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人就像被开水烫了一般让开一条道，店内的人也捂着鼻子纷纷往外走。
兰槐站在正门口，眼睁睁的看见一个男人朝前倒去，身子抽搐，不停地往外渗出鲜血。
“还愣着干嘛，救人啊！”她迅速稳定心绪，吩咐一旁吓傻了的香菱赶紧去叫人。自己则是去将看热闹的群众驱逐开。
“我可没下狠手啊！”另一名白衣男子将双手张开，无辜的看向兰槐。
方才他不过就推搡了几下，这人就倒地了，然后就开始往外吐血。速度快到像是装的。
兰槐摆摆手，沉声道：“报官吧。”
“别啊，娘子，你报官了我可怎么办！”男人声音尖锐，一把就抓住兰槐的裙摆。任凭兰槐怎么扯都扯不开。
“呀！这是怎么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兰槐转身一看，竟然是李葳蕤。
她身着红色夹袄，面色红润，似春风拂面。许久不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郡主，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一猜你就在这！”李葳蕤熟稔地拢过兰槐的胳膊，将扒拉着兰槐的白衣男子一脚踹开，“这是怎么了，真晦气！”
边寒暄边将兰槐拉到店外面，“你也真是的，寄给你的信也不曾回一个！”她用食指点了点兰槐的头，佯装责怪。
兰槐心里还装着那名男子，自是没什么心情同她周旋，勉强扯开嘴角，“还请公主移步隔间，我还要去处理点事。”
“一介草民而已，死了就死了，哪有你我叙旧重要。”李葳蕤将兰槐扯了回来，没想到却被她瞪了一眼，只好恹恹道：“那你快些去吧，我还等着你呢！”
在兰槐的身影转回店铺后，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去，随之换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娘子，人已经死了。”香菱见兰槐回来，赶紧站起来，摆了摆裙摆的褶皱。
兰槐两眼一闭，捏了捏太阳穴，“医师呢？”
“来了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药箱快步走来。俯身一探，仍旧是同样的结果。
“验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兰槐拧着眉，回想起方才二人动手的情形。
按理说，单凭赤手空拳，在那么短的时间，怎么也不能活生生的打死一个壮汉啊。
白胡子老头摸摸胡子，眼神发亮，在兰槐看向他之时，用力摇摇头，“老朽是给活人看病的，怎么能看死人呢。这种事应该找仵作去！”
兰槐眼神瞬间暗淡。
“钱呢？”白胡子两手一摊。
香菱闻言，猛地转过头，“你这人，都验不出来东西还想要钱。我告诉你，没门！”
老头吹胡子瞪眼，“我辛苦跑过来，耽搁的不是工费啊。你们不给，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说罢，他就往地上一坐，一幅誓不罢休的姿态。
兰槐只好命人给他拿点银两。
老头走了不久，官兵就赶到了。
“谁报的官，出了什么事？”为首的官兵见到地上的死尸，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如此恶劣之事，还不快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身后的官兵就将兰槐和店里的杂役围了起来。
“官爷，我是画肆的老板。今日有人在我店内斗殴，一人在那，另一人便是这具死尸了。”兰槐朝对角的白衣男人一指。
被唤作官爷的人，眉头一蹙，只一个眼神就有人将那名白衣男子铐了起来。
白衣男子连连求饶，却无济于事。被吵的烦了，官兵就朝他膝盖上一踢，“闭嘴！”
“来人，把这具死尸抬回去。”为首的男人摆摆手，就准备收兵回去。
兰槐却是一惊，“官爷，这案子，结了？”
为首的男人脚步一顿，上下扫视了她，唇角扯开一丝无所谓的笑，“这么多双眼睛在这看着呢，罪犯也缉拿了，这案子你还要怎么结？”
“可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死亡！您未免也太草率了。”
兰槐本可以不插手，可谁让出事的地方是她的店铺。且不论出了人命对经商来说有多霉头，就单单是些流言蜚语都能将店逼关。
为首的男子招招手，“得了得了，真当你是活菩萨啊……”也不管身后兰槐的脸色如何，径直就朝外走。
脚步刚一踏出去，就听一道温和的声音，“这官爷怎么办的事，竟让当朝郡主的店蒙了冤！”
官兵脚步一转，就看见奴仆挑起帘缦，李葳蕤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赶紧压着眼皮，行跪拜礼。
李葳蕤倒是平易近人，免了他们的礼，又拉着兰槐的手臂，“我可要好好给你撑腰。”说罢，又朝身后道：“还不快去请仵作？”
官兵立马应是，撒开腿就往外面跑。不一会儿就进来位仵作。
兰槐她们被赶到门外，直到正午里面才算完事。
“公主，郡主。此人眼底乌青，印堂发黑，再加上心脏罹有疾病，一起冲突自是受不了。”仵作眨巴了下眼睛，“大抵是受了刺激，暴毙而亡。”
“嗯。”李葳蕤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将仵作送走，嘴角噙着笑，“看来确实是这人造化不行。”
随即一招手，示意那些官兵退下，回去了结这个案子。
兰槐回了个浅笑，不曾多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丹阳与她有了隔阂。看不见也摸不着。
见她仍旧垂着眉，李葳蕤又道，“哎呀，担心个什么！等我回去了就命人传下去，懒回顾是郡主的产业。有我丹阳撑腰，我看谁敢不来。”
兰槐扯了下她的衣襟，摇头回绝。送走了丹阳，她又回了店铺。
地上的血渍已经被清扫干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被腊梅香替代，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营业，只是冷清了不少。
“娘子。”香菱见到身后的人影，心突突跳，随即跪在地上，声音悲切，“都是奴婢不好，没管理好店铺，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兰槐没接她的茬，转移了话题，“那今日为何会有人在这里竞卖？卖的是什么？那两人又是什么身份？还有，那人死的也蹊跷！”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一回长安画肆就出了事。
这么多问题跳出来，砸的香菱有些懵，遂挑些重要的回了去，“是空山的遗迹……最近被人当给了我们。奴婢也只想着，娘子回来看见如此热闹也能开心一些。”
兰槐猛地一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空山……遗迹？”
空山在世的画作全都被她收入囊中，哪里还有什么流传于世的，更何况还是被人当了，偏偏还挡在懒回顾。
“是一个月之前，有人来当的。奴婢比对过很多次，确实是他的笔触，就是笔墨有些新……”
“在哪？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兰槐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插上一对翅膀飞过去。
等见了那幅画，全身不由自主的绷紧。
她呢喃道：“确实是……”
无论是风格还是笔墨的处理习惯，确实是空山的无疑，她绝无可能认错。
“他回来了……”
“娘子你说什么？”
“无事。”兰槐将画卷收到手上，将脑海中闪过的片段压了下去，“还是先解决尸体的事情吧。真相未出，我心难安。”
“尸体已经结案，咱们……”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兰槐凌厉的眼神，她连忙改口，“我这就去找仵作重新验尸。”
兰槐点点头。
直到黄昏，才见香菱大喘息着回来，“娘子，尸体早就被他们丢去城郊的乱葬岗了，根本找不见！”
还没坐下来休息，就见兰槐披上一件黑色大氅，换上了夜行衣，“娘……娘子？”
“去找个仵作，跟我们一起去乱葬岗。”兰槐语速很快，拍了拍香菱的肩头，“别怕，今天才丢的，应该在最上层。”
香菱两个腿都在打哆嗦，嘴里不断吐出白汽，撑着门阀的那只手像是被人打了一般，冻得通红。
城郊，乱葬岗。
还没靠近，就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传来，让人直犯恶心。
“我让你找的仵作呢？”见香菱身后无人，兰槐明显不悦。
“这都快宵禁了，哪里能找来人，更何况还是去乱葬岗。”香菱瘪瘪嘴，无能为力。
兰槐盯了她一眼，“那你过来帮忙，去找个长板车把他抬回去。”
“？什么？！娘子你要抬尸体回去？”香菱仿佛是在听什么惊天骇俗的什么大事一般，瞪大了双眼。
兰槐沉沉应下一声，随即想到，乱葬岗附近似乎是没有人烟的，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蒙上面罩，将熏过椒兰的手帕放在鼻尖，朝前面那处巨坑走去。
坑很大，有五尺宽，三尺深。可尸体更多，都堆成了座小山。今日那个暴毙的男子，正躺在最上面。
“娘子，您真要去啊。”香菱的眼神不断打量着四周，颤颤巍巍地道。
见兰槐已经踩上了尸体，自己也只好快点跟上。手还没触到男人的衣裳，就忍不住往后仰，“呕！”
冬天的城郊，没有一点亮光。只有她们提着的灯笼泛起羸弱的微茫，又不知从哪起了风，像是妖怪的笑声。
香菱吓得魂飞魄散，撒开腿就往后跑，死死抱住面前的大树，哭哑着嗓音，“娘子，我怕，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那你在那等我。”兰槐已经踩上了最顶层，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扯住面前男人的衣襟。
可男人体型实在庞大，她一只手根本拖不动。试了几次不行，只好将手帕踹回去，两只手才堪堪能将他拉动。
香菱一愣。她家的娘子从江南回来好似变了一个人，不对，是到了长安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要是之前，就算是自家门口死了人，那也只会冷着脸，叫奴仆来清扫。如今却要亲自上手……
像是从冷峻木头真正活成了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兰槐穿的厚实，稍微一动，身上就开始出薄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正当那具尸体要被自己搬下这座巨大的“尸山”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哪来的卑劣小儿，竟敢干起盗墓的行当！”
[小丑]查了一下，法医好像可以检验出心脏病。反正当个无脑文看，么么哒～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鄘风·相鼠《诗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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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素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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