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醒来，发现师兄伏在塌边，不想惊醒师兄，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草席。起身穿衣，踮脚下床。
突然一阵生猛的力气从后袭来，拽住了手腕。师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而且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小白一时挣脱不开师兄的手，被这眼神吓得脊梁发冷——
大概是他的表情过于害怕，李心佑愣了愣，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散发着可怕的气场，急忙松开手，眼神又自然地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方才那可怕的眼神，不过是小白一人的错觉。
“小白，你醒了。”李心佑坐起身，喉咙有些干涩，声音低沉而温柔。
“师兄，你守了我一夜？”
李心佑的五官拧在一起，眼皮还在与瞌睡斗争，他微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是蜀山派救了你，他们已经日夜兼程地离开这里了。我们也走吧，去你的家乡。”
小白略显犹豫，脑海中闪过路途的艰辛与危险：“师兄，你已经受了不少伤。路途遥远，道阻艰险，不如还是回山门吧。”
“我受的是皮外伤，伤已经好了。你瞧。”
李心佑解下外衣，露出手臂。果然伤口已愈合如新，唯有淡淡的伤痕。
“可是……”
“放心吧。天下的人傀，大多已经被蜀山派清扫干净了。而且，他们告诉我，人魔已销声匿迹许久，大概是死了。”
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瓶丹药。是给小白诊脉的那名蜀山弟子，昨日离开前留给他的。
“此物可暂时压制小友体内的毒虫，延缓发作时间。仙友多加保重。”
李心佑回想着那名蜀山弟子昨日的话，把丹药交到小白手中。
“师兄，这是……？”
“昨天晚上，蜀山的一名郎中为你诊了脉。他说，你天生体质虚弱，这丹药，可助你增强体质。”李心佑撒谎说。
小白接过药瓶，点了点头。
沿途的村庄、集镇到处都是尸体焚烧的烟臭味。有些尸体甚至无人收敛，草草裹布弃于河边。大街小巷，行人稀少，偶有破布、纸屑随风飘荡，但能从散落的货物看出，这些地方也曾经是热闹的集市。
人们搬运着至亲的遗体，两眼带着泪痕，麻木地看向过路的师兄弟两人。李心佑下山时满怀希望的心，渐渐沉底。夜里响起的风声，仿佛亡者低声啜泣，惊扰着本就易碎的梦。
李心佑和小白从一片寂静的荒地走入一片生机勃勃的桃林。繁茂的桃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淡淡的花香伴随着鸟鸣。
阳光透过桃花林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人间净土一般。
小白露出久违的笑容，轻声说道：“师兄，前面就是我的家乡了。”
走进村子边缘时，李心佑感到一阵微风中竟夹杂着丝丝血腥味，脚下偶尔还踩到泥土中半埋的断刃，或是破碎的衣物。
小白越往前走越显得焦急，但他在离村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桃林之下，小溪已经变成血色，鲜红的溪水掺杂着落花，妖异而触目惊心。
村庄内，街道上遍布村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门前，有的紧握着农具，有的衣襟被撕裂，身上是割裂的刀伤。树下、墙边，散落着许多被血染红的桃花。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村口传来。李心佑警觉地转头，看到几个身着道袍的“仙人”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可这些“仙人”的面容冷漠，眼神涣散，手中的剑上还滴着村民的血。
“蜀山派……？”
小白认出了那些衣衫，十分讶异。
李心佑一手握着剑，一手紧紧抓住小白的手，面色凝重。
随着人傀们机械地抬手，蜀山派原本威仪的剑法变得僵硬又危险。风声呼啸，李心佑带着小白迅速后退。
但很快，他们发现村中到处都是“蜀山派”人傀，正缓缓向他们逼近。
两人被逼入一处狭窄的小屋，屋内光线昏暗，血腥腐朽的空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他们喘息之间，一阵微弱而凄楚的哭声从角落传来。他们循声望去，几位幸存的村民蜷缩在阴影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
小白急忙蹲下，柔声安慰道：“大家还好吗？”可村民们只是怯懦地退缩着，眼神空洞而绝望。
小白眼眶一热，轻声道：“老乡，是我，小白啊……”
这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盯着小白，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小白……？”
“是我啊！发生了什么？”
“那些仙人突然来了，说是要帮我们……却不停地在杀人……”老人说。
忽然，木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披袈裟，拄着禅杖的和尚走了进来。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李心佑很是警惕。
“你是谁？”
方丈微微一礼，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惊慌。我们多年前见过面的，恐怕不记得老衲了？我乃正德寺住持，事急从权，只身来此地解决人傀之患。你想救这些村民吗？”
李心佑狐疑地打量他片刻：“这不是废话吗？”
“不止这一处，这桃花村里，还有许多活人，或者藏匿起来，或者正在逃命。想要救下所有人，必须杀掉徘徊在这里的所有人傀才行。”方丈的语气缓慢平和。
闻言，李心佑提剑往外走。
“小白，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他们。外面放心交给我。”
门外零零散散躺着几个倒下的人傀。远处的人傀闻声而动，缓缓转头，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仿佛无数饥饿的野兽。
方丈跟了出来，轻轻将门带上，劝道：“施主且慢！这些人傀无知无觉，生前修为深厚，实在不易对付，切勿鲁莽……”
李心佑冷冷打断他：“你不是说，还有活人吗？再拖延下去，会有更多人死。”他的声音决绝，随即径自向人傀逼近，剑锋上寒光凛冽。
李心佑狠狠咬牙，剑锋一斜，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啪嗒啪嗒流了出来。
当他试图命令这些人傀时，胸口忽然再次涌起一股暴戾的冲动，那种情绪汹涌而来，想要将他的理智撕碎。李心佑喉咙发紧，手心渗出冷汗，耳朵嗡鸣，眼前一片昏暗。他心底的理智在嘶喊：“不能失控……”
几个人傀悄然逼近。方丈双手合十，口中念诵着梵音。法力在空气中凝聚，化为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人傀阻挡在结界外。这些走尸神情呆滞地撞击光幕，身影在金光照耀下显得愈发苍白扭曲。
李心佑深吸一口气，轻声自语道：“我能做到。”
话音刚落，半数人傀仿佛听到召唤般，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猩红光芒，朝“同伴”扑去。顿时，蜀山弟子的仙服在血光中被撕成碎片，断肢与血液混杂着残破的衣袍，在空中如飞絮般四散。
李心佑朝街道更深处走去。他走过的地方，人傀便开始自相残杀，彼此撕咬。
残忍的厮杀声在寂静的村落中回荡，骨裂声、嚎叫声混杂着血腥味充斥四周。方丈望着眼前的一地血污，面露不忍，闭目祷言。
阴森的月光下，李心佑提剑缓缓翻动着眼前的肉泥。最终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此时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这正是那位替小白诊脉的青年，心迟师弟的兄长，双腿与一条手臂已在方才的混战中被生生扯断，残余的身躯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低嚎，空洞的眼神如同一具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
李心佑紧闭着眼，感觉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在侵蚀自己的意志。
“要杀掉吗？”
他的手微微颤抖，呼吸逐渐加重，剑尖在月光下轻轻摇曳。而此时，残破的脸庞似乎映出昔日的音容笑貌——“仙友认得鄙人？”
他心中一痛，回忆浮现眼前。而此刻，一切都被无情的命运碾碎。李心佑缓缓抬剑，对准了地上扭曲挣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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