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盘发成髻，头戴花冠，一身单边露肩针织衫，容颜如画。她不似凡间之色，如同天上仙子下凡。
“下一位。”
男人捋了捋胡须，抬袖一挥，示意面试者进来，颇为仙风道骨。
屋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循着开门关门的动作，气流滚动，衬得屋里屋外愈发高贵梦幻。
余微躬身，面带笑意进来道：“面试官好。”
对面两人点点头，示意开始面试。
余微轻眨了下眼睛。
她有些惊讶于两名面试官不合时代的扮相，像是80年代的古装剧演员，透着不落凡尘的儒雅端庄姿态。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这更让余微自我怀疑起来。
来面试之前，余微压根不觉得自己能通过该学校的留学申请。
这所国外学校世界排名靠前，学费中档，毕业率几乎达到百分百。国际上对该学校的认可度颇高，能进去留学，基本上半只脚踏入国内大厂工作。
含金量如此高的学校，收取学生的要求宽松得古怪，仅仅是“本科毕业”。不增加其他任何要求。
在本科生遍地走的现在，获取一个本科学历不算困难。
被近二十家公司拒绝录用，好不容易进入一个小破公司工作三个月就惨遭裁员的余微早已无所畏惧。
余微，二本毕业，没有竞赛实习给简历镶金边，绩点靠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向上爬的机会，硬着头皮也得上。
“面试官好，我是余微，今年22岁，本科毕业于A市工程学院计算机系，主攻人工智能方向……”
自我介绍的过程中，余微霍然看到女面试官的发鬓轻轻飘起，而男面试官的袖口冒出缕缕白雾。
她觉得是自己在做梦，亦或是，面试官的整蛊把戏。
余微相信面试里出现的一切情况的都是合理的。
介绍完毕，空气里弥漫上一层薄纱般的白雾。
余微不想表现得太多震惊，落落大方地直视面试官，面色如常。
女面试官的头冠闪烁熠熠光泽，如同炼丹炉里迸发的金光，看得人眼前明晃晃。余微和她对视片刻，女面试官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
随后，她开口问：“请问，你相信神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
余微的呼吸不由一滞，眸光打量两名面试官，看他们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
“信，当然信。”余微决计按照内心所想回答，“我每次考试前都给文曲星上香。”
包括这次面试也是。
话音刚落，一旁留胡须的面试官肃然的表情消散，露出和蔼的微笑，像是很欣赏余微的回答。
他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身后攀附上一圈朦胧的白雾，眉开眼笑道：“你是今天第一个信神的，其他人都自称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余微沉住气，仍保持正经的神色，说：“我不太喜欢形式主义，何况现在宗教信仰自由，可以自主信神。”
“很好。”女面试官点点头，摩挲着桌头的矿泉水瓶，和男面试官对视一眼，好似达成了某种共识。
男面试官清了清嗓子，把手从胡子上挪开。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学校的真实情况与你想象中不符，你会如何解决。”
还好。
余微暗松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尚且在她的准备范围之内。
“我会积极适应，深入与老师同学探讨主要问题，寻找相应的解决方案后，调整反思自己的状态。”
两名面试官骤然发出鼓掌声，笑意盎然，吓得余微身体一震。
“好的，你回去等录取通知吧……”女面试官扬起眉毛，示意余微离去。
男面试官依然拂袖一挥，喊：“下一位！”
……
余微从面试的场地走出来，有种世界过于魔幻的恍惚感。
她回眸看见门外大排长龙的面试人员，心烦意乱，走去楼道尽头，趴在窗台上看城市的风景。
面试地点选在某所公司的会议室，公司的天台对员工开放，能看见一两个员工在天台吸烟。
一只金色翎羽的飞鸟掠过天台，乍然迸发耀眼的金光，转眼间，天台上多了一名员工。
余微一惊，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望见三名员工交谈甚欢，仿佛对方才鸟化人的奇异景象全然不在意。
肯定是面试时太紧张，都出现幻觉了。
余微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并未出现新的奇异景象，默默坐电梯下楼，逃离这块迷幻的地盘。
……
会议室内，两名面试官坐在椅子上，面前聚集约莫七八名形态各异的年轻人。
其中两人头还未变成人形，金色的鸟首挂在脖子上，毛发光泽闪耀，奇幻又庄严。
他们操着鸟类尖锐的嗓音，正朝两名面试官诉苦，发出阵阵哭腔：“老师，我们人形化不完全，这要是被天庭的人看到，可是要记过的！”
“让你们好好学变化术！成天上课打瞌睡，留的作业也不好好做，到时候毕业学分修不满，怎么毕业！”
文曲星手持卷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两个不成器的学生的脑袋。两名鸟头人挂上一层白烟，只听“嘭”的一声，他们化作两名仪容端庄的少年。
“谢过老师！”他们拱手作揖，朝文曲星鞠躬。
文曲星没有理会两个不成器的学生，而是将目光放在一旁的九天玄女身上。她正整理今日入选的名单，订成一本厚厚的资料书。
“孩儿们，毕业论文的选题已经敲定，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挑选需要‘观察’的凡人，切记以所见的真实情况为准，不能用过往的资料蒙骗老师。”
“你们所学的‘凡人社会生态学’每二十年才会下凡抓人观察，若是与凡人的关系打点好，说不准毕业就可在凡间立庙，获得香火供奉。可千万把握住机会！”
说完，九天玄女拿资料书的一角叩击桌面，示意学生们排队挑选观测对象。她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卷轴，写着“天庭凡人社会生态学25届1班学生名单”。
“按照学号安排观察对象，观察对象不分高低贵贱，都符合天庭筛选要求，大家不用着急。”
将资料书打开第一页，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印在纸上，边上写着她的基本信息——姓名：余微 ，年龄：22岁。
排在第一的是位娴静的少女，染有亮橙色的眼影，额头正中央点着三朵花瓣的花钿。她眉眼清秀，气质出尘脱俗，捧着一卷书，姿态素雅。
“老师，能和我说一下这名凡人的特征吗，若不满意还能及时更换。”
文曲子瞥了眼余微的资料，低声呢喃：“她虽信神，在面试里的表现沉稳，可惜简历空白，在凡人的社会里浑浑噩噩，恐怕难以给我提供更多的凡人社会规则。”
九天玄女蹙眉，神色凛然：“为师知道你志向远大，但成仙之路漫漫，比起统筹凡人社会的全部规则，不如先保一人为你上香。从一人到一村，从一村到一城，仙名成型，才是所有神仙的基本。”
“何况你现在还未登入天庭仙册，当务之急是领取毕业证书，方可由天庭大学推荐毕业入仙册。”
老师的谆谆教诲文曲子铭记于心，于是低头，毕恭毕敬地应下。将“余微”作为自己论文的观察对象。
……
余微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按照留学生指引，收拾行李，准备出国留学。大学的名称比较简洁，用两个“T”命名，中文翻译时用神话中的“天庭”解释，倒是与该大学神乎其神的留学含金量对应。
录取通知书里附带一张机票与银行卡，余微直呼留学生待遇高。学费方面甚至比一些东南亚的小国都来得便宜，简直是天神级别的服务。
机场登机，坐的是私人航班。一趟飞机不过七八个人，相互打招呼后，余微知晓，这班飞机上的人全是被天庭大学录取的留学生。
无一例外，全是中国人。
倒也省去用英语交流的麻烦。
余微捧着自己的平板靠在飞机座位上追剧，许是昨晚因为要启程太过兴奋，导致睡眠不佳，看了会儿视频便昏昏欲睡。
梦里，她发现自己被那两个面试官变成小鸟，看莽莽昆仑连苍穹,浩浩阆风接天宫的壮阔美景，瞧仙山楼阁内摆上山珍海味，观鸿衣羽裳于花园间载歌载舞。云海仙境，天庭盛景，令人感叹不已……
飞机一阵剧烈的颠簸，余微惊醒，余光瞥见窗外一片云海缭绕，大为震撼。
过了会儿，飞机广播传来提示音：“各位乘客，飞机已经着陆天庭，请乘客们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天庭？
余微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拍得双颊通红，好让脑子清醒过来。盯着窗外翻涌的云海，长久没能缓过神。
她应该还是在做梦对吧？
虽然脸好疼。
余微把行李箱拉出机舱，随着几名同行的留学生一起，踏入外头的一片云海中。脚下是混沌不清的云雾，走几步分不清路面高低，像是踩在空气上，令人心惊胆战。
只听远方喜鹊欢叫，成群结队的喜鹊俯冲而来，团团围住新来的留学生，将他们是随身行李抓在空中，往天庭内飞去。
余微大吃一惊，朝天空大喊：“我的行李箱——！”眼睁睁看着喜鹊带走她的全部行囊。
往前奔跑约莫数十米，一座巨大的宫殿学府引入眼帘。宫殿通体巍峨,气势磅礴。在那高大的宫殿上面,有着无数的金色的凤凰与飞龙在上方盘旋，凡人仅仅只是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余微总算发现，她不是在做梦。
她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一通体黑毛，威风凛凛的黑熊自宫殿大门走出，神态自若，眼中的锋芒难以掩盖。
只见黑熊仪态端庄，微微欠身，向余微言道：“各位留学生随我走，我是你们的领航者。”
黑熊说话了？！
余微觉得世界真的魔幻。
“各位不要害怕，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行为。我是天庭的工作者，万万不可违抗天庭的条约。”黑熊义正言辞，极力解释自己的友善。
余微缓了一会儿，问了句题外话：“你是自己修炼成仙上来的吗？”
“不是，我祖上就在这里工作，可惜工作了好几代，还是无法登入仙册。”
“为什么？”余微问。
“祖上偷了袈裟，行为恶劣，十代之内不能登入仙册。”
余微的神情微动，顿觉这套规则万般熟悉。
好像是，一人坐牢，三代内不能考公？
天庭的编制体系真是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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