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只是想清空一下手机相册的缓存。
工作项目太多,图库里堆了一千多张截图和未分类的照片。我打算趁着周日下午没会的空档整理一下,顺便把那些“反正没人再看的”旧照片删掉。
点开“共享相册”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原来那个叫“就这样吧”的共享相册已经不见了。
那是林解建立的。她总是取这种模棱两可的名字,像是在一开始就写好了某种注脚。那个相册里,是我们从2019年开始的旅行照片、小猫视频、偶尔拍下的家里一角,甚至还有她画的一些未完成插画扫描件。
我记得以前她每次画完一张新作品,或者重新整理了哪个角落,总会贴进我们那个共享相册。
有时候只是她摆放的一束花,一张饭桌,一个手势,或是一只她画歪了的猫。
有段时间她发得很勤,我却常常看一眼就划掉,想着:“回头再看。”
后来我发现,相册已经不见了,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些她存在过的痕迹,也被她一并收回。
那一瞬间我感觉像是被什么轻轻拉了一下袖口,再一松手,人已经走远。
我突然有点恼怒。这种“被删掉”的感觉,并不是痛,而是一种被“有意识地不再被需要”的羞耻。
她不是失踪,是退出。
她不是离开,是不再共享她的记忆给我。
?
晚上加完班后我没有回家,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老酒吧。
其实我平时不太喝酒。这地方也是她以前带我来过,说喜欢这种旧木质结构和深绿色灯罩的感觉,像欧洲小巷里藏着的秘密日常。
我坐在靠墙的位置,点了她爱喝的那款琴酒加苦橙。酒保还记得她,问了句:“今天不一起来?”
我说:“分开了。”
他点点头:“她后来好像搬到城东了,听别的熟客说起过。”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原来她还在这座城市。只是换了方向。
?
我喝得有些慢,手机放在桌面,屏幕偶尔亮起。是公司群在发工作周报。
我突然想到,我们那组平面合成图里,有张是在家里拍的场景,我当时就用了她放在画架上的一幅作品当装饰背景。
我翻出那张图,放大画面细节,那幅画果然还在。
那是她画的一只背对镜头的小狐狸,藏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看上去像是害怕走错方向,又不敢回头。
我突然意识到,她很早以前就开始画这种主题了。
只不过我没看出来。
?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那家叫“旧塔画廊”的小空间,地址是她去年偶尔提起过的,说可能会在那里试着挂画。
门口贴着“展期已结束”。
我推开门,小馆主看了我一眼,问:“找林解?”
我点头。
他说:“她前几天才来撤展,好像是搬家去了别处。没留电话。”
我站在那面灰蓝色的画布墙前,墙上空空荡荡,但钉子还在。
有一根钉子上残留一点彩色布边。像是有某种线索刚刚被抽走,只剩下破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那发呆。
馆主递给我一本展览册,说:“她留了一本,说如果有人来找她,就给他看第六页。”
我翻开第六页。
是一张照片,上面画的是那只狐狸——背对镜头、藏在歪树下,画面左上角有一行小字: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记得。”
我记得这张照片,是我随手拍的,丢进了我们那个共享相册的倒数第二页。
她翻拍了那张图,然后自己画下来。
最后送回来,放进了她人生的新展里,作为一句告别。
?
我拿着画册走出画廊,走进这座灰蓝色的城市。
我没有特别想她。
只是突然意识到,我记得的那些关于她的事,好像也不是我自己记得的。
是她替我记下来的。
她一点一点拍,一点一点上传,一点一点发给我。
直到有一天,她关掉了权限,把记忆收回了自己身上。
我才发现,我没有认真记录过她。
我只是被她分享过一段日子。
现在,她不分享了。
而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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