叫这些小事难住了?想着,他不由分说地揽住十四的肩膀,语气微沉了几分:“少见多怪什么,咱们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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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之中,浪霞双手稳稳捧着酒壶,小心翼翼地为新来的两位客人斟酒,生怕有丝毫怠慢。她一动,头上的珠翠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在替她的心跳打着节拍。秦璐年早已在她额间点上花钿,又细心抹了胭脂,浓淡相宜,映得她本就清丽的面庞多了几分妩媚。浪霞本是青涩的模样,如今妆容点缀下,竟生出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娇艳。
她记着妈妈的叮嘱,侍候时使劲挺起胸脯,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具几分风情。身上那件莲红色的纱织齐胸襦裙将她裹得妥帖,薄如蝉翼的绸缎在灯下隐约映出一抹令人遐想的曲线。纱裙下,那圆润饱满的雪峰似欲呼之欲出,配着她绯红的面庞,竟越发显得动人。初次穿如此露|骨的衣装,又得面对陌生男人,她难掩羞怯,低着头,耳尖都烧得红透。
若是换做往日,这等春光,连净修自不会放过,定会调侃一番,借机戏弄几句。然而今日,他却心事重重,目光在桌上的酒杯与烛光间打转,半句话也不曾说,只顾着一杯接一杯地闷饮。与他同来的贾尹虽顾忌兄弟在场,不好显得太过放肆,但那双眼睛早已在浪霞身上游走,透过那层薄薄的罗缎,几乎要将她的身形看了个透彻。
“叔礼兄,你说千秋堂的人能帮我把这事做妥当吗?”连净修将浪霞刚斟满的一杯酒端起,一饮而尽,神情焦灼地问贾尹。
贾尹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目光仍在浪霞身上游移。他瞥见浪霞白皙的颈侧晕染上一片绯红,那红意从耳根蔓延至锁骨,仿佛一幅诱人的画卷。他喉结微微滑动,却强压下心中的躁动,低声笑道:“珉约兄,信不过千秋堂,还信不过家父?千秋堂做事,素来讲究干净利落,只要银子到位,连只鸟都飞不出他们的手心。”
连净修听着贾尹自信满满的语气,神色却未见轻松。他抿了抿唇,低头喃喃道:“可我这次让人走后门买官,可是犯了朝廷大忌啊。你也知道,就算令尊权势滔天,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也未必护得住我。现在那人已经进了刑狱,万一他受不了逼供,把我给供出来,我爹还不得直接把我的腿打断?”
贾尹收回了放浪的目光,转而看向面前的连净修,脸上的笑意却未退。他抬起肥胖的手掌,在连净修肩上轻拍了两下,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珉约兄,你紧张什么?那人既然还在刑狱里,没被送进玄机司的刳狱,这事就还在掌控之中。玄机司不插手,说明皇上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儿。你只需请千秋堂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他,斩草除根,何须再多操心?到时候,无人知晓,是你受贿卖官,连风浪都起不来一丝。”
连净修是武安侯连平的独子,从小被侯爷夫人保护太过,是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已经二十八岁了,小妾娶了不少,但还只是个从六品的户部郎中。前段时间,他业绩考核达优又有他父亲保举,升到了从四品户部侍郎,一时间好多原先看不上他的人都上门贿赂。他的故交,凉州粮商的儿子薛茂更是千里赴京来道喜,还带来了不少值钱的物件。连净修收了薛茂的贿赂,帮他走了后门,让他在户部做了个员外郎,可没想到,才两个月不到,就被人告发了。这薛茂倒是讲点情谊,没有把连净修给供出来,但是连净修怕夜长梦多,怕薛茂耐不住酷刑把自己供出来,于是想先下手为强。
“再者说,他虽然是买的官职,但既然还未被革职,刑部就不敢轻易动刑,”贾尹端起酒盏,语气漫不经心,目光却再一次落在浪霞那若隐若现的胸口,神色间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贪婪。浪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垂着眼眸,指尖轻拨琴弦,琵琶声缓缓响起,清雅婉转,却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哀伤。她自小便是江南水乡的娇女,家境殷实,父母疼爱,可惜天灾无情,一场水患将她的家园冲得七零八落,父母双亡,亲人流离失所。孤身无依的她被拐子掳走,辗转间被卖到上京城。幸而她天生丽质,又因年幼时曾学过几年琵琶,被满月楼的东家一眼看中,收作楼里的丫鬟。
雅间珠帘轻响,人影攒动,浪霞的手停在琵琶弦上,未拨出的音调如哽喉间,戛然而止。她抬眼便见郎归月步履从容地走进雅间,他一身月白长袍,清俊绝俗,腰间悬着一块温润的红线玉牌,在弥漫的香薰烟雾中,仿若自画中走出的谪仙。
浪霞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满月楼里不乏姿色不俗的玉面龙阳倌儿,可与眼前人相比,竟无一不显得庸俗浅薄。他眉似翠羽,眼若桃花,带着些慵懒的笑意,肤色白净如玉,鼻梁挺直,线条柔和,唇略显单薄,却衬得下颌弧度分外清隽。那种不沾尘世烟火的气质,更令他有一种让人难以逼视的耀眼光芒。
不止浪霞,连净修与贾尹也被他的容貌惊艳得一时忘了言语。雅间里短暂的沉寂,似乎连空气都滞了一瞬。郎归月却对这满屋的目光浑然不觉。他径自走到小几前,信手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懒洋洋地朝神色未定的浪霞摆了摆手:“你,把这一盘点心送给门外穿黑衣服的小公子。”
他拾起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又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才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连净修与贾尹,不徐不疾地开口:“出多少钱?”
连净修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公子,你倒是不问问是什么生意?”他心里暗暗盘算,面前这人虽是带着千秋堂的腰牌,气质却与传闻中那位残忍嗜杀的堂主截然不同,倒像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于是又试探着道:“公子,你们家堂主今日可在?”
郎归月听罢,懒懒地笑了笑,眼角微微一挑,随即将一条腿轻轻搭上小几,摆出一副散漫随意的模样,扯了扯嘴角问:“怎么,老子看起来不像堂主吗?”
连净修被他这一问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低头拱手赔罪:“堂主莫怪,实在是公子气度不凡,与外界传闻实在大相径庭,在下才有眼不识泰山之过!”
郎归月笑了笑没有讲话,心中想着:谁他娘的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丑八怪的?早晚有一天他要去把此人灭口。
“在下备有一万两银子,不日便让人送到莲斋。”连净修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语气虽带着几分讨好,却掩不住心底的不安。
莲斋乃千秋堂在京城的一处暗据,由西堂主元青松主持,素来以“收银不问出处”闻名。
“一万两?”郎归月闻言轻笑,眉梢一挑,语气漫不经心,却偏偏带了几分冷冽的压迫,“连公子,想让我千秋堂的人冒险潜入刑狱给你擦屁股,只出一万两?也太小气了吧。”
连净修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怼得脸色一白,嘴唇微微颤了颤,像是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出口。他心里奇怪,不是为了那区区银子,而是暗自琢磨郎归月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连公子莫见怪,”郎归月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语气慵懒,桃花眼微微眯起,仿佛染了酒意一般泛着淡淡的红,“千秋堂虽不在京城,但这东市西市,三教九流的人哪个地方没有我们的耳目?您那点事儿……不算秘密。”
连净修听了这话,背后顿时一片冷汗,手心都湿了。他心里发虚,暗想:“难不成我卖官的事他也知道了?”他抬眸看了看郎归月,对方目光微凉,却含着笑意,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他不敢再试探,咬了咬牙,干笑着道:“堂主说得极是,是在下小气了,我出十万两银子,今日就让人送到莲斋。”
郎归月满意地扬了扬下巴,懒洋洋地把搭在小几上的脚放下,慢条斯理地将身子转正,正对着连净修和贾尹,眼中笑意更深。“十万两,嗯……还算过得去。”他顿了顿,慢悠悠地接道,“既然价钱谈妥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聊聊细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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