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六院护士长提到的洪青青是两人共同好友。
这么一想，桑小叶和洪青青确实有一个月没联系了。
桑小叶问：“洪青青怎么了？”
白沉星思考两秒：“精神不太好。”
桑小叶逼问：“有多不好？”
白沉星定定看着桑小叶的眼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她出现了幻觉幻听。”
桑小叶心中倏然有根弦断了。
什么情况？
洪青青也算个小网红，家里条件不好又重男轻女，年纪轻轻就上社会闯荡，这年头靠着探灵视频赚了不少钱。什么夜宿精神病院、夜闯废弃游乐园，还晚上睡过山地坟堆。
她虽然是个女孩，但喜欢找刺激又缺钱，所以就在灵异赛道也赚了许多钱。毕竟，谁都没有遇见过真正的鬼，就算遇见了，什么能有穷鬼和拼儿子的父母更可怕？
同作为网红，有些时候桑小叶和洪青青会连麦打本赚热度，所以两人比较熟络。
洪青青身高体重都比桑小叶大了整整一圈，精神状态很好，从不失眠，胃口也好，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气血充盈的样子，一看就月经很稳定的那种。
别说是精神疾病，和轻度抑郁症都不搭边！
桑小叶：“我记得她没有精神病史，人壮如牛。你怎么没告诉我她去精神病院了？”
白沉星看向别处，在回避问题。
桑小叶：“什么时候的事？”
白沉星：“一个多月前。”
桑小叶心里盘算着，突然想到什么。
两个月前，白沉星和洪青青还有几个朋友有一场聚会。当时因为自己接了一单恐怖游戏的广告，每天都要直播打本，所以并没参加。
好像从聚会回来后，白沉星就不对劲了。
白沉星有抑郁症史，但洪青青可没有。
两人现在同时出现了幻觉和幻听。
都是守法好公民，这几个人也就自己抽烟，剩下的人几乎连烟都不碰，所以也不可能是嗑药的后遗症。
合并同类项，两个月前的聚会有问题！
桑小叶眯起眼睛：“实话实说，两个月前你们做什么了？其他人怎么样了？”
白沉星：“其他人没事。”
桑小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不走他们就要走夜路了：“路上说吧，赶紧收拾，别想着怎么蒙骗我。你知道我能看出来你在撒谎。”
“嗯，我不骗你。”白沉星扯开一丝笑容。
桑小叶不再让白沉星帮自己收拾东西，利索的打包好行李箱。
白沉星：“我给你拎下去，你别动了。”
桑小叶皱眉。
白沉星的声音不容拒绝：“别拿我当病人。”
“行，我拎上水果。”
桑小叶下楼去了。
白沉星正在卧室门口，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笑容淡去，目光低垂，变得悲悯又阴郁，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喃喃自语：“小叶……”
***
从靠海度假村回上京市的路上，车流很多。
堵得人心烦。
看来所有人都提前出发一两个小时，都赶一起了。
桑小叶猛吸了两口加冰泰式柠檬绿茶，问道：“说吧，两个月前你们非法聚会干了什么？”
副驾驶上，白沉星的目光悠悠看向远处。
桑小叶提醒：“别撒谎。”
白沉星叹口气：“我不撒谎，其实我也发现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只不过你之前没说，我以为是一过性的疲惫产生的幻觉。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桑小叶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哟，你可别说为我好。我们白大少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说出来听听？”
白沉星：“招鬼。”
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秒。
桑小叶豁然瞪大眼睛，爆发出骂声：“你们有病啊！不是说生日聚会吗？”
天色逐渐暗了，晚霞血红一片。
和两个月前时一模一样。
白沉星靠在椅背上，罕见地从桑小叶衣兜里摸出一根薄荷苹果味的电子烟。
“想抽烟？”
桑小叶觉得新奇。
“想亲你。”
间接接吻。
桑小叶索性伸出手臂递到他嘴唇前。
白沉星真的亲了一下。
“不够。”
“开车注意安全，那你抽烟吧。”
他打开车窗，拿着桑小叶的烟杆深吸一口，清甜的水果味烟雾从他唇齿间溢出，车内烟雾缭绕。
“原本是生日聚会，但后来洪青青提议玩点刺激的，因为她获得了一个很新奇的生日礼物。”
“是一面菱花镜碎片。”
洪青青拿的镜子是个老物件，准确的说是个铜镜碎片，毕竟破损了，所以也不算值钱的东西。
当时，洪青青小心翼翼拿出镜子得意炫耀说这这是她表哥给的，据说要么是唐代的，要么是宋代的。
桑小叶眉头微蹙：“还是个古董？”
白沉星点头，他有一些古文物研究经验：“应该是唐代的，不知道是哪个墓葬出土的，如果是完整镜子是要上交给国家的。镜子正面已经模糊不清，没有经过重新打磨和清晰。镜子背面是雕刻的葡萄纹，四周是莲花花纹，寓意多子多福、幸福美满、连年有余。”
那天，洪青青一拿出镜子。
大家听说是古董，跃跃欲试。
于是，人群一起哄，不想去KTV唱歌了，反而看上了这面碎镜子。
都知道白沉星是学民俗学的，所以洪青青提意，他们要玩镜仙。
就用这面古铜碎镜片。
镜仙和笔仙、碟仙一样，看起来都是恐怖电影和游戏中常用题材，小学生团建的常见游戏，但根据互联网平台搜索记录，玩后出事的都是心理作祟，压根就没有真召唤出来鬼的，不过就算个都市传说罢了。
白沉星不想驳洪青青的面子，毕竟也是高中同学，但他并不是无神论者，也不想去触犯鬼神之事。
白沉星当场拒绝了。
太危险，不可知之事不可亵渎。
洪青青却突然的脾气突然像火山爆发一样：“你不去，有人去！今天我过生日，你非要驳我面子吗？白沉星，我居然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她说完，直接拉着自己其他三个参加聚会的好朋友走了。
白沉星愣了一瞬，站在原地。
洪青青的样子不太对劲，就像磕了药控制不住情绪。
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白沉星担心朋友安危跟了上去。
那天，正好是中元节。
农历七月十五。
镜仙的地点选择在一处荒废的游乐园中心。
摩天轮的铁架子吱呀吱呀作响，斑驳生锈的旋转木马的轮廓在黑暗中如同一个个匍匐前进的人影。
七月半。
鬼上岸。
白沉星站在不远处，整个招鬼小队兴致盎然，欢呼嬉笑。
尤其是洪青青全程开录像，架起了设备桌。招魂、招鬼肯定99%招不出来什么玩意，所以想要吸引眼球一惊一乍，主要还是靠后期制作。
当洪青青再次从包里拿出镜片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
意识到白沉星也跟来后，洪青青让他赶紧来看。
这是噩梦的开始。
车上，白沉星叙述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悠沉。
天已经全黑了，两人还堵在高速路上。
桑小叶打开车窗，从白沉星手里将电子烟夺了过来，叼在嘴里：“你别告诉我，镜子有问题。”
白沉星低低浅浅笑起来，笑得胸有成竹：“以我民俗学博士的经验来看，镜子真的有问题。”
桑小叶挑眉：“有女鬼？”
白沉星：“那个镜面在月光下，像水波纹一样流动。”
“水银？”
“不是。”
白沉星深吸一口气，先说了免责声明：“下面我要说的话，眼见为实，但好像又不是现实。你不要太焦虑，我答应你回去看精神科。”
尼古丁刺激着困乏的神经，桑小叶点点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白沉星开始讲述那晚的经历。
在招鬼之前，洪青青偷偷研究过镜子好几次，但都没反应。
正好中元节，又是阴气极重的地方，拿出来的时候也震惊了。
他们对着月光照了好久，这东西只能照月光，他们的影子映不到镜面上。
所有人都兴奋了，纷纷商量这值多少钱。
白沉星的脸色越来越沉，理智告诉他镜子有问题，绝对不能玩镜仙。
否则，不知道会召唤出什么。
白沉星出言阻止，谁知洪青青一反常态，恶狠狠瞪着他，低着脑袋，目光直视，露出一片眼白。她赫然举手，将镜子对准了白沉星的瞳孔，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仿佛白沉星的魂魄被吸入了镜中。
仿佛波光粼粼的镜面出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
大脑一下子断片了。
洪青青嘲笑白沉星胆子小，又激情开麦，举着摄像机一镜到底，对着镜头讲了好半天才开始招鬼仪式。
招镜仙的方法有很多种。
洪青青和她的三位朋友一共四个人围成圆圈，位于东西南北正方位。
四人中心摆放六根蜡烛，意为“老阴”，取借阴风之意，也是为了隐藏他们的阳气，不受被招来的百鬼侵扰。
洪青青对白沉星说：“天时地利人和，今天我玩定了。也许，这就是我飞黄腾达的开始，这条视频回去剪辑一定能破1000w播放量！你要是不想看，可有现在走。”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白沉星没有再规劝，目光冷漠，打开手电筒：“我说停你必须停。”
洪青青笑笑：“好啊，我就知道你想近距离观察一次。”
桑小叶听到这里，就反应过来——问题从现在就出现了。
——白沉星研究民俗传说这么久，事到如今，即使十分渴望亲自观察的机会，但也不会让朋友置于危险的地步。也许在看到碎镜片的那一眼，他就已经不是自己了，否则不可能任由自己朋友胡闹。
桑小叶侧头。
忽然冒出一个念想，那现在的白沉星还是他本来的自己吗？
还是，从那天晚上，白沉星就变了一个人？
桑小叶骤然浑身发冷。
白沉星继续讲述。
那天晚上。
他站在阵法外，身带护身符，劝不住，只能站在外围观察、保护他们。
镜仙规则很简单。
第一，手不离开镜子。
第二，六根蜡烛不灭。
第三，高呼三声“镜仙请回”，之后送走。
四人的指间血滴在镜面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血顺着条条波纹散开，染红了整个镜面。
按照规则，四根食指按在镜面上。
开始召唤镜仙。
“镜花水月，堪堪万象。”
“阴阳两隔，鬼神相通。”
“北斗七星，引魂归位。”
“镜仙镜仙，请显灵，请显灵！”
镜面很软，像有生命般，似乎拥有无数小小的触角绒毛，贪婪的吮吸他们的手指。
割破滴血的伤口本来应该愈合，但越来越深，血越流越多，几个人浑然不知，甚至有种飘飘欲仙之感。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笑容，如同见到了世间万物最美好的场景。
他们闭着眼睛，抑扬顿挫的召唤言语逐渐变得整齐划一，声音开始变得大、急促、语气强烈。
当时，一股寒意从白沉星脚底升起。
他站在外围，定定凝视着洪青青。
心中打鼓，心跳越来越快。
很快，他意识到，那声音单调又高亢，甚至完全不是洪青青的嗓音。
有问题！
白沉星当机立断决定喊停，第六感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
然而，还未开口，高昂的招鬼声音落入寂静，空旷的游乐场内突然刮起剧烈阴风。
——呼——呼。
风如同单调的哨声席卷游乐场，不知道什么发出的铃铛声，顿时叮叮当当在风里突兀的响彻。
六只蜡烛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摇摆摆，火苗被吹成了一条向上竖着的直线。让白沉星联想到宫庙中的头香，即使风再大，那几束光亮也是稳稳向上升起。
夏日的晚风吹得白沉星毛骨悚然，虽然那日没有大风预警。
与此同时。
啪。
手机的手电筒灯光灭了。
紧接着，手机、电脑也悉数关机。
游乐园陷入黑暗，只有头顶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镜花水月，堪堪万象。”
“阴阳两隔，鬼神相通。”
“北斗七星，引魂归位。”
“镜仙镜仙，请显灵，请显灵！”
但声音仍然回荡在黑暗中。
洪青青他们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恐惧，越来越起劲，就像被附身一样。
镜片倒映着烛火。
青灯如豆。
讲到这里，白沉星顿了顿。
桑小叶：“后来呢？”
白沉星：“在重复念了五遍后，他们晕倒了。”
回上京市的车流已经被疏通，但仍然只能开到80迈。
桑小叶冷漠：“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拒绝洪青青。”
白沉星皱眉：“按理说是，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桑小叶又问：“然后呢？”
白沉星重复说道：“他们晕了，过了很久他们才醒过来，之后没在发生什么。”
桑小叶哼笑一声：“沉星，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你说谎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白沉星嘴角勾了勾：“要用证据说话。”
桑小叶语气不悦：“如果你在骗我，到家之后我有的是方法整你。他们肯定没晕，说吧，之后发生了什么。”
白沉星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还是你最了解我，什么都瞒不过你。”
桑小叶拐入市中心路段，灯光明亮。
她瞟了一眼白沉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倒映在车玻璃上的影子有点陌生。
白沉星用讨好的语气说道：“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有些模糊了，更像是幻觉。你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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